福建的消息傳到浙江,王鏊一顆心放下不少。闌
開海到了這個程度,死了的、掉了功名的、被抓到牢裡的人都有,不過回頭望,他這個浙閩總督又做了什麽?
浙江的大事他也做不了主,還是依靠皇帝聖旨,福建的剿匪是王守仁一力主抓,本以為福建還要些時日,但時限一加,福建開關的速度陡然加快。
王鏊不敢絲毫放松,日日親自主持,安排具體通商事宜。開海只是一個口號,具體怎麽開,皇帝並不會做出特別細致的安排,這屬於執行層面的事。
好在浙江還有個執行力很強的王瓊。
弘治十八年十二月,浙閩總督並浙江、福建官府以及寧波、福州、泉州市舶司共同頒布出海貿易管理辦法。
具體的。
對於大明內部想要出海的商人來說,他們需要向市舶司遞交出海的申請,其內容包含貨物的品類及數量、船隻編號、船上所有人員姓名以及要去的地點。闌
市舶司收到申請之後要對貨物和人員進行檢查,對貨物檢查當然是要避免出口一些違禁物,比如糧食、馬匹,這都是大明總體上缺乏的。
此外,貨物裡面不能包含人。
如果搞了半天開海,是把大明的百姓賣出去當牛馬,那朱厚照是毫不手軟會殺人的。尤其是少女會被賣出去。
對於船上人員的檢查,主要是防止一些犯了事的人為了躲避朝廷追捕而逃亡海外。
】
等市舶司檢查完畢以後,按照細色(珍貴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的比例抽稅,然後就發給公憑。通俗的理解就是出海許可證。
這是針對本國的商人。
這是市舶司工作的一半,另一半則是針對海外的商人。闌
王瓊仔細研究了宋、元兩代市舶司,隨後和王鏊一起定下了閱貨、抽解、發放公憑這三個主要程序。
所謂閱貨,就是要市舶司衙門的官吏檢查舶來船隻所載貨物,還要對外國人員進行檢查,不能夠私自夾帶違禁物,如果夾帶就要有處理辦法,這是另外一塊需要完善的內容,
符合規定那麽就按照同樣的稅收比例進行抽解。
全部完成以後發放憑證,可以進入寧波、福州、泉州三地進行貿易。但如果需要超出這三地的范圍,就需要繼續向官府申請,告知所去往的目的地。
而申請被不被允許,則要征求目的地官府的意見。也就是這邊同意放人放貨、那邊同意接人接貨,這樣才允許離開。
這一條上報到了宮裡,朱厚照同意了,有四點原因。
一、所謂的開海,可不是把大明朝的所有地方開成一片自由菜場。這是一個逐步的過程。闌
二、對於內地的商人來說,因為海外的商品大部分都在這三個地方,那麽人員就會聚集,其實是會促進港口城市的繁榮。
三、而且局限在一個地方,對於大明目前的管理能力來說還是方便些。即使出什麽事情,也是一城一地的問題,不會波及太廣。
四、等到將來海內外商人都覺得這一條限制過多,自然會提出異議。到時候可以給增加口岸提供理由。
而在地方,提出這點是王瓊,他考慮的就是一個,大明官場。
即其他省份會對這樣的開放抱有抵觸的態度,所以加上此條就給了各地官員大部分的決定權,你如果真的覺得外國人進來不利於你管理,那麽你可以不同意。
這樣一來,王瓊在浙江搞得天翻地覆,反正不關江西、湖廣這些省份的事,那麽他們也就不會把王瓊當成是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樣一套安排下來,肯定還會有偷運、走私、夾帶、藏貨等等各種辦法來躲避朝廷的稅收。闌
這方面的防范、處罰措施也是一並跟上,比如你內外商人他們建立了聯系以後,就會想撇開大明官府這個‘中介’,自己偷摸的找個地方交易,這樣雙方都可以省下稅收。
針對這種事情,市舶司一方面會不斷的追查流入貨物是否有入關憑證,另外一方面,一旦查明,即抓人、罰沒。
這一條被朱厚照改了。
皇帝的意思,抓人不能隻抓自己人。在大明的國境內,犯了大明的法,我管你是哪一個國家的,一並抓起來坐牢。
王鏊和王瓊看了,也只能照章執行。
自古以來,每一個強勢的君主都是有些霸道的,其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很霸道,天朝這兩個字背後價值觀更加霸道,因為它以一種不講道理的方式否定了其他國家與天朝是平等的合法性。
寧波市舶司的第一批出海貨物來自官府。闌
開海之後,梅可甲和梅記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合法化,皇帝一紙命令就可以將其劃歸到杭州織造之下。
在梅可甲的帶領下,浙江多地、好幾個大商人將貨物運往寧波,隨後按照市舶司的規定的流程辦理手續準備出海。
一時間寧波港裡千帆林立,這讓王鏊忽然明白一個問題,
“難怪陛下要梅記和少府分別成立造船的大作坊。”
而王瓊看到這個畫面,看到的則是另外一個問題,“部堂,按照這個趨勢,寧波、福州和泉州三地都需要擴建泊岸,修築城池。”
因為人多、船多,現在這點設施肯定是不夠用。
而如果允許外來人隨意出城居住,那麽官府有什麽辦法能夠管控他?他半夜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闌
王鏊聽了覺得很有道理,當初他向皇帝推薦王瓊,就是因為這是個實乾型的官員。現如今能提前謀劃到這些事,確實可見他善於執行。
“陛下這些年來常說要給百姓一個謀生的手段,泊岸擴建、城池修築都需要人手,浙江、福建都是田少之地,多多招募這些人過來,百姓才能賴安,地方才能大治。”
王鏊也不猶豫,“既如此,你我便上疏陛下,請求款項。”
“善!”
弘治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京師下了大雪。
紅色的紫禁城夾雜白色的初雪,忽然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美麗。闌
乾清宮裡升起了炭火,皇帝坐在邊上看浙閩總督王鏊的奏報。
弘治十八年就要過去了,再過幾日將正式進入正德時代。
在此之前,能把開馳海禁這件事做到這個程度,他也是滿意的。
雖然說現在還稍顯混亂,但變革期總是如此。
作為穿越者,他能指明一個方向。但是方向定了,能走多遠就關乎執行。大明的官員以往沒有做過類似的事,不可能上來就很完美。
官員也需要一點時間去積累經驗,對以往的規定中的漏洞、錯處進行糾正。
這是完善階段的事。闌
也就在這個時候,朱厚照召見了韓子仁。
這幾日,皇宮之中已有節日氣氛,但乾清宮依舊燈火通明,韓子仁是被傍晚時叫進了宮的。
“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對劉瑾說:“搬一個炭盆給韓愛卿。”
韓子仁連稱不敢。
但朱厚照也沒有管這些細節,而是問道:“你還記得朕說過,北鎮撫司負責探聽境外,而南鎮撫司負責探聽境內麽?”
韓子仁心頭一動,“微臣記得。”闌
“現在就是這個時候。”皇帝給了他一張紙,上面是一個方案,“你回去以後按照這上面寫的,秘密成立一個叫軍情處的機構,最初的人員朕給你,他們都是與朕一起玩了多年的人,後續你要摸索如何挑選、訓練足夠的人才,並將他們安插到朝廷需要的地方。”
韓子仁心想,這不也是皇帝的爪牙麽?而且還是暗地裡成立。
“這件事很重要。朕希望你頭腦清楚。”
韓子仁不敢大意,“微臣明白!微臣把陛下的每個字都聽得仔仔細細。”
“好。第一個任務,朝廷在寧波、福州、泉州分別成立了市舶司,可以確定的說,三地市舶司的規模都會擴大,吏部已經在挑選官員分批派往,朕會下令在其中安插南鎮撫司的人,歸屬你節製,到了地方以後,每年遞交情況報告到南鎮撫司,朕,要看。”
朱厚照不是不信任王鏊這些官員,但很多時候最下層的事,他們這些高官也不一定會知道。
“錦衣衛改組的時候,很多人和朕說,北鎮撫司權力過大,朕不知道你怎麽想。但在朕看來,大明是個巨大的帝國,蒙古人再強大,朕不怕, 因為那是明面上的敵人。但朕擔心禍起蕭牆,大明的根基有時候就是自己人挖掉的。”闌
韓子仁明白過來,“微臣從未覺得南鎮撫司不重要,重不重要不是微臣考慮的事,辦好陛下交代的事才是微臣應該考慮的。”
“好。你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等到他走到半路的時候,朱厚照忽然叫了他一聲,“等等。”
韓子仁又轉身跪下。
“你是有過舉人功名的人,歷史應也看過不少,帝王的心思也比其他人猜得準。所以,記得多加用心。”
韓子仁自然點頭,但他不明白,皇帝所指的其他人,是誰?闌
總不會說朝中的大臣,那些人可比他這個舉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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