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雲湖,望山亭。
亭子早被之前的鬼潮衝垮了,只剩斷柱廢墟。
白閻坐在亭中,外圍四處站了不少人,唐靈雀也在其中。
在小嬌妻看來,相公怎麽看怎麽好看,就是看一天也看不膩。
她躲在人群裡,捏著拳頭,默默地為相公加油。
可是...
日頭偏移,等到暮色,公孫家也沒有一個人到場,顯然是棄權了,又或者說來人沒有能夠在之前的鬼潮裡活下來。
不過對於這個結果,卻沒人意外。
就算是昆侖崆峒那些叫囂著“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看黑無常必敗”的人,也在鬼潮被平息後明白了黑無常的可怕。
這一場血戰,公孫家沒來,很正常。
來了,也必敗。
而更多的可能是...公孫家來了,卻又被鬼潮給滅了。
在這波雲詭譎的歸雲湖事件裡,公孫家連一個水泡都沒能翻起來。
他們,有資格和黑無常對戰嗎?
此時...
廢墟殘垣,皆染血色。
白閻站起身,環視了一圈身後的“見證人”們,道:“今日看來是我勝了。不過,我還有一件需要大家見證的事。”
他頓了頓,淡然道:“從今往後,我白閻,退出午夜目,再不是黑無常......午夜目的一切與我無關。我之所以這麽做,只是不想招惹是非,希望大家做個見證。”
話音擴散出去,一眾人鴉雀無聲。
這第二個消息可比第一個震撼多了。
...
...
黑無常退出午夜目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次日...
城主府安靜的嚇人,有種暴風雨前的平靜之感。
可有一個人卻率先打破了這平靜。
王然一襲道袍,揮著長袖來到了城主府前,禮貌地一作揖,然後揚聲道:“武當王然,欲請白兄飲酒一壺,不知可否?”
這聲音是用了真氣的,四處擴散。
而在這等鬧市裡如此說話,怕是很快就會傳的人盡皆知了。
......
城主府的小院子裡。
唐煌、唐仙芝正在白閻那屋裡商量“唐府重建”一事。
重建會很慢,而另購宅子搬遷入內倒會迅捷不少,畢竟不能一直寄人籬下。
在水鬼事情發生後,不論做什麽有關家族的大事,唐煌都肯定會來傾聽白閻的意見,就算白閻沒意見,他也要問一問。
此時,這事還沒談起來,幾人就聽到門外的聲音。
小靈雀坐在白閻身側,道:“相公,有人請你喝酒。”
唐仙芝笑道:“三妹,可不是喝酒,而是拉關系。”
“拉什麽關系呀?”小靈雀不解,“相公都說他不是八爺了...”
唐仙芝道:“正因如此,白閻的勢力標簽被撕掉了,處於空白狀態,今日來的,十有八九都是想拉白閻入夥的。
至於實權,他們未必給,給了白閻也不會要,所以...他們會給白閻一個類似客卿長老之類的身份。
簡單來說,就是養著,也給你一個大勢力的背景,可若是門派出了事,或是有了需求,你也得幫忙。
昨天白閻當眾宣布退出午夜目的時候,我就猜到了這一幕。不過,我怎麽都猜不到先來的居然是武當。
要知道,武當和少林皆是名門正派中的領袖,而午夜目則是黑暗裡的帝皇,
兩邊是勢不兩立的局面。” 小靈雀問:“那武當少林厲害,還是午夜目厲害?”
唐仙芝道:“午夜目厲害...”
小靈雀頓時開心起來,笑道:“還是我相公厲害!”
唐仙芝妙目流轉,看向白閻,問:“那...白閻,你打算怎麽辦?”
白閻笑道:“請喝酒哪有不喝的?”
唐仙芝道:“那...你準備加入武當?”
白閻道:“武當...給不了我安寧。我在等另一個勢力。”
“什麽人呀?”小靈雀問。
白閻道:“天道府。”
“那酒還喝嗎?”唐仙芝問。
“喝。”白閻應了聲,他對那個小道士並沒有惡感。
...
...
此時恰值暮色,王然匯合了白閻之後,便是直接去到了縱目客棧。
縱目客棧是以江湖正道八大門派為首的勢力居住之地,雖說今日已零零散散走了不少,可卻還有許多留著。
白閻的到來,那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幸好,王然早有安排,並未出現攔路的情景,可看著情況,正道裡對白閻仇視的人卻有不少。
倒不是他們和白閻有仇,而是“正邪勢不兩立”的觀念“影響”了他們。
至於怎麽個“影響”法,為什麽能“影響”,那說法可就多了,不一而類,用句“各懷鬼胎”也不為過。
片刻後...
這位武當的道士帶著曾經的黑無常走到了縱目客棧中央酒樓的第五樓。
這一層還有很多人,但相比在樓下那等仇視的氛圍卻已經好了許多。
雖說有些人還帶著些疑惑,但更多人則是投來了友善的目光,其中...便包括那位守難師太。
“哇,那就是黑無常呀。”
“看起來好年輕,他真的是黑無常嗎?”
“聽師叔說,他好厲害的...”
“可是,這麽年輕,再厲害...會多厲害?怎麽都不信呢。”
峨眉的小坤道們好奇地打量著從樓梯口走出的少年。
少年著寬松的黑袍,昂首帶笑,面容秀氣,黑發梳理地整整齊齊,和其他邪魔外道形象氣質都差距很大。
靜玄,靜妙這兩位峨眉後起之秀,也是盯著少年看。
兩女在峨眉同輩之中乃是翹楚,平日裡彼此之間也暗藏爭鬥,可今日見了這和她們年歲相仿的少年,才知道什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忽地,華山派有個負劍的少年喊道:“八爺,您真的才十九歲嗎?”
白閻側頭看去,應了聲:“是。”
負劍少年神態沉穩,氣質儒雅,儼有一副君子之相,此時聞言,立刻拱手,雙眼裡閃著星星,然後抱拳大笑道:“在下嶽群山,今日得見八爺,三生有幸!”
白閻道:“客氣了。”
只是簡簡單單地回話,就又增加了不少在場之人的好感。
要知道,黑無常和華山那少年身份相差懸殊,可卻還能如此回話,實是性格相當隨和了。
說話之間,王然已經領著白閻坐到了欄杆前,比了個請的手勢,然後等白閻坐下後,他才隨之坐下,而桌前早就堆壘了不少酒壇。
王然笑道:“白兄可知為何同為正道中人,有些對白兄仇視,有些卻對白兄很友善?”
白閻搖搖頭。
王然道:“有人認為,正邪是個標簽,好人就永遠是好人,壞人就永遠是壞人,所以他們仇視白兄。
而小道認為,正邪是念頭,一念為善,一念為惡,善人若做了惡,那便是惡人,惡人若能洗清罪孽再行善事,那便是善人。
平日裡,我從未聽過白兄做過什麽壞事,而此番白兄更是孤身赴險,拯救了一城百姓。小道甚為佩服。”
正說著話的功夫,樓梯處卻是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以一個披著錦斕袈裟的僧人為首,後續跟了許許多多的江湖中人,正步梯而上,站到了五樓的入口處。
僧人不曾說話,後面一名姿儀威猛的崆峒派男子,則是揚聲道:“王然師侄,你出外歷練,難道豐蟬真人沒有告訴你,正邪勢不兩立麽?”
王然側首,灑然道:“真人隻告訴我,救人是善,害人是惡。”
那崆峒派男子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惡人,而你對面的那個大魔頭到是正道了?”
之前那名為嶽群山的劍客起身道:“師叔這就不對了,王然師兄只是說八爺救了一城之人,當是善人。”
那崆峒派男子冷哼道:“嶽師侄,難道你也認為午夜目的人是善人?”
他話音落下,忽地心頭升起一陣駭然,虛空裡,一道刀光攪碎了所有平靜,璀璨,刺目,如無數亮銀在月光下晃動。
那刀光一閃,從遠而來,卻不曾斬首,不曾穿心,而是精準地斬入了他的口中。
嘭!!
那崆峒派男子慘叫一聲,口中爆出一團鮮血,張嘴卻是說不出來,原來這一刀斬碎了他的舌頭,如此而已。
刀出隨心,圓融至此。
掌控的尺度,力度,無不證明這少年武道造詣之深,之恐怖。
眾人隻被震的鴉雀無聲。
而白閻收起雙指,打破安靜道:“我不該來的。”
王然忙道:“白兄...”
可白閻已經轉身飄然而去,大袖飄飄。
王然急忙趴到欄杆前,喊道:“白兄!!白兄!!!”
然而,白閻卻已不見了身影。
王然神色冷漠,側頭看向那僧人為首的一群人, 冷聲道:“圓厲大師,鬼潮來臨,你們藏在客棧裡,八爺在外廝殺,現在安寧了,你反倒帶人來算帳了?!”
圓厲雙目低垂,道了聲“阿彌陀佛”,又道:“正如白紙,邪如汙墨,豈能混淆一談?豐蟬真人便是這般教你的麽?
那黑無常雖說已不是午夜目了,但其身在邪道多年,師侄是被假象所蒙騙了。
方才胡師弟不過說了兩句,他便出手如此狠辣,這等心性,不是邪魔又是什麽?”
王然灑然笑道:“這等心性,才是豪傑!”
圓厲雙目猛睜,兩道厲光電射而出。
王然卻渾然不懼,微笑道:“大師,看來你我道不同啊...”
圓厲冷聲道:“今日之事,我必讓天下人知曉。”
王然哈哈大笑,肆意地坐下,抬手抓著酒壇,給對面無人的空杯斟滿,又給自己斟滿,看著空氣道:“白兄,今番是小道不對,下次小道請你到別的地方喝。”
說罷,他一飲而盡,然後側頭看向圓厲道:“看在同為正道的份兒上,我提醒你們一句,胡寶的傷別去尋八爺生事。
想趁著八爺沒了勢力去動手,這可不光彩的很。”
一個昆侖的男子道:“欲殺虎狼,本就該趁著虎狼落入陷阱時動手。”
王然道:“白兄...可不是落入陷阱的虎狼。他一個人,就能殺光你們所有人。”
圓厲忽地問:“若黑無常對我們出手,你幫誰?”
王然雙袖飄飄,往後微躺,姿態灑然,坦蕩道:“這一次,我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