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啊師兄,要趕不上飛機了。”路明非背了個大旅行包,站在宿舍門口不耐煩地催促道。
“趕飛機幹什麽?”有人在他背後問。
“去紐約玩。”路明非想也不想的回答。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不對勁了,他扭頭,看見諾諾靠著牆,正無聊的剔手指。
“師姐,你怎麽在這……”路明非尷尬的撓撓腦袋。
“臥槽,你怎麽在這!”芬格爾從寢室裡蹦出來,指著諾諾大喊。
“師兄國粹說得真溜……”路明非汗顏。
“本來想和某個家夥吃早飯咯……”諾諾淡淡地說,依舊低頭剔著手指,“但那個家夥好像要去紐約玩,還不帶上我。”
“話說上次誰對我道歉來著?下次再出去一起玩?好像是這麽說的吧。”諾諾抬頭看他一眼。
“額……”路明非隻感覺腦門冷汗直冒,“師姐,你也要去嗎?但你選的課……”
“你覺得我還需要請假?”諾諾冷笑一聲,“姐「紅發魔女」的名號是白叫的?”
“要小心,師弟。”芬格爾突然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地說,“她有時候很發瘋的!”
“我聽得見。”諾諾面無表情地盯著芬格爾。
“額……”芬格爾也感覺腦門冷汗直冒。
“好了好了。”路明非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師姐也一起去吧。”
“這還差不多。”諾諾哼了一聲,“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芬格爾大叫,“我還沒打扮好!”
路明非上下打量他,平時邋裡邋遢的廢柴師兄今天竟然穿的人模狗樣,不僅剃了胡子,還梳了個極其騷包的油頭。
“你幹什麽?”路明非看到這家夥對著鏡子自戀的模樣,不禁感覺一陣惡寒。
“我們是去旅遊,又不是去泡妞。”路明非打了個暫停手勢。
“你懂個屁!”芬格爾興奮道,“耶穌告訴我,我將會在紐約有一場曖昧的豔遇!”
“我在樓下等你”諾諾頭也不回的走了,丟下一句話,“和這人待在一起掉智商。”
……
……
巨大的白色飛機降落在位於紐約皇后區的肯尼迪國際機場,這是紐約最大的機場,距離繁榮的市中心曼哈頓區不過15英裡。
路明非推醒靠在他肩膀上睡覺的諾諾,“師姐,我們到了。”
“哦……”諾諾揉揉眼睛,站起來舒展身體,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色小背心,外罩一件和她發色相同的暗紅色防曬衣,下面是牛仔熱褲,大長腿筆直。
路明非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諾諾伸懶腰時露出的曼妙腰肢曲線上移開,轉而推醒還在打鼾的芬格爾。
“真服了你,就兩個小時也能睡著……”路明非對著芬格爾抱怨,“鼾聲還吵死人。”
“喂喂,師弟,她不也是一樣嗎,為什麽隻說我?”芬格爾指著陳墨瞳嚷嚷。
“他是我男朋友誒,男朋友借肩膀給女朋友睡不是很應該的嗎?請問這位牛高馬大的漢子,你是哪位?”陳墨瞳笑眯眯地說。
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而且我也不打鼾。”
“我是他親愛的師兄”芬格爾一臉自豪,拍拍路明非的肩膀,“是不是啊,師弟?”
“你誰?”路明非疑惑道,“真不熟。”
“好!”芬格爾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你們贏了!”
“不過師姐什麽時候又成我女朋友了……”路明非小聲嘀咕。
“怎麽?你不樂意?”諾諾伸出手把他頭髮抓亂,腳步輕快地往艙門走去。
伴隨著飛機到站的提示音,路明非三人混在翻滾的人潮中從登機口湧出,不過芬格爾用魁梧的體格給他們開道,倒也沒有很難受。
“師兄你也就這種時候能派上用場了”路明非吐槽道。
“師弟你傷到我的心了……”芬格爾捂著胸口慘叫。
路明非不理他,伸長脖子在接機的人群裡尋找,整個候機大廳滿滿當當,空氣中有著隱約的嗡嗡聲,異常悶濕,氧氣含量低得可以憋死人,估計是沒有開空調。
“美國真他娘的摳門”路明非心想,“這麽多人還不開點空調,還號稱人權自由國家呢。”
數十個接機牌高高舉起,寫著各種各樣的英文名,他們翹首以盼著想見的人,說實話機場是個很神奇的地方,無數人在這裡離別,也有無數人在這裡重逢。
路明非突然聯想到春運時的火車站,嬸嬸帶一家子出去旅遊的時候他見識過,民工們擠在一起,地下堆滿了廉價旅行箱和蛇皮編織袋,不過他知道能在這裡等飛機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們腳下放的箱包考究精美,不乏正牌的Louis Vuitton,Burberry等奢侈品,不過路明非這土狗認它們全靠logo。
只有一個人除外,他穿著灰藍色的工裝服,臉上帶著口罩,一頭中國式的黑發亂糟糟的,顯然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對略帶喜感的眉毛,是一對標志性的下榻眉毛,整張臉看起來就很喜相。
那人舉了個粉紅色的愛心小牌子,上面寫著“明明”。
“喂!老唐!”路明非興奮地使勁揮手。
老唐注意到了他,逆著洪水般的人流朝他擠過來。
路明非迎上去,兩人重重地擁抱在一起。
“老唐,好久不見!”路明非盯住那張隻存在於記憶中的容貌,上輩子永遠灰暗下去的熊貓頭,第一次有了如此鮮明的形象,羅納德·唐正站在他面前。
路明非揉揉老唐口罩下的臉,又拉下口罩仔細的看了看,隨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老唐面色非常古怪,“你不會是……性取向有點問題吧?”
“怎麽可能!”路明非連忙擺手,“我只是很久沒看到你了,有點激動。”
“我們上周不是還打了視頻電話嗎?”老唐扣扣他那條滑稽的眉毛,疑惑道。
“哎呀,我說好久不見就是好久不見!”路明非道,“你可放心好了,我性取向嘎嘎板正的,不是男同!”
想當年,初來乍到的路明非對於這塊陌生的土地一無所知,內心充滿了惆悵迷茫,但因為認識了老唐,覺得美國地圖上還算有個親切的地方,紐約布魯克林區,原來在他想不到的角落裡,還是會有個人能夠幫到他的,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大哥心態要來照顧他這個小弟。
老唐越過路明非的肩頭看了看嚼著泡泡糖的諾諾,“嗯!很燃的妹!你女朋友?”
“不是啦”路明非解釋說,“是我師姐。”
“對了,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老唐。”路明非對身後的兩個人說。
又對老唐說:“這是我師兄芬格爾,師姐陳墨瞳,她也是華裔。”
就像替身使者與替身使者之間會相互吸引一樣,相似的人總會相遇,芬格爾和老唐眼中不約而同閃爍起尋到同類的光芒。
“臥槽,親兄弟啊!”芬格爾衝上來和老唐握手,“咱倆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我也有這種感覺!”老唐痛哭流涕道,“真是太熟悉了!”
“喂,能不能別站在機場裡哭爹喊娘的?”諾諾抱著雙手,冷冷的說,“要認親趕緊出去找個桃園再拜把子,熱死了。”
“哦哦……”老唐被諾諾那凌厲的氣場給嚇到了,趕緊拉上芬格爾勾肩搭背的往外擠。
諾諾邁開大長腿,走到路明非身邊,很自然而然的挽住他手臂。
正準備往前走,卻發現路明非還站在原地沒動,諾諾回頭看他一眼,“走啊,怎麽了?”
路明非用眼神示意了下臂彎中諾諾的手,哭喪個臉,“師姐你別這樣,我會走不動路的……”
“你矯情個屁!”諾諾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就當是護送我通過這堵人牆不行?”
“好……”路明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他覺得如果現在是在拍電影的話,觀眾們一定會臭罵他演技爛得要死,步伐和機器人一樣僵硬。
路明非有個壞毛病改不掉,緊張的時候老容易胡思亂想,他開始回憶上輩子自己和諾諾之間的事。
如果是個垃圾導演,他和諾諾之間的戲會被剪成《指環王》那樣的傳奇長篇巨製,其中充斥著他偶然路過體育館,看見諾諾穿白色裙子練芭蕾就能高興一整天等各種各樣的垃圾情節,毫無感染力,毫無意義。如果是個寧缺勿濫的好導演,他們之間的戲剪完之後大概只有區區半小時。
但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呢,諾諾還是那個諾諾,還是那個開著法拉利威風凜凜的紅發小巫女,狠呆呆的,滿肚子壞水兒,她也沒有學過廚藝,上次送給他親手煮的菜,難吃得簡直要吐出來,固執地喜歡和自己頭髮顏色相近的冰淇淋,和他開快車在漆黑的山路上狂奔……
可她看起來沒那麽多心事了,會向他撒嬌,偶爾會像小女孩似的和他賭氣,會講許許多多以前不會講的冷笑話,高興的時候會勾住他脖子大喊,走路的時候會挽著他的手……
諾諾其實只是個很脆弱很缺愛的女孩罷了,是自己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嗎?從何而來呢?
路明非無從得知,快要走到盡頭了,他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
好不容易才從人堆裡擠出來,老唐正眉飛色舞的和芬格爾聊天,講到高興的時候,他那條下榻的滑稽眉毛還會不斷聳動。
“還說不是你女朋友?”老唐上下打量路明非, 尤其是他們挽著的手,“小看你了,想不到你剛出國就傍了漂亮姑娘。”
“……”路明非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了,反正是越描越黑,不如讓這家夥自己腦補去。
四人走出候機大廳,老唐從口袋摸出一把破舊的鑰匙滴溜溜地在手中轉著。
他摟住路明非的肩膀,炫耀般舉起車鑰匙,朝路明非聳聳眉毛,“怎麽樣,哥說到做到吧,開著灰狗帶你環遊紐約!”
“不是環遊美國嗎?”路明非眨眨眼。
“唉!”老唐又拉下臉來,“這個嘛……我最近手頭很困難,帶不了你們玩那麽多地方啦!”
路明非不說話,也沒有解釋他們這次來玩是各出各的,並不需要他掏錢,而是微笑著繼續和老唐插科打諢,坐上老唐的破灰狗,他振臂高呼一聲:“紐約三人行!啟程!”
芬格爾疑惑地問:“為什麽是三人,咱們不是四個人嗎?”
路明非回頭瞥他一眼,慢慢說道:“誰是狗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師弟,你今天第二次傷我心啦!”芬格爾痛心疾首的捂著胸口。
路明非冷笑一聲,“當狗就要有當狗的自覺啊!廢柴師兄!”
“所以今天中午吃什麽?”諾諾百無聊賴地偏頭望著窗外,“我餓了。”
“都到紐約了……”芬格爾和老唐對視一眼,兩人無比默契地回答,“那必須是漢堡王啊!”
“說乾就乾!”老唐嘿嘿一笑,踩下油門。
掉漆的破舊灰狗吱嘎兩聲後,晃晃悠悠的往前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