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尉蒙賁回到府邸時,時已至巳時初刻。 蒙賁正值五十知命之年,頭戴武弁大冠,偉岸的身軀上一領黑紅相間的朝服,絡腮胡須,棱角分明的大臉顴骨高聳。剛坐在廳堂中飲罷一盞熱茶,便見守衛府門的軍尉帶著一人匆匆而至。
軍尉來到廳中剛一拱手正要說話,蒙賁已當先沉下臉高聲斥責道:“你不去把守府門,到廳堂來轉悠個甚來?”
軍尉誠惶誠恐地稟告道:“大人,荊州信使送來特急羽書,小軍特帶信使前來參見大人。這便離去。”說完,又是一躬,轉身大步而去。
“你是荊州信使?”蒙賁眯著眼睛打量著廳中站立的紅甲騎士,沉聲道:“羽書何在?拿來給我!”
紅甲騎士“諾”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銘刻著鳥羽的銅管,上前恭敬地送到蒙賁跟前。
蒙賁慢悠悠地放下手中茶盞,又漫不經心地接過銅管,一番恣意搗弄,好半響才擰開銅帽抽出一張裹成管狀的羊皮紙打開,剛瞄上一眼,雙眼頓時驚愕圓睜,原本紅潤的臉膛驟然變得慘白無比,雙手也是簇簇顫抖。
愣怔良久,蒙賁恍然回神,屏退信使後又召來府中家老,一番喁喁低語,家老聽得連連點頭,一溜碎步匆匆出門去了。
小半個時辰後,太尉蒙賁的駟馬高車在百余緹騎的護衛下磷磷地駛入了巍峨磅礴的長信宮,待行至宮門,蒙賁吩咐馭手將馬車停在車馬場,徑直下車流星大步地掠過了皇宮廣場,向東偏殿而來。
東偏殿又名臨章殿,在皇宮議政大殿偏東之位,是大齊皇帝處理國務商討政事之地。當今天子陳政雖驕縱奢靡昏聵無斷,但每日下朝也會到殿中靜心坐上一兩個時辰,此刻前來覲見正是恰到好處。
蒙賁貴為三公重臣,侍立殿前的內侍自然不敢怠慢,尖聲說了句請大人稍等,便急忙入內稟告,片刻後又疾步而出,皺著老臉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陛下有請大人。”
蒙賁對這些內侍宦官素無好感,聞言也不拱手道謝,大袖一甩便昂昂踏上台階進入殿中。
大殿寬闊敞亮富麗堂皇,一個頭戴通天大冠,身披玄衣纁裳的壯碩人物正坐在帝案後百般無聊地翻動著上面的竹簡,見蒙賁入內,不僅放下手中竹簡打著哈欠道:“蒙卿,朝會剛畢,又何故前來也?”
天子陳政正值四十出頭,然卻已是須發灰白蒼老憔悴,溝壑滿布的臉上呈現出因長期沉溺酒肉聲色後的蠟黃之色,更兼做皇帝後日漸肥胖,頓顯浮華紈絝。
“陛下,老臣有奏!”蒙賁深深地長躬後,正色開口道:“今晨荊州牧劉離派金令箭信使送來羽書急報,荊州之地發生大規模叛亂,南越余孽趙牧煽動無知庶民十余萬攻陷了南郡、零陵、武陵、長沙、桂陽五郡,現已在襄陽複南越國僭號稱帝,偽帝大軍業已度過漢水,兵鋒直達荊州州牧府所在的宛縣,劉離懇求陛下立發王師天兵馳援荊州平定叛亂。”
天子胸中怒火驟然躥起,肥大的手掌“啪”地一拍帝案,暴怒吼叫道:“又是南越,三番兩次平而複反,當真是我大齊毒瘤也!”說罷,嘴角猛然一陣抽搐,厲聲問道:“荊州府歷來有郡兵兩萬余,劉離不帶兵先期平亂,固守宛縣做甚?”
蒙賁對著帝階上又是一躬,抬起頭已是老淚縱橫:“稟陛下,七天前,荊州牧率一萬郡兵在荊山之下迎戰叛軍,不幸全軍覆沒,謹荊州牧率領百騎逃脫!”
哽咽的話語回蕩在空曠的大殿,
天子頓時須發戟張勃然大怒,起身一腳踹翻帝案,跳下三尺帝階雄獅般咆哮起來:“劉離這廝,平日裡老成持重精明能乾,關鍵時卻昏庸無能喪師辱國,當真該殺也!”說罷,在大殿中來回轉悠數圈,轉頭黑著臉喝到:“太尉,立即宣召丞相、禦史大夫、大司農、執金吾、左、右將軍、齊陽令、雍州牧前來大殿議事!” 蒙賁急忙領命告退,立即吩咐殿前內侍安排謁者前去宣召諸臣。片刻之後,東偏殿外腳步聲急,大殿內頓時大袖飄飄冠帶滿坐,一場小型的議政朝會正式開始。
大齊建國立製之際便是沿用三公九卿製,官職設置大體與秦朝相同。所謂的三公是指助理萬機的丞相、助理武事的太尉、監察百官的禦史大夫,以上三職皆金印紫綬,俸祿萬石。
而九卿便是指掌管禮儀祭祀的太常、主管皇宮警衛的光祿勳、掌管南軍屯衛的衛尉、掌管宮廷車馬的太仆、主管刑法審判的廷尉、管理四方蠻夷的大鴻臚、主管皇室事務的宗正、主管賦稅錢財的大司農、掌管皇室財務的少府,以上九卿銀印青綬, 俸祿兩千石。
另外,還有負責內宮事務的大長秋、掌管北軍的執金吾、負責皇帝書房事務的中書令、掌管太學宮的太學令等等諸卿,皆是銀印青綬,俸祿兩千石。
中書令易刁宣布議政伊始後,天子重重地冷哼一聲,拍著帝案沉聲道:“太尉,先對諸卿講講荊州發生的事,也好讓大家見識見識。”
見天子臉色不善語帶諷刺,在場的大臣們雖是不動聲色,然則心中都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齊刷刷的目光釘在太尉蒙賁身上,凝神以待下文。
蒙賁從坐案後霍然起身,對著天子深深一躬,又向同僚們環顧拱手,低沉清晰的聲音頓時在大殿中回蕩響起,待他敘述完畢,大臣們已是錯愕驚愣面面相覷,整個東偏殿靜得唯聞粗重的喘息之聲。
“陛下,臣有奏。”丞相上官齊站起身子,他是上官一族當代家主,世襲文信候,身材高大消瘦,長臉長須,剛一開口便吸引了殿內眾臣的目光。
“說!”天子依舊是面無表情,嘴裡冷冷地蹦出一個字來。
上官齊正色道:“陛下,先賢有言:為官一任當安定一方也!荊州叛亂陡起席卷五郡之地,不管其因由如何,地方官員皆有不可推卸之責。荊州牧劉離昏聵失察,以至於禍起家門才倉惶發覺,其後又鎮壓不力大敗逃回,於法於理皆是罪犯滔天,微臣認為當務之急應緝拿劉離回京聽候發落,另派賢臣接任荊州牧,以便重置防禦抵禦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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