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對面這人是魔教高手,蔣正武和劉正風、葛化龍三人不由自主地將手都摸向隨身裹著兵刃的包袱。
那貴公子微微一笑道:“三位面對的只是一張瑤琴,怎麽比看見一隻老虎還驚恐?”
蔣正武道:“老虎不咬叫花子,魔……日月神教的人比老虎厲害的多,咱兄弟不得……不得不防。”
那貴公子道:“在下與俗人不同,初次見面,隻以琴聲會友,絕不動刀劍。”說罷也不客氣,右手一揮,指尖挑起一根琴弦,悠揚的琴聲立時蕩漾開來。
周圍嘁嘁喳喳聊天行酒令的食客們都閉上了嘴巴,聽著這首悅耳輕快的《嘉賓至》。琴聲模仿枝頭報喜的喜鵲,從空中看到遠處的車馬,知道有客遠來,飛到門頭清脆報喜,主人開門迎客,主客相見甚歡。
不管懂不懂琴藝,聽到那貴公子的琴聲,無不身臨其中,內心生出“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的喜悅。
可惜的是這首《嘉賓至》頗為短小,眾人剛聽出一種歡愉之意,琴曲就戛然而止。
眾食客有人叫道:“怎地沒有了?再彈一段。”
“閣下所彈妙曲甚是悅耳,可惜太短,還請閣下彈一個長些的曲子吧。”
這些食客的話,也說出了臨窗而坐的風繼忠的心思,雖然他一直面向窗外,但是耳朵一直在注意聽著不遠處幾個人的一舉一動。
只聽那貴公子笑道:“感激各位盛情,在下為各位再奏一曲《梅花三弄》,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有一個帳房先生模樣的食客道:“《梅花三弄》是首名曲,先生既然能彈,想必曲目嫻熟,有勞先生玉指,我等靜待天籟之音。”
那貴公子也不客氣,輕攏慢撚,十指紛飛,便彈起這《梅花三弄》曲子來。
典籍記載,東晉時右將軍桓伊擅長吹笛,以演奏詠歎梅花高潔傲岸的曲子《三調》知名於世。夜宿清溪碼頭,遇到名士王徽之出行,置酒相邀。桓伊亦久聞王徽之大名,欣然過船相見。
兩人對飲數杯,興高采烈,桓伊取出竹笛,為王徽之吹奏《梅花三調》。王徽之如聽仙樂,沉醉半晌,回過神來,揮筆寫下梅花三弄四字以贈桓伊。賓主雙方興盡而散,不言一句俗務。
晉人之曠達而不拘禮節,磊落而不著形跡,由此可見一斑。
梅花一弄,肅穆深沉,仿佛寒冬臘月,萬木凋零,此時雖是暮春初夏,聽琴者無不感到涼意滿身,萬物蕭索。風繼忠聽了一陣,心中升起一絲悲傷之意,趕忙連飲三杯,以減輕心中淒苦。
梅花二弄,清越動人,鏗鏘有力,表現了寒梅傲雪,迎寒而立的錚錚鐵骨。白茫茫天地之間,山崖怪石之上,火熱的紅梅是如此的高雅貞潔。它笑弄風霜,臨風搖曳,冷豔自賞,孤傲逸群。
只要有了這一剪寒梅,再大的風霜都不足為懼。風繼忠聽到此處,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個披著猩紅鬥篷的俠客,在茫茫天地之間,迎風冒雪,踩瓊踏玉,大步而來。
梅花三弄,春暖花開,百花競放,姹紫嫣紅。寒梅枯萎,凋零泥濘。零落成泥碾作塵,香消玉殞催人心。風繼忠越聽越苦,胸中好似有一團寒氣凝聚,不上不下,甚是難受。
風繼忠身上並無什麽內力,才會感到有些不適。坐在瑤琴旁邊的丐幫舵主蔣正武和峨嵋劍客葛化龍在聽梅花二弄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彈琴之人將內力灌注到琴聲中。如果不運功相抗,自己的內息一定會被琴聲引到岔路,
繼而走火入魔。 正在二人拚力抵抗之際,一聲悠揚清脆的簫聲從身後傳來。風繼忠回頭一看,見正是衡山派的劉正風不知何時已經取出一根紫竹洞簫,吹奏起來。
劉正風用簫聲和琴聲相抗,琴聲有了目標,專攻簫聲破綻,風繼忠等看客的不適感頓時減輕了一大半。有些食客此時已經反映過來,這琴聲有些邪門,便趁著這個時機,悄悄放下酒錢,溜之大吉。
風繼忠知道江湖豪客輕易不會在市井之中出手,能看到兩位武林名家如此對抗,機會難得,冒著殃及池魚的風險,風繼忠也不願就此離開。
只聽了片刻,風繼忠便聽出兩人演奏的是古曲《漁樵問答》。這首曲子雖是琴曲,風繼忠曾聽江南歌姬彈奏多次,但劉正風用洞簫吹奏出來,卻另有一番風韻。
這是一首雙雄並峙的曲子,劉正風吹奏出樵夫“一嘯青峰”的豪邁,那貴公子就能彈奏出漁夫“垂綸秋渚”的閑適。簫聲中滿是山居秋暝的雅趣,琴聲中蘊含著遨遊江海的自得。
兩人各施本領,在優美的樂曲聲中,進行了初步的試探。簫聲氣韻悠長,琴聲耐人回味,兩人可以說是勢均力敵。
突然簫聲一變,淒厲險絕,那樵夫身處懸崖絕壁,危在旦夕。劉正風急運內力,聲波從音孔中蕩漾開來, 激得周圍八仙桌上茶盞亂響,四周門窗晃動,風繼忠耳膜欲裂,頭痛難忍,不得不用雙手將耳朵捂住。
那貴公子也不甘示弱,手上用力彈奏,衣角被內力激蕩,在室內無風自揚。琴聲錚錚如鐵,透過風繼忠捂著耳朵的手指,硬往他的耳膜上敲。風繼忠仿佛被扔在了一艘小舟之上,在驚濤駭浪中上下起伏,顛沛流離。從前那垂釣江海的逸趣蕩然無存,形勢竟然比懸崖絕壁上的樵夫還危急。
風繼忠開始後悔剛剛為何沒有趁早逃走,這種在音波裡掙扎的感覺實在是度日如年,難受至極。更有人滿口胡言亂語,瘋狂叫罵。
風繼忠強忍難受,回身看時,好幾個食客都躺在地上,手舞足蹈,衣衫盡裂,嘔吐不止。而劉正風和貴公子也到了以力相拚的關鍵時刻。
劉正風滿臉通紅,青筋繃起,手指在洞簫上前後移動,神情凝重。那貴族公子也失去了之前的雍容華貴之態,雙手急速撥弄琴弦,清秀的臉上全是水珠,後背上汗濕重衣,蜀錦做的長袍緊緊貼在身上。
酒樓內空氣凝固到了極點,風繼忠知道雙方已經到了內力比拚的關鍵時刻,只要有人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內息錯亂,走火入魔。
就在此時,只聽“砰!”地一聲,瑤琴上的一根細弦再也支撐不住,瞬間崩斷。劉正風的簫聲直衝那貴公子的耳朵大穴。
二樓猛然躍下一個大漢,拔劍出鞘,聲如龍吟,作為第三方力量,介入到二虎相爭之局。不僅解了劉正風的簫音攻擊,一道劍氣直奔劉正風的面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