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汪成不是很喜歡打亡者，而他的技術在一二班裡卻是第一的。在他的組織下，晚上511經常五五開黑，加上丁瑋、梓揚、文武和在岸。有時候漸汐也來，於是換掉一個人。他們玩到緊張的時候，盡興的時候，潰敗的時候，都會大呼大叫，再爆幾句不太髒的髒話。

　　值念在宿舍的時候，通常都是一個人看書、玩遊戲和處理部門事務，對宿舍的開黑活動感到一些厭煩。

　　這晚，值念合上一本書以後，才聽到另外五個人的熱鬧。他看不懂書裡面的內容，想出去走走，說不定思路會變得清晰了。

　　汪成:“念仔，你去哪裡?”

　　值念:“去跑跑步。”

　　汪成:“跑步?跑步有什麽意思。”

　　漸汐:“劉老師，跑步居然不叫我。”

　　值念:“我在運動場等你，先跑個兩圈。”

　　丁瑋:“莫非是去運動場約會。”

　　值念:“還約了兩個妹子，厲害不。”

　　漸汐:“劉老師，好厲害喔。”

　　梓揚:“念仔，記得發朋友圈，讓我們看看妹子長什麽樣。”平時在514的時候，梓揚很少和值念說話，除了打遊戲的時候。到了511裡，便顯得有點不一樣了。

　　在東區運動場，在夜空下，值念奮力跑了五圈400米的跑道以後，開始漫步。在這個跑道上，跑步的和漫步的各佔一半。還有少數人在跑道內的草叢，或零散地坐著，或聚集地坐著。他開始思考那些聽起來滑稽的問題。

　　大家為什麽要努力參與社交呢?這個問題問起來像有點犯傻，但大家參加社交的目的卻確實是不一樣的。有人純粹地喜歡交朋友，想要友情的溫暖，想要友情的沐浴。有人是為了營造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以便滿足學習的需要，特別是滿足班級和部門事務的需要。有人是為了證明和表現自己的社交能力，以便取得更多人的肯定，以及更多人的喜愛。有人是為了鍛煉自己的社交能力，為那個充滿未知的未來做好有必要的準備。原來社交還能有這麽多目的，不來大學還真的不知道，不多參與社交還真不知道，不遇見你們還真不知道。

　　忽然聽見一個女同學的聲音，他回過頭來，看到丁香和另一個人手牽著手。難道是她的男朋友?丁香這麽快就找到男朋友?丁香也想這麽快就談戀愛?原來是她，她叫什麽名字來著?

　　陸楠牽著丁香的一隻手，她留的短發比值念的長不了多少，在昏暗的燈光下，遠遠望去，確實容易被看成男生。很快，值念便走在陸楠的另一邊。

　　陸楠:“聽說男生的外賣都送到宿舍門口，這麽好。我們女生都沒有這種待遇。”

　　值念:“羨慕嗎，嫉妒吧。”

　　陸楠:“我跟你說，是不是想找打。”說完，一拳到值念的肩膀上。

　　丁香:“好羨慕你們，覺得好不公平。”

　　值念:“把外賣直接送到宿舍門口的，是那些學生做的兼職。”

　　陸楠:“Oh， I see。香香，我們兼職送外賣吧，累點無所謂。”

　　值念:“我覺得可以考慮。”

　　丁香:“才不跟你去送，自己去送。”

　　陸楠:“劉值念找死，給我去女生宿舍送外賣，再帶上趙海。”一拳敲到值念的腦袋。

　　陸楠很善於聊天，值念對此很是佩服。一起散步已經一段時間了，陸楠也沒有和丁香牽手了。為了把對話維持下去，值念的大腦只能全功率地轉動著，

最大功率也就相當於四分之一個陸楠，半個丁香。因此，他想要脫身，祈禱著這一秒便消失在她們面前。又不想脫身，希望著這一刻延伸到寂靜的深夜。　　陸楠:“你和王俊逸好像是舍友?開學才兩個月，就泡到蔡曦瑤。”

　　值念:“打籃球的男生都很受歡迎。”

　　陸楠:“你現在去天天打，還有的是機會。”

　　值念:“我會打。”

　　陸楠一拳到值念的肚子:“我才不會被你騙。”

　　丁香:“聽說是，蔡曦瑤讓別人幫自己傳話。王俊逸得知以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值念:“原來如此。”

　　陸楠:“你是他舍友也不知道?”

　　值念:“被你說中，我只知道他們談戀愛。”

　　丁香:“這樣子嗎?”

　　值念:“嗯。”

　　陸楠:“你聽好了，現在趕緊找一個，不要輸給自己的舍友。”

　　值念忽然想起洲軍的樣子，說:“作為經院最帥的男生，根本就不屑於談戀愛。”

　　陸楠已經懶得動手打人:“你的臉皮不要了，要不要我幫你割下來。”

　　丁香:“我信了，你很帥。”從不再和陸楠牽著手開始，丁香就恢復平常的走姿，右手握著左手的手背，而說完這句話，握得更緊了。

　　值念此時發現丁香的臉頰也是有些紅，陸楠看到值念的動靜，說:“你別瞎想，丁香和男生說話的時候經常臉紅。”

　　再過一陣子，陸楠看一下手機的信息，然後決定和丁香先回去了。離別的時候，丁香說完拜拜，揮揮手，值念也跟著用力揮揮手。

　　值念繼續漫步，按往常，這個時候已經在回宿舍的路上，現在還在慢悠悠地走著，步伐比剛才輕盈很多，腦子整理著剛才的對話。欣喜著，哪些地方接得巧妙。後悔著哪些地方自己可以多接幾個字。他還有點奇怪，覺得丁香有時候接話，會慢上半拍。

　　二

　　值念回到5樓的樓梯口，看到依然穿著粉色衣服的趙海，而且沒有穿褲子，只是穿著印著花圖案的平角內褲。

　　趙海跳半步過來，說:“請注意，前方有重大危險。請注意，前方有重大危險。”

　　值念右腳往後退了半步:“嚇死我了，趙海你發什麽神經。”

　　趙海嬉笑著:“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請注意，前方有重大危險。”

　　“前方有異型，還是有喪屍?”值念得到一個“都不是”的回應，便繞過這個不打算跟自己好好說話的人，發現前方情況確實有點不對勁。511、512室對出的走廊，人數比往常多。511室裡面發出一些激動的對話。

　　丁瑋說，有略正在和俊逸發生爭執，汪成在旁邊調和。

　　值念離開宿舍以後，生活委員蘇玫委托俊逸檢查各宿舍的桌面整潔情況。接著，俊逸把每個人的桌子都進行拍照，包括有略、值念等人凌七亂八的桌面。

　　聽完丁瑋的話，值念感覺不對勁，汪成是會調和的人?不應該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俊逸這邊?

　　有略在外面喝完酒回來，知道宿舍檢查的事情後，走到511室，找俊逸商量。那時候，有略坐在值念的座位上，雙腿張開，右手肘部搭載椅背上，想往常一樣，笑談著:“俊哥，剛才蘇玫交代一件小事，你落實得很到位，很扎實。”

　　俊逸笑得開心:“有略，是生活委員蘇玫交待的事，所以我不敢怠慢。”

　　“你都了解的，我最近比較忙，一時忘記收拾桌面，桌面亂七八糟的。你冒昧地拍給女生們看，給她們的印象不太好。這次我就不計較，下次有這種檢查，你提前通知一下，給點時間我們收拾收拾，這樣對大家都會比較好。”

　　“有略哥，不可以這樣做的吧。給大家時間整理，這種檢查就沒有意義了。”

　　有略聽完那句話，右手撐在大腿上，肘部外伸，左手前臂搭在大腿上，姑且叫這個姿勢為撐手。又舉起左手配合著，說:“俊哥，我知道不可以，你也很認真負責地對待班務。但有時候，要考慮同學之間的情面。你說是不是?”

　　“曹有略，我覺得班委還是要負責任，不能鼓勵作弊。”

　　此時，汪成走近他們，抬著頭說:“俊哥說得沒錯，做班委就要負起責任。”

　　有略:“好，負責任。這次我做錯了，現在向你道歉總該行了吧。不過這種事情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其他人也難免會有相同的想法。”接著指著值念的桌面，“你看念哥的桌面也是亂七八糟的，我不為自己覺得尷尬，也為他覺得有點難堪。而且你和大家都天天見面，如果傷了之間的情面就真不太好。下次，還是通融一下。”

　　俊逸:“這，還是不要這樣搞。”

　　有略右手錘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做錯了，行了吧?”

　　汪成見俊逸沒有接話，說:“有略，不能這樣說。”

　　有略再捶一下值念的桌面:“我就是錯了，還說沒有?”

　　俊逸見汪成沒有幫自己接話，說:“是...做錯了一點點，不過是沒有影響的一點點。”

　　有略:“你都說我做錯了，現在給你們賠禮道歉，總該行了吧?”說完，扇了自己一巴掌。這巴掌扇可扇得狠，在宿舍門口都能聽得清楚。

　　沉默了一會兒後，俊逸說:“我做錯了，理應提前跟你們商量。”

　　汪成看到了轉機，但語氣並沒有讓:“有略哥，俊哥都道歉了，不妨各自退一步。”

　　有略:“你們不可以這樣說話，要求真務實，要就事論事，要擔當起班委的重任。既然在客觀事實上我做錯了，你們就不能假裝看不見。”

　　汪成:“你好像喝醉酒了，要不先冷靜一下。”

　　有略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現在就很冷靜。”

　　俊逸:“是...是我錯了，給你道歉，對不起。”

　　有略:“你們沒有任何做錯的地方，是我要越綱越線，繼續給你道歉。”說完，又往自己臉上一巴掌。

　　汪成不知所措，望向宿舍門口，發現沒有人圍觀。而在視野盲區中，趙海、文武、伍常在默默地留意裡面的動靜。

　　有略在511室裡面又耗了7分鍾，一共扇了自己5巴掌。逐漸地，俊逸被逼出了好幾滴眼淚，想擦又不好意思在這兩人面前擦。汪成則很生氣，而又不能完全表現出來。等有略經過樓梯口，回到510室以後，丁瑋離開512室，值念離開514室。

　　過了好一會兒，丁瑋:“俊逸沒事，有略喝了好多酒，才會說出那些話。”

　　俊逸:“應該是了。”他已經失去一半思考的能力，失去一大半自主思考的能力。

　　汪成:“俊哥，沒有事。那句話怎麽說，知世故而不世故是最善良的成熟。曹有略的作風實在太世故，反而並不好。”

　　俊逸:“應該是吧。”

　　汪成:“不用這麽愁眉苦臉，快去洗個熱水澡，把煩惱通通洗掉。”

　　俊逸:“好，我先去洗個澡先。”說完，在座位上，遲遲沒有動靜。而汪成想去洗澡的，隻好忍耐著。

　　一會兒，丁瑋:“俊逸，有略明天會給你道歉的。”

　　值念在床上靜靜地觀察著，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現在終於找到可以說的話了:“我也覺得，他明天會給你道歉的。”

　　汪成:“你們確定他會這樣做?”又說:“俊逸，有略應該會給你道歉的。”

　　俊逸:“希望吧。”現在動身去洗澡了，拖著身子去到陽台。

　　當宿舍空氣平靜下來的時候，時間的記憶還沒有平息。值念默默帶上了耳機，在手機上點了一首周傑倫的歌《以父之名》，並設置成單曲循環。這首歌實在太動聽了，只可惜，不好意思唱出來。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罪，犯著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

　　三

　　從男生節前幾天開始，俊逸便談戀愛了，對象是曦瑤。他們一直都在校內約會，今天才第一次到校外約會，還去了赫宇商廈。晚上約會回來，心裡美滋滋地，腦子裡裝著的全是女生，沒有放置任何男生的空間。

　　在座位上坐著不久，便在微信上看見到蘇玫的委托，立刻答應了，而且想著要認真負責地做好這件事情。做完以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帶上藍牙耳機聽著音樂，也回想著約會的甜蜜情景。

　　曦瑤的笑靨太迷人了，而且有好幾種迷人的笑靨，好幾份甜度滿滿的幸福。俊逸覺得這樣的生活便是幸福，只要自己足夠努力，生活也會一直保持幸福。

　　他一遍遍地品味曦瑤給自己說過的話，特別是那一句“你好有原則喲”，還有那一句“我挺喜歡這樣的你”。最後，又一次感歎，生活其實很美好，幸福其實很簡單。

　　過了好一陣子，有略便破天荒地過來512宿舍。聽到有略的想法，俊逸便覺得班長怎麽會這樣想問題?作為一班之長怎麽可以這樣想問題?

　　深夜，俊逸輾轉反側，反側輾轉，很後悔。他還假設如果蘇玫找的是汪成多好，可汪成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那麽如果找另一個宿舍的人多好。

　　我以後還是會經常和曹有略碰面的，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了?打個招呼，也不知道要不要帶上微笑了?可是，我有做錯嗎?我沒有做錯。可是事情鬧成現在這樣了?但我還是沒有做錯。我還要入選優秀團員，還要入黨，還要考研。如果不小心錯了一步，可能就全盤皆輸了。我一定要深思熟慮地走好每一步，可不能讓自己的前程賠在你們身上。作為班委就應該按規則辦事，不能夠敷衍了事，不能徇私舞弊。為了情面而去藐視規則，這就是在大學裡面要學到的新規則?絕對不是。而且我不為了自己考慮，也要為了喜歡自己的人考慮。

　　四

　　有略加入了組織部，近段時間，除了班務以後，還要處理團日活動、推優入黨等事情。有一次中午回到宿舍，趴在桌面上想休息一會，再處理點事情，結果半分鍾不到就睡著了。

　　他把這件秒睡的事情發在朋友圈上，配上這句話——不是在忙碌中，就是在忙碌中睡著。很多人都點讚了，包括汪成、俊逸。

　　今天下午，閑著的生活委員蘇玫和閑死的心理委員錢樰想為班級做些事，便跟陸楠商量了突擊檢查的事情，同時覺得不方面委托有略，決定找文娛委員俊逸。這個人最近的存在感太強了。

　　陸楠支持她們的想法，到了晚上卻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便提出和丁香去跑跑步，散散心。本來計劃跑三圈的，跑了兩圈，就開始走路。

　　同一個時間，有略和鄉會的人去喝酒，右手搭在自己老朋友郭等裕的椅背上，聊一陣子發現，這個分明沒有自己優秀，沒有自己健談的人，居然已經脫單了，自己也不能閑著。腦裡正想著幾個有幾分誘惑的身影，好好計劃一番。

　　忽然微信就傳來消息，蘇玫委婉地提醒自己，大概意思是:臨時檢查宿舍桌面，發現你的桌面很混亂。你作為班長和團學成員，事情忙碌，我十分理解也十分體諒。但同樣因為作為班長，以後也要稍微注意。

　　剛剛，有略還在幻想冷冷的蘇玫溫柔起來會是什麽樣子，便看到了這番消息，感覺被巨大的冰凍的棒棒糖砸傷了腦袋。後來發生的事情，便姑且記作511事件。

　　深夜，有略細想一番以後，蘇玫故意搞一個突擊檢查，始終讓他感到一些心寒和辛酸。

　　我這個班長平常為了班級的學習和氛圍，絞盡腦汁，煞費苦心，結果你們沒多少人認真配合。而且最近組織部的事情比較多，我根本沒有時間整理桌面，更沒有心情整理桌面。今天就和你們兩個撕破臉面，反正都不在我的社交名單裡面，還能起個殺雞儆猴的作用。不過，我作為一班之長，事中要控制整個局面，事後就不能跟你們一般見識。明天去上課得第一時間給俊逸道歉，而且還要買一大份豐富早餐作為賠禮。其實，我還是過於衝動了，撕破臉面也得有個度，撕破臉面也要講究力度剛好。今天的力度有點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