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王緒說完,吳玄、趙策、安娜三人均是搖頭歎息,心中為王季的悲慘結局扼腕不已。 王緒靜神拭淚,又勉力笑道:“三位,西行之路並不簡單,單是這製造大船便會耗資巨大,更別提招募船員采購補給,當初老父粗略估計,一趟下來大概花費不下兩千金之巨,尋常人怎能承受得起?”
吳玄臉色倏然一變:“竟要花費如此巨大?”
安娜聞言皺眉道:“昔日路經西域,我們曾替樓蘭國當雇傭軍賺來數百黃金,但與兩千金想比,還是遠遠不夠呀。”
趙策稍一思忖,沉聲道:“噢呀,我倒有四、五百金之積蓄,可以拿出來資助安娜姑娘,但還是相差一大截。”說完不禁搖頭歎息。
吳玄久久思量頗費躊躇,倏忽之間想到了什麽雙目不禁一亮,摘下背上的青布包袱一番翻找,掏出一物淡淡地笑道:“差點忘了,下山之際老師曾送我一枚玉佩,據說是絕無僅有彌足珍貴,請王兄幫我看看價值幾何?”說罷,將手中翠綠的玉佩遞給了王緒。
王緒捧起手中的玉佩在燈燭下細細察看,但覺眼前白綠相間光彩晶瑩,玉佩正面一條猙獰玉龍栩栩如生盤旋飛翔,手掌中一片溫潤可人,他不由臉色陡變,驚訝高聲道:“呀,竟是蟠龍玉佩!”
“蟠龍玉佩?很有名麽?”吳玄見他煞有其事,不禁大是驚訝。
“公子有所不知,這玉佩當真價值連城。”王緒將玉佩緊緊裹在手中,歎息道:“蟠龍者,蟄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龍,龍的形狀作盤曲環繞,蟠龍作玉,歷來為帝王皇室禦用之物,如將此玉佩出售,以在下估算,至少賣上兩千金應該沒有問題。”
“噢呀,當真值兩千金?”趙策倒吸一口涼氣,驟然放聲大笑道:“從雲身懷巨寶卻尤為不知,哈哈,當真是暴殄天物也!”
吳玄頓時松了一口氣,輕輕歎息道:“只要能湊齊建造船隻之錢,區區一塊玉佩又何足道哉!”說罷,他鄭重地對著王緒一拱:“請王兄代我將此玉出售,如何?”
王緒驟然一愣,開口道:“我與公子相識不過一個時辰,公子竟如此信任於我?”
吳玄淡淡笑道:“金錢財物乃人世流火,可生人,亦可毀人,王兄久經商事,自然明白此理,如誆騙此玉,也算吳玄有眼無珠也!”
聞言,王緒良久愣怔了,他對著騰騰升起的茶霧一個深深地吐納,笑歎道:“吳兄當真是用人不疑也!就憑此等信任,在下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
吳玄搖著手笑道:“在下只要兩千金即可,多余的錢算王兄之辛勞費如何?”
“呀,公子當真是快人快語。”王緒不禁叩著座案哈哈大笑起來。
吳玄頷首一笑,瞬時又皺眉開口道:“王兄,不知當初建造大船的周姓老船工現在何地?”
王緒端起茶盞微微思忖片刻,歎息道:“那日造好大船,老船工已是不知所蹤,如要尋他,我便去一趟會籍郡,至於能不能找到,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多謝!”吳玄拱了拱手,卻又意味深長地一笑:“如今家道中落,不知王兄今後有何等打算?”
王緒低垂腦袋皺眉歎息,語氣中竟帶著深深的淡漠:“還能怎麽辦,守喪三年後做些小買賣糊口罷了。”
吳玄點頭一歎道:“這樣也不錯,雖碌碌無聞一生,但至少衣食無憂無險無災。”
王緒肥臉上一陣抽搐,竟不答話了。
趙策暗歎吳玄慮事高明,
雖想邀請王緒一道前去西方,然則卻慮及其父新喪而未直面相邀,只是旁敲側引委婉提醒,寥寥數語便輕而易舉地打開局面。 王緒琢磨良久,幽幽一歎:“公子之意豈能不明,無非是要在下做為向導領航,然則大海之上凶險難測,我實在沒有自信能平安無事抵達帕提亞國,你們還是找別人吧!”
趙策冷冷一笑:“噢呀,整個中原就你父子二人到過帕提亞,你要我們去找何人?”
一席話頓時讓王緒啞口無言了,他搖頭道:“實不相瞞,歸程橫遭變故,老父又驟然逝去,我隻想平平淡淡地過完此生,已沒有當初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闖勁。
吳玄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開口道:“王兄出身商賈之家,定知大齊重農抑商的大政國策,你父王季遠渡重洋航行萬裡,雖是為利,然也開辟了大齊遠航先河,古語有言:‘日有升沉,月有盈虧’,這世間本無完事,隻得順天命以盡人事,雖前次功敗垂成,但如今又有一絕佳良機擺在王兄面前,如此的人生博戲,一生能遇幾次?此時不搏,更待何時也?”
聞言,王緒久久沉默,臉色變幻不停,想是內心正在激烈地掙扎,吳玄明白此事不可逼之過甚,便靜靜等待。
良久,王緒從遐想中回神,一望正炯炯打量著他的三位客人,不由歎息出聲道:“公子此話當真讓我豁然開朗,然則此事甚大,容我思量一番如何?”
吳玄點頭笑道:“那是當然,我們明日便要返回廬江舒縣,屆時王兄可前來找我們便是。”
“不用了。”王緒大手一擺,猛然起身道:“幾位今晚不如就在寒舍將就一晚,明日我便給你們答案。”
趙策想不到這看似喏喏的胖子突然變得如此果斷,不由訝聲道:“你隻考慮一夜?如此夠嗎?”
王緒笑道:“趙公子敬請放心,一夜足亦。”
深夜,王緒在榻上輾轉反側滿腹心事,竟總是不能決斷。
聽到巡夜更夫“梆梆梆”敲響了三更,他微微歎息一聲,披衣起床後摸索著點亮了油燈,推開房門向後院踽踽走去。
明月當空,樹影婆娑。王緒緩步走到了祠堂跟前,大袖一抖伸出雙手“吱呀”一聲推開沉重的大門,祠堂內黑燈瞎火漆黑一片,除了角落處隱隱可聞的鼠雀吱吱聲外,四周寂靜得不禁讓人心頭髮毛。
他輕步上前點亮祠堂內兩盞燈燭,屋廳漸漸明亮了起來。望著一排排整齊地紅木靈牌,王緒對著老父的靈位遙遙一歎,心中的苦悶、彷徨、無助,瞬時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自從父親死後,他很少來祠堂祭拜,他害怕看見那紅色的靈牌, 害怕想起老父臨終前不甘的眼神,帕提亞之行改變了王家的命運,也改變了他的命運,從大富到赤貧,王緒受盡了別人的冷眼,看慣了世態炎涼,也學會忍受生活,忍受命運。如今,令人琢磨不透的命運又一次光臨了他,是去還是留,他久久矗立在靈位前,心中搖擺不定。
祠堂內,一隻黑色蝙蝠正來來回回地盤旋飛動,或許是找不到出路的關系,它又驚又恐,不停橫飛打旋吱吱亂叫,不知過了多久仍是不知疲倦地尋找著出路。
見此,王緒喃喃自語道:“蝙蝠啊蝙蝠,你我雖有人獸之別,然則卻都不知出路何方,當真何其相識也!不如讓在下來助你一把。”說罷,他快步上前推開祠堂門窗,清風徐徐燈燭搖曳,那蝙蝠仿佛認準了方向般從屋角直飛而出,轉眼便湮沒在沉沉黑幕之中。
王緒哈哈一笑,倏忽又睜大眼睛呆立在窗欞前,心中已如巨浪翻騰,一番皺眉思忖,不禁憤然高聲詰問自己:“區區一隻蝙蝠尚且如此執著,你王緒難道連畜生都不如嗎?”
他想通關鍵所在,不由哈哈大笑,上前端起父親的靈牌用力往地下一扔,只聽“哢嚓”一聲,靈牌斷成兩截,一快折疊整齊的白絹已掉了出來。
他拾起白絹,慢慢地在燈火下攤開,這是老父手繪製的航海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了無數符號,他細細地看了良久,將白絹緊緊裹在手中,喃喃道:“好,是生是死,就讓我來賭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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