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窸窸窣窣的,有著喊叫聲,有著鐵器碰著哐當哐當的聲音,有著輪子和地板接觸傳來的聲音。
她的狀況很不好,整個身子仿佛和腦子單向連線一般,渾身痛的要死,可卻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就在這個在一動也不能動的情況下,紙鏡被救護車滴嘟滴嘟地送到了醫院。最後,她感覺自己被轉在了擔架上頭,最後送進了手術室。
但被運送整個過程之中,紙鏡有了一個從來沒有過的,詭異的體驗。那就是在自己明確身體各個器官已經完全開擺的情況之下,自己的意識,是無比清醒的。
“什麽情況......我成被黃金體驗鎮魂曲毆打過的迪亞波羅了?”
在意識的吐槽之下,紙鏡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在手術過程之中聲音愈發聽不清楚,打了麻藥之後身軀也變得更無知覺。但從醫生們的語氣和隻言片語聽來,那些似乎......都是不好的詞匯。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結束,自己也被放在轉運床上推了出去。
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問詢醫生,在問詢自己。
可那些聲音是誰?
紙鏡明明覺得自己已經有了不會忘記的記憶能力,卻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對這些聲音無法想起來。
——就好像,太久太久沒有聽過了。
轉運床很快停下了,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轉移到了病床上頭。
她仍然罩著呼吸機,身體仍然不能動彈,就連眼皮都不能動。
折磨的是......隨著麻藥的效果過了,那刀剮火燒般的痛覺又順著神經傳達回了大腦。
突然,紙鏡覺得有點想哭。
於是,她感覺眼角旁邊有些淚流了下來。
疼,不能說,不能哭喊,只能閉著眼睛,保持清醒的意識接受一切。
湧起的每一次淚水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最後邊哭邊疼著,哭不動了。
身體的疲憊,讓她似乎.......人睡著了。
......她清楚自己人完完全全是睡著的狀態,但是意識仍然清醒,比較接近的比喻就是,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夢。
“哈,哈哈,這算什麽......意識清醒也能叫睡覺?”
根本不符合人類基本,根本不合常理的事情,讓紙鏡隻覺得莫名惱火。
於是,她將自己“喚醒”。
機體蘇醒,痛覺已經被自我修複壓下去了不少,但眼睛仍舊酸澀得像是進了沙子,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
第一次恢復光亮,紙鏡看著周圍,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重症監護室一般的地方。
有些涼涼的氧氣源源不斷地從管道輸送到口鼻邊,墊得舒適的床鋪保持在一個剛好的角度。
深呼吸,感覺到氣流從肺部輸往全身後,紙鏡情緒冷靜了下來,開始回想剛才發生了什麽。
可就在她想要回憶那段之時,本來清晰的記憶突然之間雜亂了起來,讓她頭疼欲裂。
除了頭疼什麽也沒有,那一段瘋狂至極,就算是已經能直面一些不可名狀之物的紙鏡也不能承受。
熱氣不斷地從口中吐出,將呼吸機染上一些霧氣。
只有一個事情毫無疑問,自己方才一定在鬼門關走過了一遭。
放棄了思考那一段的內容,紙鏡往後繼續思考。
剛才蘇醒之前,似乎有人念了一大段關於自己的事情,而紙鏡從剛才那一大段話裡,提煉出了幾個內容。
首先,從隻言片語中,她明白她的靈魂穿越就算在高位存在的眼中,都算是一個奇跡。
和奈亞與由水結初次見面的時候,奈亞和由水結提出了“六界”的概念,並且給她強行加上了表面上是檢測混沌實際上是傳播混沌的職責。
在之後,祂們又揭露了自己其實是來自US-3,一個“將觀察之下全部釘死”的世界。
從這樣一個世界出來的人,竟然能穿過星海和界限,到達另一個世界。
再加上之後進入的“界遊旅者”給出的“靈魂連接”之類的字樣,紙鏡基本已經能確定一件事情。奈亞這些邪神是看中了自己能穿梭世界的靈魂特性,故而連著蘿卜加大棒給自己簽下了“傳播混沌”的坑爹契約,讓自己這個有能力穿梭世界的人在六界之中傳播混沌,並且擾動所謂的命運。
這也就能大概解釋......為什麽自己受這麽多大佬關注了。
其次,她大概明白了說那段話的是誰。
了解奈亞的近期和自己接觸過的,差點把自己乾掉的存在.......沒錯,“醫生神”古拉恩,最有可能說出這段話的人就是祂了。
做完殺死人類的舉動後又說出歎息的詞匯和語句,紙鏡現在是一點也不奇怪了。
從奈亞到詹妮斯,再到古拉恩,即使能看出對人類這樣的智慧生物有著所謂“尊重”的基本溝通,但是說到底,神明的舉止表明著一件事情——祂們從來就沒有把人類當做和自己同等級的存在。
“呼,太弱小了......沒有力量.......”
紙鏡冷靜下來的情緒又覺得悲哀,隨後漸漸地絕望起來了。
因為她知道,人類想要反抗祂們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只是見到就會陷入瘋狂,只是面對一個微不足道的觸角就要陷入瀕死。祂們是什麽都無法理解,能夠逃跑都要算自己幸運。
那能怎麽辦?除非不做人了,去變成和祂們一樣的東西。
那麽反抗就是為了變成現在認為的怪物嗎?那樣反抗到底是為了什麽?爭一口氣?讓自己像個大人物那樣活得痛快?
不說做不做得到,這樣的事情紙鏡根本就不願意。
自己交著勉強夠的房租,過著勉強夠的日子。不追逐那麽多財富,也不追逐披頭露面。
為的是什麽?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自己喜歡的生活。
而不是變成怪物,變成高高在上無可名狀的怪物!
在奈亞和由水結到來的時候,對於自己的命運可能加入那些傳說中大人物之中的一員,展開波瀾壯闊的冒險——是有那麽些憧憬的,也是有這麽些期盼的。
可現在只是過了兩天。
獲得了什麽呢?
獲得了一點超乎了凡人的力量不假,知道了世界的暗面有著這些邪惡的事情不假,和大佬和神明打過了交道不假。
但自己從一開始就被玩弄於鼓掌之間,現在也已經深陷這樣的迷潭無法脫身。
得到了多個神明的注視,誰還能活得如此自如?
就算有人,有那麽將神明玩轉於手中的非神非鬼似瘋魔的人,紙鏡也知道那不是她。
有神與你結了仇,這仇你還報不得。
下意識地,紙鏡感覺自己手中握住了什麽東西。
用著仿佛生滿了鏽的脖頸轉動,她看到了那條已經折斷了的傘棍。
名稱已經從“僅剩棍子的雨傘”變成了“破損嚴重的傘棍”,而品質,已經從劣等變成了垃圾。
都不用品質介紹,紙鏡覺得這武器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垃圾。
而她是用著這垃圾做武器的人。
剛剛下意識拿出傘棍是惱怒的表現,而她的惱怒,只能拿出連她自己都覺得是垃圾的東西。
“一點都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啊......”
就在她悶悶不樂地精神內耗時,有沙沙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紙鏡連忙將傘棍收回儲物空間,她繼續像條曬乾的鹹魚一樣癱在床上,並且讓自己的身體進入了睡眠狀態。
都說你無法叫醒裝睡的人,但這可不是裝睡,這是真睡。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紙鏡能分辨出來那是兩個人的腳步。
現在過來的,是醫生?還是護士?她無聊地猜測著。
“學長,好像沒有什麽異常。”
嗯,這個聲音年輕有活力,應該是個實習的護士?而且好像......有些熟悉?
怎麽會熟悉呢?紙鏡還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問題的答案就懟在她臉上了。
“嗯,看來是這樣,我們小聲些,紙老師看起來睡著了。”
這是林雲的聲音!
他的聲音一響起,他旁邊那人的聲音也被紙鏡快速想了起來, 這不是雲天璃的聲音麽?
兩個靈異偵探在這裡?而且......說的是“紙老師”?!
壞了!自己出來的時候還戴著那黑白面具,這樣看下來自己是怪盜DK幫凶的身份,要被揭穿了......
略感悲哀的紙鏡徒勞地感受了一下黑白面具的存在,然後順利地......發現黑白面具不在她的臉上。
這下社死了,待會兒要怎麽和他們解釋啊......
“哎,學長應該不好受吧......”雲天璃歎了口氣,道。
“確實啊......”林雲也是一臉壓力山大,“才從噩夢之中脫離,又送走了虛無之月和高四嶽老師,接下來又知道了怪盜DK是自己的好同學李昂斯,現在紙老師又遭了一個等級外存在的襲擊......”他越說越無奈,最後是轉頭看到一臉擔憂的天璃才止住話,“抱歉了天璃,這時候就讓我抱怨會兒吧。”
“我......能理解。”
雲天璃本想伸手,但又放下。
那種超出朋友關系的關心她是不能做的,她怕自己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
“畢竟現在的我們,已經可以說有一定程度上背叛了龍國偵探......”
短短的幾句話,在紙鏡的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李昂斯和林雲攤牌了?
然後,林雲幫李昂斯瞞下來了?
反轉來的太快了吧?什麽東西啊?
於是情緒激動的紙鏡沒控制好自己,醫學奇跡般地睜開雙眼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