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我最要好的同學王小利突然出現在我家。他住在離縣城不遠的城郊,他爸是村裡的書記。每次放假回家太遲了,或者第二天早晨到學校去,我總會在他家住一晚,他爸對我很熱情。
他也曾來過我家一次,他的一個姑姑就嫁在我們鄰村,我爸和他們都認識。
小利一坐下,就招呼我過來:“你的工作怎麽樣了?”
“不知道,隨它分,聽天由命吧!”
“我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王小利一臉的得意。
“哦,確定了?在哪裡?”
“在縣城三完小,就是上次晚上我們去過的我表姐上班的那個學校。”
是的,我記得。今年二月十三號開學前一天,我到王小利家,吃過晚飯,時候還早。
王小利說:“咱們到縣城去逛逛?”看到沒事,我同意了。
王小利的家在縣城最繁華的建設路,向西穿過一條馬路,三完小就在馬路右側。
校門並不大,旁邊的門衛室裡,有兩個老頭兒在聊天,看見我們進來,其中一個老頭兒探出頭來,剛想責問,一看是王小利,臉上頓時堆上了笑,殷切地問道:
“今天來了?找不找你姐?她好像出去了。”
“不找,我帶同學來玩玩。”小利招了招手。看來小利和這老頭兒混得很熟。
我們進了校園。校園不大,有三棟五層的樓房,旁邊橫著的六層樓應該是老師住宅,有些花花綠綠的衣服床單還沒收,一個不標準的操場,鋪的是煤渣,主席台上擺著兩張乒乓球台,有幾個小學生打得熱火朝天。
雖是嚴冬剛過,校園裡還有些角落臥著點雪,樟樹卻格外的蒼勁翠綠,花壇裡有一簇簇的小桂花樹,竟也吐露花蕾,有著淡淡香氣。
我駐足在道旁一排宣傳欄邊,左邊三大版塊是學校取得的榮譽,右邊刊出了一篇《學習魏書生,我們在行動》的文章,這是一個老師在聽取了魏書生演講後,在自己班上的實際操作,作者是曾紅梅。能把魏書生請來講座,可見三完小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王小利湊過來,指著作者說:“這就是我姐,是學校教學主任。他們剛剛請魏書生來校做過一次演講。”
學校精致寧靜,乾淨整潔,不時有麻雀起起落落,帶來嘰嘰喳喳。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在這樣的校園裡學習工作,該多好啊!可我知道,我來這裡工作也只是想想而已。能到這裡來的,不是師專畢業就是特別有關系的。
回王小利家,正巧遇到他爸爸回家,他問:“你們晚上到哪裡去散步啦?”我們告訴他去了三完小。
他說:“嗯,是個好學校。如果能分到那裡就好了。丁一粟,你的成績這樣好,很有希望的喲!”
現在,王小利就分到了這樣乾淨整潔的學校工作!人家在別人還沒分配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的去向,而我?我的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但是,我旋即為自己的好朋友能到這裡來感到高興,既然自己肯定來不了,為什麽不位好朋友能進這學校工作高興呢?我還可以沒事的時候去找一找王小利,門衛室的大爺也會朝我招招手,親切地說,來啦,王小利在上班呢!
晚上,媽媽做了一桌子菜款待王小利。平時不太喝酒的我爸給王小利倒上一杯酒,王小利連忙推辭。
我爸說:“都是要參加工作的人了,喝一點,今後喝酒的地方還多著呢!”說完,給我也倒上一杯。
聊著聊著,就聊到分配工作的事。我爸知道王小利他爸已經給他安排到縣城三完小後,端著酒杯說道:“小利啊,好事啊,恭喜你。”
說完深深地悶了一口,又給自己倒上了。大著舌頭對王小利說:“有個有本事的爸就是好啊,我家一粟今後有事找你,千萬別推辭喲!”
王小利連忙起身,敬了我爸一口,說:“看叔說到哪裡去了, 怎麽會?我和一粟是最好的朋友,隨喊隨到。一粟這樣認真,這樣優秀,用不了幾年,就會調到縣城的。”
媽點點頭,說:“小利啊,我家一粟有你這好朋友,是他的福氣啊!”接連又給王小利夾了幾塊雞肉。
吃過飯,微醺的我倆搬著凳子,坐到了公路邊,這裡有風,涼快,蚊子也少。王小利扯了扯我,說:
“你知道我們縣其他幾個的情況嗎?”
“我怎麽知道?每天在家,不是勞動,就是看書。你知道什麽情況嗎?”
“有點關系的都在活動了,高偉分回他自己鄉的中學,張昭陽改了行做交警,陳雲龍被他舅要去了三中,最意外的是,陳玲蓉分到了二小。”
我一臉的狐疑,陳玲蓉和我是初中同學,很熟悉,活潑好動,唱起歌來猶如百靈鳥,是我們班的文娛委員,《粉絲色的回憶》就是她教會我們的。她家和我表姐家很近,據我所知,好像也沒什麽背景啊!
王小利覺察到了我的不解,湊到我耳邊說:“你知道她怎麽去的嗎?她答應給二小校長做兒媳,二小校長有個傻兒子,二十多了,還經常拿著個火鉗,燒紅以後,湊在別人鼻子邊,要別人聞一聞,有沒有臭味,燒熟了沒有。哎,真不知道陳玲蓉怎麽想的。”
夏天的夜晚,月光澄澈,微風陣陣,四處彌漫著豐收的氣息。可這個夜晚,我卻難以入眠。
同學們都在為自己著想並行動了,找上關系就能分到理想的學校,而像我一樣,聽天由命,隨他分配的,又還有幾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