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勉強強地接受了任務,史嵩之只是下令給部下要他們準備糧食,並不催促,更沒有命令京湖戰區的頭等主力---孟珙指揮的“鎮北軍”進入戰鬥準備,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
軍製規定了只要運糧出動,就必須負責運到,若運不到,則要處罰,肯定由鎮北軍負責押運。
朝廷也是打這個主意,只要鎮北軍到達洛陽,搞不好趙葵持有聖旨一道,奪了孟珙兵權,將鎮北軍納為已用。
這些套路,史蒿之太清楚了,才不會這麽傻!
他的下屬一看,就明白意思,也就懶洋洋地準備,全無之前助蒙伐金的雷厲風行。
史蒿之壓根兒也不助趙葵成功!
就其個性而論,史蒿之是不願意給人做嫁衣裳的。據關守河的策略是守將趙葵等提出的,如果成功了,無論怎樣,頭功自然不會落在史嵩之的頭上。
何況史嵩之素來不願與淮東製置使趙葵合作,兩人是有瑜亮之心的。
見史嵩之在助蒙伐金中佔了頭籌,趙葵也想來建功立業,與史嵩之爭風,史嵩之當然不會樂意。
況且,自史彌遠領了盒飯後,史氏家族雖然在各方面還是受到優待,得到重用的。但相比之下,史家受到的優待,得到的重用,與史彌遠在相位時就大相徑庭了。
當時鄭清之為彌合朝廷裂痕,達到和諧團結,召還了真德秀、魏了翁、遊似、洪諮夔、李宗勉、杜范等不願與史彌遠合作的名賢,這些名賢涵蓋了朱學、陸學、呂學三個學派的人士,由他們共同執政,朝堂一時出現振興氣象,被稱為“小元祐”。
結果呢,鄭清之不僅既得罪了史彌遠的余黨,也沒有達到彌合朝廷裂痕的目的,相反,這些召還的名賢尤其是朱學人士杜范等人因曾得益於喬行簡的提拔,便很快就與喬行簡成了結盟,並幫助喬行簡謀相以取代鄭清之。
在史嵩之看來這就是“迂緩這一套”,因此想複興史氏家族,史嵩之覺得只能靠他自己了,靠其他人不行,史嵩之就不願同鄭清之攜手協同。
不僅如此,史蒿之召見孟珙,問他對“據關守河”的策略意見。
孟珙道:“此策大劣!”
他分析道:“即使我軍拿下關河地區,蒙古人也不會讓我軍有足夠的時間(在三都)構築好防禦體系,即便蒙古人姍姍來遲,由於被戰亂破壞殆盡的中原地帶無法提供糧草,而且南宋軍隊沒有騎兵,機動能力有限,防禦漫長的黃河防線也是不可能的。”
孟珙說道:“關鍵是中原地區無糧,自兩淮、京湖轉轉,千裡迢迢,不可為也!”
他表示,奉史太尉之令行事,絕不違背!
孟珙的話讓史嵩之很高興,不過他提醒孟珙道:“你孟家尚有一個麒麟兒在京師呢!”
“小七?”孟珙不以為然道:“他能頂什麽事啊!”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史嵩之意味深長地道。
“沒問題,我立即寫信去提醒他!”孟珙趕快道。
“好,好!”史嵩之滿意了。
孟珙告辭離開,在京湖製置司衙門外,他深深地歎息。
他是嶽飛之後的南宋又一個出類拔萃的戰將,他覺得端平入洛是兩難,不一定正確,也不一定錯誤,
因為蒙古軍必將南下!
當初蒙古要借到攻打金國的時候,南宋拒絕,蒙古軍隊不是直接攻入四川了嗎?
拖雷遣搠不罕詣宋假道,且約合兵。
大宋不同意,且殺掉使者,拖雷大怒曰:“彼昔遣苟夢玉來通好,遽自食言背盟乎!”
拖雷率三萬騎兵突入大散關,攻陷宋朝的鳳州(陝西鳳縣)、興元(陝西漢中)、洋州(陝西洋縣),又別遣一軍從興元出發,掃蕩川北。
最終拖雷軍匯集,接受了南宋四川製置使桂如淵(漢奸就是多)的乞和、送糧犒勞和向導,穿過饒峰關,東下金州、房州,最終到達均州、光化軍一帶的漢水南岸,距離當時襄陽不到一百余裡,然後展開隊伍攻擊金軍。
蒙古人狼子野心,既有先例,必有後來,他們完全可以不需要借口,以其帝國的擴張態勢,南下滅宋只是時間問題。
那麽南宋佔據先機,將防線向北突進到黃河潼關一線也是合理的,把戰線推出國門,拓展戰略縱深!
不然等到蒙古積攢實力大軍南下兵臨城下時,那就被動了。
晚戰不如早戰,史嵩之應該出戰!
話說回來,進佔三京後,想防守黃河以及軍糧補給,也確實困難。
難!難!難!
在孟珙看來,入洛的條件確實不好,可與蒙古一戰是肯定的,就象聯蒙打金一樣,都是迫不得已的,既然要戰鬥,早打還有便宜可佔。
問題是個怎麽打法,是佔領三京呢,還是推前奪取一些地盤、鞏固那些地盤,加大縱深?
鞏固和奪取前沿州縣以加大縱深為上策;奪取三京為中策;什麽都不做為下策。
在蔡州之戰後應該是一刻不停地抓緊時間,鞏固泗州、壽州、宿州、亳州、海州、邳州、唐州、鄧州、息州等新佔領的土地,把上述地區當做京湖和淮河外圍的屏障,確保淮河和京湖外圍防線得到穩固。
同時派兵加固入川要道陝西秦嶺的“五州三關”防線,這裡同樣極其重要。要知道在1227年和1231年的蒙古強行借道的丁亥之變和辛卯之變中,南宋的五州三關防線甚至一直到劍門關一帶已經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殘破不堪,根本不足以應對未來的戰事。
上策和中策都繞不過史蒿之,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史嵩之怎麽可能給趙葵供給軍糧,畢竟打贏了自己沒有太多功勞,功勞全是趙葵的,對自己沒有任何益處,
史嵩之完全出於一已之私,置軍國大事不顧,令人無可奈何!
然而孟珙不能反對史嵩之,他已經深深地被打上了“史”的烙印,想改頭換面是根本不可能,誰也不會信他,還背上負義的惡名,上下不是人,他唯有在從史的道路上跟到底了。
他回到了館舍,給孟之祥寫了一封家信,遣急腳遞送臨安。
信上沒有什麽東西,就是一些家常事務和可以讓人知道的軍務,似乎一切正常,也不怕給外人看到。
宋朝有了完善的郵政,曰“諸路郵傳,每二十五裡置一遞,役卒十有二人。”
即每二十五裡設置一個遞鋪驛站,每個驛站設有十二人,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但同時也體現出了宋代時期郵政事業發展得非常快速,對於信件物品的運輸非常井然有序,使命必達。
分為三種“步、馬、急腳”,顧名思義也就是普通郵寄、快件、加急這三種運輸形式,保證信件的及時性。
信件送達,往孟之祥的居處投擲。
晚上,孟之祥下班回來,拆信來看,然後他取了一本書,對照信上的數字,比如十、七、九,即這本書的第十頁第七行第九列所對應的數字。
如此得出了六個字:慢慢走,等等看!
四叔怎麽會發來這麽沒頭沒腦的字眼兒?
孟之祥思考著,聯想到最近的朝廷大事,他何等聰慧,明白了,一旦朝廷要他率禁軍出動助戰關洛時,不要逞強,要慢慢走,等等看!
也就是說四叔要他磨洋工!
得嘍,四叔說什麽,就是什麽,孟之祥打算依話行事。
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家族比朝廷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