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徐橫溢自來這伏虎幫,已近一年有余,除平日習武修煉,研究脈絡竅穴,也算無事可做,其父母因想念自家兒子,也是來過清泉鎮多次,對此,徐橫溢頗為欣喜,將平日所攢月錢,分了大半,交與父母,徐老三見兒子如此有出息,自是欣慰不已。
自打王教頭又傳下《伏虎鍛筋法》,不出數日,徐橫溢便已修至大成,臻至圓滿,其對於脈絡之研究,也是日漸熟稔,正是打算找個機會,記錄成冊,不過,這乃是後話。
年度大比臨近,徐橫溢也不甚在意,應付這年比於他而言,算是殺雞用牛刀,其他武童則不然,日夜反覆演練王教頭傳授的些個拳腳功夫,有些個武童,甚是擔心自家本事不濟,輸的太慘,丟了臉面,有些個,則是想要在擂台之上,一鳴驚人,叫人高看一眼,各人所懷心思自是不同。
年比前三日,王教頭如往常一般,面色嚴肅,對眾人道,“三日後便是年度大比,爾等有所不知,這年比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武童冊上並未記載,我也不曾與眾人言說過”。
眾人聞說還有規矩,各自疑惑,互相張望,徐橫溢也是朝周圍望了望,只見眾人皆是竊竊私語,身邊之人,唯獨那李達,似胸有成竹,漏出一絲淺笑,徐橫溢思忖,“如此看來,必是好事,那李達平日消息靈通,此次,倒是未曾聽他言說過此等規矩,定是私做準備,怕眾人搶了先去”。
王教頭又道,“武童初次年比,尤為特殊,前五之人,將破格提拔,可得我伏虎幫三位幫主親傳,成為我伏虎幫內門弟子,爾等也知,我伏虎幫近年,威勢甚大,所轄廣泛,分堂眾多,若有幸得此機會,入了內門,得三位幫主親傳,自是前途無量,將來做得一堂之主,也未可知”。
眾人聞言大驚,未曾想,還有這等好事,若是早些個知曉,怎會如此刻這般,偷懶耍滑,皆是暗自感歎,徐橫溢自是心下歡喜,“本是以為,還要在這習武堂苦熬他兩年,按教頭所言,武童三年,也不過是練些粗淺功夫,皆是以淬骨鍛筋,夯實根骨為本,我早已不甚耐煩,真是想吃冰下雹子”。
大比當日,眾人齊聚演武廳,徐橫溢也是初次得進演武廳,雖說演武廳屬習武堂管轄,但平日裡卻不許武童進入,皆因許多幫內之人,會來此習武,且武童三年,也用不得演武廳之內器具,隻待年度大比之時,方會來此,分撥比試,演武廳空間頗大,可容得兩三百人在此演武切磋,牆壁之下,排滿木人沙袋,刀槍劍戟,地面鋪有堅硬青石,有些個地面,已是裂開,乃是幫眾演武之時,用力過猛所至,尚未來的及更換,廳前共有三把太師椅,其後擺有一個大香案,香案之上,掛有一幅猛虎下山圖,所畫之虎,惟妙惟肖,似躍躍欲出,太師椅下則不再設座次。
此時,分於太師椅兩側,自站立六人,便是習武堂六位教頭,王教頭也位列其內。
“幫主到”,眾人聞言,皆向演武廳大門望去,只見三個中年人,緩緩走來,三人年齡約在五六十歲上下,皆是虎背熊腰,美髯長須,身穿黃褐色錦緞武服,行起路來,雙目炯炯有神,頗有猛虎威勢,這三人,正是伏虎幫三位幫主,苗大虎,苗二虎,苗三虎,三人行至太師椅前,各自坐下,苗大虎居中,苗二虎於左,苗三虎於右,徐橫溢乃是初次得見伏虎幫三位幫主,頗為好奇,便仔細打量起來。
這三位幫主乃是血肉至親,若是尋常觀瞧他三人,
隻覺樣貌頗為相似,但若仔細觀瞧,氣質又各顯不同,那大幫主雖身形似虎,臉上卻頗有和善之氣,似和藹長者一般,二幫主則是目光如炬,頗有凌厲之氣,環視眾人之時,有眼神與其相對者,皆是底下頭來,不敢直視,而三幫主則是微笑撫須,似有城府在胸,一看之下,便知他精於算計,若非有功夫在身,還真要以為這三幫主是個錢莊掌櫃,徐橫溢暗道,“聽聞,這三位幫乃是親兄弟,卻這般性格迥異,正是互補,文武智三者兼得,難怪這伏虎幫被他三人經營的如日中天”。 “參見幫主”,六位教頭,抱拳拱手道,眾人聞言也是隨著說道,“參見幫主”。
“莫要多禮,哈哈,王教頭,這年比之事,可準備妥當”,大幫主扶手說道。
“回稟幫主,此次比武,已是準備妥當,隻待幫主令下”,王教頭言道。
“甚好,望眾兒郎全力以赴,莫要落得人後,也叫我等兄弟三人知曉,哪個才是天才翹楚”,大幫主道,至此,年比算是正式開始。
此次年比,抓鬮放對,依王教頭所言,這時運,也算得實力,縱你有天妒之資,若是不得上天眷顧,也是難有成就,故兩強相遇,不能晉級之人,也莫要有不服之心,時也運也,本就如此。
徐橫溢自是不擔心運氣問題,他自知,眾人之中,無人是他對手,出其所料,徐橫溢共比試五場,場場皆是險勝之態,順利晉升前十,余下之人比武,也無甚可談,無非是強者一路高歌,弱者自也是沒甚看頭,倒是那李鐵棍,讓徐橫溢頗覺驚訝,竟場場險勝,似有晉級之意,“鐵棍也真是個粗中有細之人,我平日只顧自家修煉,未曾想,他卻也進步至此”。
約是過了兩個時辰,前十之人相繼勝出,李鐵棍竟也在其列,其中李達,王源,柳如風三人,徐橫溢也是頗為熟悉,柳如風正是當日初授功法之時,向王教頭提問的溫婉少年,余下幾人,徐橫溢雖是有些耳聞,但也沒甚交集。
“我說鐵棍,你是偷練了什麽神功寶典,竟也能躋身前十”,徐橫溢打趣到。
“甚的神功寶典,說起來,還不是俺自小陪著俺爹出石匠活,攢的一身力氣,若單論什麽招式身法,哪比的了他人”,鐵棍嘴上說著不如他人,卻也是頗有得意之色。
“此次大比前十者,王源,柳如風,張帆,皇甫仁,李達,徐橫溢,李鐵棍,張寶德,趙猛,付傑”,王教頭報出前十之人名諱,三幫主聞言,暗笑道,“怎還有李鐵棍這般的渾名,這群武童,真是個一言難盡……”,此時,王教頭望向大幫主,見大幫主點頭示意,王教頭又道,“其後,仍是抓鬮放對,決出前五,眾人按方才所點名之順序,依次上前抓鬮”。
抓鬮已必,王教頭整理了遞交上來的紙條,開口道:“第一場,徐橫溢對皇甫仁”。
徐橫溢慢步走上擂台站定,此時,一位高挑少年縱越飛身,跳上台來,與之相熟之人皆是叫好,那王源在台下也是暗自思忖,“想不到前十之人,李家村便佔了三席,那李鐵棍竟也在其列,先前還真是小瞧於他,不過,這三人,也是止步於此,想進前五,哪是容易,除我以外,柳如風,皇甫仁也皆是世家出身,兒時習武,還有那趙猛,也是蠻力頗大,傳聞他兒時誤食了條百年紅頭大蜈蚣,毒入骨髓,多有大夫查看,皆言準備後事,他在床上抓心撓肝半月,竟未被毒死,自那之後,還力氣大漲,也算個傳奇人物,他李家村三人,也就那李達,似還有些個本領,可爭前五,不過也看運氣,倒是這徐橫溢,沒甚出名,遇上皇甫仁,算是倒了大霉”。
李達也是思索道,“平日看不出橫溢兄弟深淺,若是真的與他放對,我還真沒甚把握,讓皇甫仁先幫我淘汰了他,也是好的,打聽到那皇甫仁乃清泉鎮八十裡外白雲渡皇甫家傳人,皇甫家家傳拳法也是變化多端,自該不會失手,隻若我不遇到王源和柳如風,便還有機會,若是能遇上鐵棍兄弟那是最好”。
“徐兄,在下皇甫仁,還望指教”,皇甫仁率先抱拳拱手道。
“在下徐橫溢,還請皇甫兄手下留情”,徐橫溢回禮道。
一聲鑼響,皇甫仁率先出手搶攻,一拳便直奔徐橫溢面門而來,徐橫溢只是微微閃身便自躲開,側身之時,出了一記快拳,衝著皇甫仁腋下而去,雖是手下留力,但仍是速度極快,皇甫仁慌忙應對,抬起另一隻手,呈掌式,擋下徐橫溢快拳,這一接拳,皇甫仁自覺似被鐵塊砸在掌心一般,他暗自心驚,“這徐橫溢名不見經傳,隻記得他每次月考都是過關,無甚奇特,怎普普通通一拳,這般剛硬,莫不也是哪家傳人,平日有所保留”。
徐橫溢倒是有些暗自後悔,方才一拳,還是打的重了些,皇甫仁雖是驚異,但腳下卻未有停留,使出了家傳身法,似遊龍一般,閃轉騰挪,連出數拳,朝徐橫溢攻來,徐橫溢此番,倒是未有還手,只是接連閃躲。
台下眾人見比武方一開始,便如此激烈,紛紛叫好,三幫主對大幫主低語,“這徐姓少年,只是躲閃,但顯然不是無還手之力,頗有遊刃有余之意,看他不過十歲模樣,真是個好苗子”,大幫主也微笑點頭。
“徐兄為何只是閃躲,不來進攻,若此,便試試我家傳一十二路散拳”,皇甫仁言罷,便是一套散拳襲來,這拳法毫無規律,這一拳,那一拳,沒甚路數,但有心之人確是明白,這套散拳,看似沒有章法,但卻極快,雖是拳散,但功不散,可封住敵人躲閃之路,讓接招之人措手不及,徐橫溢一見,便暗定心神,瞬時之勢,在徐橫溢眼中,卻是慢了許多,怎知徐橫溢自創《靈道吐息功》,又有《蟄龍睡丹功》,整日吐納靈氣遊走全身脈絡,何止是滋養筋肉骨血,五髒六腑,更是開智通竅,妙用無窮,如今,他五感之敏,便是習武幾十年的高手,也未必可及,雖是未習得甚絕世身法,但就隨便躲閃,也非皇甫仁所能擊中。
徐橫溢思索道,“若是皆數躲開,過於不合常理,吃他一拳也不過是撓癢一般,我便裝的些樣子便罷”,於是躲了幾手,最後那一拳,。卻裝作無處可躲,吃了一記,後退兩步,皇甫仁但見得手,便又耍起其他拳路,他對徐橫溢那如鐵般的重拳頗為忌憚,自知若真吃上一記,怕是再也起不來了,勢必要畢其功於一役,便接連出拳,壓製徐橫溢。
台下,二幫主言道,“這十二路散拳,也是有些個妙法,只不過仍是普通武學,自是比不得《伏虎鎮魔拳》,不過這皇甫少年,能耍的如此得心應手,也是資質上佳”。
台上,皇甫仁是越打越快,徐橫溢是越躲越疾,“怎地他身法怎又快了許多”,皇甫仁眼見半分便宜沒佔,略顯急躁了些,徐橫溢又佯裝躲閃不急,吃了兩拳,皇甫仁雖是得了手,卻收住拳勢,倒不是他不想出招,只是已打了百十拳出去,也是累了,正待調整呼吸,繼續出招,霎時間,徐橫溢一個墊步,衝到皇甫仁身前,他確是沒學過什麽功法,此前習武堂所授,不過是些俗套招式,他便回憶起前世拳擊手的套路,一個刺拳佯攻,皇甫仁著實害怕,慌亂間,抬起胳膊架擋,徐橫溢卻抽回刺拳,反手一個直拳,已是打到了皇甫仁面門,那皇甫仁頓覺天旋地轉,再也站不穩了,癱坐於擂台之上。
“咦”,眾人見如此結果,皆是不解,方才那皇甫仁,還是攻勢甚猛,徐橫溢無處可躲,怎地轉瞬功夫,皇甫仁便被打倒余地,且見徐橫溢所使,也非是什麽上乘武功,不過是普通招式而已,故而眾人皆是咦了一聲。
大幫主撫須微笑,對著他兩個同胞兄弟言道,“這徐姓少年藏拙了,方才那兩手,雖是山野架勢,但是用的巧勁兒,一拳佯攻,一拳真攻,頗有些心機,怎奈那皇甫仁畢竟年輕,閱歷不深,沒能躲過”。
“大哥,這徐橫溢何止藏拙,最後一拳,力道之大,不似八九歲少年之力,你看他,連躲百十拳卻面無倦色,依我看,吃的那三招,也是他裝與皇甫仁看得,便是要誘他力竭”,二幫主道。
他們哪知,徐橫溢亦是演與眾人看得,怎奈前世今生,他卻是沒經歷過大陣仗,心機還稍顯不足,自以為藏的深,但早被那三位幫主看的通透,只是不自知而已。
“第一場,徐橫溢勝”王教頭道。
“徐兄弟,真是未曾想到,你竟有這般本領,在下甘拜下風”,皇甫仁慢慢起身,對徐橫溢抱拳拱手道。
“只是皇甫兄弟,你過於心急,才吃了我這一拳,若是真比本事,我自不能勝你”,徐橫溢道。
“甚自不能勝,你那一拳打於我面門,猶如被鐵砧砸中一般,我料那趙猛,也沒你這般蠻力,我也真是倒霉,遇到你這等扮豬吃老虎的主兒,真是個心機小人”,皇甫仁暗罵,畢竟是十幾歲少年,雖是嘴上有禮,心中還是諸多不忿。
余下四場,趙猛對戰付傑,不出眾人所料,趙猛憑著蠻力,算是完獲勝付傑,王源對戰張寶德,也是輕松拿下,倒是那李達運氣不佳,遇上了柳如風,雖平日多有刻苦,心中也頗多算計,若不談徐橫溢,自也是李家村中,出類拔萃之流,但也勝不過那柳如風。
柳如風真叫個人如清風,身法飄逸婉轉,李達便是摸也沒摸得一下,便被柳如風一記腿法,打下擂台,倒是那李鐵棍也竟勝了,他和張寶德一戰,雖是處處受製,吃了不下三十余招,愣是用當初困住王源的辦法,將張德寶圍腰抱緊,緊箍的不能動彈,最後,張德寶窒息暈倒,才算結束,自是入了前五之名。
王教頭通告完畢,又看向大幫主,大幫緩緩站起身來。
“此次年比,甚是精彩,眾武童皆為伏虎幫棟梁之才,日後定要繼續勤勉,功成之日,必有重用。這前五之人,王源,柳如風,徐橫溢,趙猛,李鐵棍,從今日起,便是我伏虎幫內門弟子,恭喜諸位少年英雄,切記,不可因今日之勝,起自傲之心,須知人外有人,山外山,還當繼續精進,不忘初心,余下之事,便交由王教頭安排”。
“謹遵幫主教誨”,眾人躬身道。
大幫主又說了些誨人不倦的套話,便於其余兩位幫主離去,六位教頭相送,不多時,王教頭便又回到演武廳,與眾人訓話。
“此次年比,共有一十八人算為淘汰,這一十八人我自不再提名,今夜,便收拾鋪蓋行囊,還了腰牌衣物,明日辰時,自有人送爾等回原籍”,聞得此言,那一十八人已有半數掩面而泣,李家村之中,也有二人被遣,雖是未有嚎啕大哭,但也是心中不甘,眼淚已是在眼圈來回晃蕩,眾人也是好言相慰,倒是平日甚是體恤眾人的李達,未出一言,未曾淘汰之人也皆暗自唏噓,“除晉升內門弟子之人,皆可回去了”,王教頭道。
待得眾人皆已散去,那王教頭表情才稍有緩和,難得顯出欣喜神態,對五人言道,“你五人,便是我這一屆之精英翹楚,硬要說來,你五人之資質,乃是我所傳授眾多武童之中最為難得的,雖說鐵棍你頗多運氣,但也算大運於身”,李鐵棍撓了撓頭,有些個不知所措,眾人也是暗笑、
王教頭又道,“明日起,你們便是本幫內門弟子,可得傳本幫《伏虎鎮魔拳》身法招式,也算是受了親傳,但所謂受親傳者眾,成大事者寡,歷屆武童,得授傳承之人不下百位,如今也不過寥寥數人有些個出息, 日後不似在習武堂,可整日不顧外事,專心修煉,做了內門弟子,既得了傳授,便也要承擔幫派事務,諸多分心,你們無人之中,屬徐橫溢年齡最小,今年九歲,尚不足十,那最大的也不過一十三歲,雖說自古英雄出少年,終是閱歷淺薄,若有了外出公事,定要小心,畢竟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我雖未和你們朝夕相處,但你們在習武堂一眾大小事情,我確是一清二楚,徐橫溢雖是年歲最小,但卻城府最深,日後,若是其余四人有做的不合時宜之處,你定要多加提醒”,王教頭看向徐橫溢。
聽了王教頭的話,徐橫溢點頭稱是,雖說這王教頭平日看起來不甚關心眾人,又極其嚴苛,但確是極為精細,眾人在習武堂所行之事,他竟了然於胸,如今語重心長,頗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之感,徐橫溢也是有些個心中發酸,更是仔細聆聽教誨。
“日後你五人定要同氣連枝,相互幫襯,尤其是王源,雖為我侄,但從小嬌生慣養,生性頑劣,好在不染奸邪之道,更是要多聽其他兄弟言語,多加勤勉,日後你五人若是遇到困難之處,無法解決,也可來尋我,我等畢竟有師生情分,我自不會推脫,明日你們憑腰牌自去威虎堂報道,有人接待”。
這五人聞得王教頭之言,皆是跪倒於地,行了個師徒大禮,王教頭也是頗感欣慰,扶起眾人,又說了些話,眾人相視一笑,便自離去。
真個是:
遊刃有余度年關,五子英傑得親傳。
一日為師終身父,嚴顏冷面心亦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