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正面襲來的詭異,即使是持有母親留下的懷表的授格者,夏涼安此刻也脆弱得像個普通人,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便被掐住了肩膀。
然而乘務員的手還不止一雙,在她肩膀被刺穿的同時,一雙雙一條條綿軟的手臂密密麻麻如柳條垂下,一齊撲向他。
一張美麗卻又怪異的面孔倒吊在天花板上,伸長脖子瞬間臨近。
骨肉撕裂的劇痛讓夏涼安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死亡就是現在。
但在死之前……
在無數手臂爭先恐後地伸向她的同時,夏涼安的腳下忽然響起了一陣叮叮的清脆響聲。
那是金屬與金屬碰撞的響聲,是鑰匙落地的聲響,一枚纏著紙條的黑鐵鑰匙,落在了夏涼安的腳邊。
然後,啪!
隨著她用力一踢,剛剛落下的鑰匙便帶著綁在上面的車票,以某個早已定好的軌跡向前旋轉翻滾而去,最後滾進了一具倒在走道旁的無頭屍體前,彈進了屍體脖子處那塊血肉模糊的大洞裡。
在這個血洞中,正有一縷縷漆黑的濃霧緩緩飄出,猶如一條條黏膩的軟體生物的觸須
少女烏黑的長發在黑霧中消融了,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那把黑色的鑰匙,只剩被夏涼安捋成條狀的車票在觸須間緩緩被展開、撫平,被捧在“手心”。
“現在清潔工也有車票了……”
夏涼安抬著頭,沒有絲毫躲閃地注視著面前那張完美無瑕的女人面孔。一條條手臂纏住了她的身體,勒住了她的脖子,牙齦裡流出的鮮血染紅了牙齒,但她依然是笑著的,笑得很開心。
“而且,我沒車票了喔?”
身後,剛把一條腿邁出車廂門的檢票員停在了原地,一顆披頭散發的腦袋僵硬地轉了過來,一雙布滿血絲的猩紅眼睛怒目圓睜。
有人逃票了。
綁住夏涼安的無數手臂在這一瞬息間便刷刷松開,失去支撐的她頓時嘩啦一聲軟倒在地,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痛……下半身沒知覺了,脊椎被勒斷了嗎?咳咳……”
夏涼安癱倒在地上虛弱地咳嗽著,試圖抬起手抓住些什麽,卻發現手也斷了,現在的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骨頭,完全動彈不得。
乘務員的手看著跟蛇似的,勒起人來也和蟒蛇沒什麽兩樣啊……
看著天花板上翻騰得更加迅速,甚至有些慌亂的蒼白肢體,夏涼安笑得更開心了。
車廂內的地板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沿著牆壁爬到了窗戶周圍,一個龐大而朦朧的恐怖輪廓正在漸漸成型。倒在地上的夏涼安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隻霧氣凝聚成的,模糊不清的手掌,正捧著一張皺巴巴的車票。
清潔工也來了。
夏涼安血跡斑斑的身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是被乘務員的手指“咬”出來的血洞,有的是骨骼被壓碎折斷之後從內往外刺出的裂口。此她身上的每一個傷口都在往外逸散著黏稠的黑霧,加速著血肉的腐爛。
在眼睛腐爛到完全失去視力的前一秒,夏涼安看到一隻鮮血淋漓的寬大手掌迎面抓來。
嘩啦——
一條鮮血淋漓的鮮活脊椎就這樣被強行抽了出來,但因為夏涼安的腰其實早就被乘務員勒斷了,檢票員隻抽出來半截,另外半截還留在身體裡,連接著支離破碎的盆骨。
好遺憾喔,沒看到檢票員追殺乘務員的畫面……這是夏涼安的最後一個想法。
隨著她最後的意識終於熄滅,一切陷入黑暗。
黑暗中,一場規則與規則、詭異與詭異的碰撞,正在進行。
列車仍在行駛,漆黑的車窗一成不變,如果不是車軌下方偶爾傳來的摩擦聲還警醒著車上的人,黎易甚至要覺得這列車根本沒在走了。
升格列車的運行太過平穩,有些失真的感覺,坐在上面就很容易以為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
不過很快就要不平穩了。
黎易一手撐著下巴,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這樣枯坐有一會兒了,像隻趴在樹枝上打盹的慵懶的貓科動物。
梅友乾不是個適合嘮嗑打發時間的好對象,榮麗媛的性子又太柔弱,不管怎麽搭話都像是在欺負她。黎易這才發現,沒了夏涼安這個沒心沒肺的在身邊他連說話的力氣都省了。
好耶,樂得清閑。
不過,隨著一陣蔓延整個車廂甚至整列列車的劇烈搖晃,這份清閑便被打破了。
黎易睜開雙眼,帶著些驚愕地低頭看著自己前面的座椅,看見它正搖搖晃晃地發出結構變形碰撞的哐哐聲響,像是隨時要散架似的。
車廂內的燈光也變得愈發陰沉,一明一滅像極了恐怖片裡的橋段,榮麗媛緊緊握住手中的傘,茫然無措地下意識望向黎易的方向,卻見他也是一臉嚴肅。
不僅是座椅和燈光,他們腳下的地板也在嗡嗡顫動,這異常影響到的范圍異乎尋常的大,甚至連那漆黑入深淵的車窗似乎也變得單薄了些許,只是幾個人都沒敢看窗戶的位置,沒發現這個變化。
梅友乾的臉色頓時嚴肅了下來,他扶著椅背勉強直起身,也和榮麗媛一起看向了黎易,欲言又止。
“看我做什麽?”黎易直視著他的雙眼,毫不心虛地反問。
其實這是明知故問,他用手指頭就能想到梅友乾這時候來找自己是什麽意思。
在梅友乾的視角,夏涼安是和黎易交待了幾句謎語一樣的話之後就憑空消失的,他無非是猜測消失的夏涼安是去了其他什麽地方,也許在他看不到的幕後悄悄咪咪搞了什麽事。
事實也正如黎易所料,在不斷搖晃的列車上扶著椅背才能勉強站穩的梅友乾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問:“夏涼安在哪裡。 ”
果然是在懷疑我搞事啊……黎易心中了然。他仍靠在椅子邊,左手找了一個梅友乾看不到的角度,隔著衣服輕輕撥動了懷表的分針:“在這裡。”
話音落下,在三個人目光的共同注視下,一個穿著不合身材的寬大襯衫的長裙少女便被憑空勾勒了出來。
然後撲通一聲沒踩穩,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哇——我的屁股,摔成兩瓣了……”
黎易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伸出一隻手將她拽起來:“你原來只有一瓣麽?”
梅友乾get不到他的虛假幽默,看向這邊的目光越發警惕與嚴肅。
夏涼安拉著黎易的手看看梅友乾又看看榮麗媛,最後嘻嘻一笑,扶著黎易的肩膀朝他使了個不容易被察覺的小眼神。
娘嘞,感情還真是你搞的鬼……黎易捕捉到了她的暗示,心底頓時涼了大半。
腳下的車廂仍在嗡嗡顫動,時而左搖右晃,時而上下顛簸,梅友乾雙手緊握著欄杆明才勉強保持住了身體平衡。
見鬼,到底發生了什麽……
第二次走上升格之路以來的頭一次,梅友乾覺得情況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他很少有這種感覺,哪怕之前在庭院門口被黎易“脅迫”交出自己的血液時,他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雖然黎易一被他問詢就立刻就將消失已久的夏涼安叫了出來,跟見習術士召喚魅魔似的,但在他看來,這樣反而越發可疑了。
梅友乾的心中已有七成肯定列車現在的異常就與夏涼安有關,但卻完全找不到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