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坐下來在一旁坐下,“如此厚的一冊書都是用紙張做的,要說十貫錢也有人要。”
李世民搖頭道:“不見得,紙張的價值在於可以書寫,倒是少見可以在書頁兩面都印上字的,再無可以書寫的地方,價值便沒有這麽大了。”
長孫皇后皺眉道:“倒是有些浪費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這冊書,“朕也不喜歡書中的故事,好好的一個男子,寫這種情仇糾纏,他為何不寫忠君報國,或者馳騁沙場?而且這冊書隻印了半卷紅樓,可惜朕已經全部看過了。”
長孫皇后眉眼帶著笑意,當初李玥讓人送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完了。“陛下何不讓張陽寫當年各路英雄豪傑平定天下的故事?”
李世民掃興一歎。
一張無法書寫的紙張自然沒什麽價值,索性隻賣紙張還能更掙錢,要說張陽這孩子聰明吧,他還挺有手段的,要說這孩子不聰明吧,如今看來是買櫝還珠。
貞觀六年的三月,高昌的消息送來了,阿達蘭送來消息拒絕了天可汗的召見。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都很憂心。
鞠文泰父子被押送到高昌,被數萬西域人活活吊在太陽嗮死了,有人甚至把風乾的肉割下來帶回家吃。
真是生啖其肉,恨之入骨。
“他除了拒絕,沒說什麽其他的嗎?”
長孫無忌把羊皮卷遞給房玄齡,“確實沒有其他的。”
房玄齡又確認了一眼,“我們可是把高昌王送回去了,他怎麽還拒絕?這當真是高昌送來的?”
“是兵部的人親自去了一趟高昌送來的,不會有錯?”
房玄齡氣餒地放下這卷羊皮卷,“眼下該如何是好。”
長孫無忌扶著額頭,“當初派阿達蘭去高昌就是禮部的安排。”
房玄齡皺眉道:“趙國公的意思是……”
長孫無忌撫須道:“把許敬宗叫來。”
“喏。”
有了李百藥這個家夥解決禮部的雜事包括寫奏章,總結禮部事宜上報中書省,近來許敬宗的心情很不錯,整日不是在府衙睡覺就是在出去與張大象喝酒,禮部幾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好。
“許兄?趕緊醒醒。”
聽到張大象的催促聲,許敬宗睡眼惺忪地抬起頭,“何事?”
趴在桌桉上,許敬宗瞧見了一個中書省官吏當即明白了。
早朝時就聽說了高昌的信件已經到了。
許敬宗整了整衣衫,聽著這個小吏說明了來意。
按照中書省的想法,朝中把鞠文泰父子送回到了高昌,高昌守備將軍阿達蘭就算是看在天可汗的份上,加上把人押送到高昌這回事,於情於理阿達蘭不該這般拒絕。
可是他們想錯了,阿達蘭是張陽的人。
許敬宗跟著人一路來到中書省,就見到了房玄齡和長孫無忌。
如今朝中諸多權力都交由中書省,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征三人正是朝中最顯赫的人物。
“許敬宗!阿達蘭是何故?”
剛進去就聽到了長孫無忌的質問,許敬宗低著頭躬身行禮,“趙國公此話何意?”
“阿達蘭為何拒絕天可汗召見!”
長孫無忌再次問道。
許敬宗拱手道:“回趙國公,阿達蘭此人本就是吐谷渾臣子,當初讓他去高昌也是高昌王子點頭答應的,而且對方也是自薦,那時候禮部並沒有想這麽多。”
看長孫無忌依舊帶著懷疑的眼神,許敬宗長歎一口氣,接著解釋道:“趙國是懷疑下官從中作梗?”
“老夫並沒有這麽想。”
長孫無忌甕聲道。
深吸一口氣,許敬宗怎舌道:“下官鬥膽說一句,
當初禮部派阿達蘭幫助高昌,如今落得這番局面,禮部也不想看到,再者說到了如今若是阿達蘭守備高昌,他若是接受陛下召見,大家都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下官說不定在其中也能有所封賞?”“下官一心為社稷,為報君作出這些事,就因為阿達蘭拒絕就責難下官,是否合適了?”
許敬宗這一次抬起頭,直視著長孫無忌。
房玄齡笑道:“趙國公也只是詢問一番而已,你不要太介懷。”
“下官告辭了。”許敬宗揮了揮衣袖離開。
中書省內,兩人神色依舊凝重。
“趙國公以為如何?”房玄齡小聲問道。
“一年時間做到如此地步,老夫總覺得這個阿達蘭背後有高人在指點。”長孫無忌放低自己的聲音。
“鞠文泰父子愚蠢之極,就算不是阿達蘭,朝中也早晚會拿下高昌,早晚的事情。”
“眼下高昌也只能徐徐圖之,多費周折。”
能見到長孫無忌一臉挫敗的神情屬實少見,房玄齡笑看著:“趙國公不用計較一時得失,將來高昌也終歸是大唐的。”
長安城的一處街角,幾十個漢子正盤腿坐在地上扒著黍米飯,快子扒著飯碰到碗的聲音清晰可聞。
張陽揣著手瞧著這一幕。
等這些人吃完全部站起來,程處默朗聲道:“都吃飽了沒?”
“吃飽了。”
眾人齊聲高喝道。
程處默聽完點頭,“那批人牙子沒人性!聽說現在他們都去了幽州一帶,弟兄們,這能忍嗎?”
“不能忍!”
眾人再次大喝道。
程處默銅鈴大的眼睛瞪著,“現在就去,把人都給某抓回來,一定要活抓重重有賞。”
“喏!”
一群漢子吃飽飯用袖子擦了擦嘴,一齊離開。
不遠處還有兩個官兵遠遠看看指指點點。
張陽撞了撞程處默的胳膊,“那些官兵看著沒事嗎?”
程處默冷哼道:“某做的都是為民除害之事。”
“也對。”
張陽提了提自己剛買來的一籃子肉菜,“那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回家做飯了。”
“慢著。”
“處默兄還有何事?”
“我家老貨說了想你抽一頓?”
張陽皺眉費解道“我素來與大將軍無冤無仇才對。”
程處默點頭,“確實無冤無仇,就是你小子太敗家了,賣的什麽書?好不容易掙點銀錢都給你敗光了。”
“這份生意是我自己的,我也沒讓大將軍虧錢來著。”
程處默冷哼道:“是沒虧銀錢,好歹與我程家做生意的人,你可以不要臉,我家老貨不能不要臉,以後不要再這麽賣了,不然……”
“不然怎麽了?”
“不然我家老貨會親自來會會你。”
“多謝處默兄弟告知,在下就先告辭了。”張陽又拱了拱手。
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了王嬸向李玥講述著李世民看到紅樓的反應,而且還下令弘文館和國子監都不能收錄此書。
和程處默講過的水滸傳是一群好漢不屈服壓迫造反的故事,紅樓夢則是一個美好破碎的悲劇故事。
想來這兩個故事都不是李世民喜歡的。
張陽拎著菜籃子走入家門。
李玥好奇地往籃子裡看了看,“今天吃什麽?”
“買了一些筍和蘿卜,可以燉肉吃。”
“嗯。”李玥欣喜地笑笑,然後接著裁剪桌子上的紙張。
她的小冊子已經用到第三本了,就是不知道前兩本都被她藏什麽地方去了,除了記錄她學到的知識點,她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拎起趴在土灶邊的小熊,把它丟入柴房。
土灶內還有一些木炭的余溫,這裡總是溫暖的,它喜歡趴在溫暖的地方,而且還有它喜歡的木屑味。
“夫君,下一次我們印什麽書?”
“還是紅樓。”
“不換一換?”
看了眼媳婦不解的眼神,張陽點頭,“還是紅樓,不換。”
肉焯水之後,還要燉好一會兒,竹筍燉肉要煮一兩個時辰才好,再放入一些蘿卜。
坐在土灶邊,張陽拿起一張地圖,又拿出一卷書。
這卷書是從崇文殿拿來的,崇文殿中收錄很多前隋的書籍,仔細一看其實這些書分類非常齊全,甚至有些比較偏門的書連國子監都沒有。
從地理到藥經,在從藥經到識文解字,甚至連匠作之類的書都有。
手中的這卷書是前隋記錄西域各個小國具體所在。
鋪開地圖,按照書卷中的記載標注各個地點。
小熊又湊過來了,它趴在土灶邊閉著眼。
“你還真不怕把自己給烤熟了?”
像是聽懂了話,這頭熊竟然晃了晃腦袋,怕是真要成精了。
別看它現在還小,用糧食喂養了這麽久它可強壯著呢,毛發也非常地好。
現在李玥都已經抱不動它了。
推了推趴在地上的小熊,讓它不要靠火源太近。
張陽繼續標注著地圖,西域從漢朝孝武開始,有三十六國,在烏孫以南,南北有大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天山。
東西六千余裡,從玉門、陽關到蔥嶺。
西域小國主要分布在塔裡木盆地、吐魯番盆地和以北準噶爾盆地的邊緣,這些小國在綠洲附近,一個小國的興旺也和綠洲有關系。
在西域綠洲是稀少的,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資源。
大多數戰爭也是從綠洲出發。
在書中記錄著漢時記錄發展西域,高昌,交河,天山,這三個地方為基礎,造就當初西域貿易的繁榮。
而以前的柔然,高車等小國也都被劃入了高昌。
燉肉的香味飄滿了院子,正是飯點,李世民又來了。
一個皇帝天天來家裡蹭飯,這像話嗎?
張陽把飯菜端上桌,也懶得行禮,畢竟和皇帝也這麽熟了,還是客氣道:“都是一些家常小菜,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李世民很不客氣地坐下來,夾起一塊燉肉就放在嘴裡嚼著。
李玥懂事地端上一碗黍米飯,“父皇請用飯。”
“嗯。”李世民點頭接過飯碗,又夾起一塊燉肉裡的蘿卜。
夫妻倆就這麽在一旁站著,皇帝不說話也不好入座一起吃,而且他還沒有同桌吃飯的習慣。
李世民看了一眼小熊,“這牲口再養一些時日就可以宰了,它的皮毛也不錯。”
張陽苦笑道:“陛下要是喜歡皮毛,我可以讓人送一些去宮裡,這牲口不能殺。”
“為何不能殺?”
張陽拱手道:“養好了,看家護院用。”
“看家?你招收幾個護衛不就可以了。”
“這牲口養大了,一頭熊足以抵擋十個成年男子,而且還省錢。”
“你小子活錢眼裡了,可朕看你賣書怎麽如此不著調。”
“何謂不著調。”
一碗黍米飯吃完,李世民放下碗快,“也罷,你自己的銀錢與朕無關,朕本意是想去見父皇,順路來看看玥兒。”
看到自己父皇略帶深意的目光,李玥拘謹地行禮,“女兒一切都好。”
“朕看了你賣的書,寫的是紅樓的故事,書中竟是一些不上台面的東西,朕知道你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也可以寫一些忠心報國的故事。”
“陛下,紅樓的故事也沒有這麽不上台面吧。 ”
“你覺得士子們會喜歡這種故事嗎?”
和皇帝計較與找死沒區別,張陽無奈道:“陛下教訓得是。”
對皇帝來說除了對社稷有用的書籍,其他書都是可以不存在的。
你強任你強,清風拂山崗。
你橫任你橫,明月照大江。
處之泰然,波瀾不驚。
李世民又接過一杯茶水,吹拂著茶葉。
在別人家裡,你李世民比主人家還自在。
“高昌的事情你可聽說了?”
聽到問話,張陽回道:“臣最近忙著在崇文殿整理書籍,倒也沒有聽說什麽?高昌怎麽了?”
“高昌守備將軍拒絕了朕的召見。”
“有這事?”
李世民點頭,“你有什麽看法?”
“陛下,臣以為應當讓許敬宗帶兵三千去高昌,扇他兩巴掌,竟然不給天可汗面子,要讓知道我大唐國威,讓他顫抖,讓他臣服,讓他不再造次。”
很中聽也很享受的一番話,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這份康慨之言,卻讓許敬宗帶兵去高昌,你怎麽不去。”
“陛下,我是讀書人,我不會帶兵打仗。”
“許敬宗也是讀書人。”
“臣常常聽許侍郎豪言壯語說要替陛下打下萬裡山河,其心胸有大抱負,有大事業,陛下也應當給人一個施展抱負的機會。”
“機會?”
“讓他去西域試試吧。”
“呵呵,許敬宗有什麽本事朕自然清楚,他去西域說不定半路就找個借口逃回來了。”
張陽惆悵半晌,“陛下識人善用,在下佩服。”
“許敬宗怎麽得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