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的準確程度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比較玄學的問題,比如最近的天氣預報上掛著的都是一排排的中雨,然而那麽多天下來,蘭城的天空卻一直都是多雲,沒有見到絲毫的雨水。
蘭城二中。
手上的筆杆輕輕晃動,漠然的一頭烏黑碎發在眉毛上方分散,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陰雲,滿天的墨色雲朵預示著今天依舊不會是一個好天氣,但是他沒有絲毫為自己的放學而表露出擔憂。
他拿著筆,在手上不斷的轉動出殘影,修長的五指如同配合筆演一出舞蹈。
他低著頭沉思,看著面前的筆記本沉默。
......
耳邊的分分嘈雜不絕,歡聲笑語不斷,與靜靜坐在後排看著窗外的漠然如同兩個世界一般。
黑白色的特製校服介於休閑與正裝之間,他胸口前的刺繡金盾標志標注了這個特殊的學校。
蘭城二中,是一個極度特殊的學府。
始建於十九世紀,二十世紀以後改建,重新劃分歸屬,後來換了入學條件,能夠進入的人都不簡單。
作為神秘的甲骨文學院下屬中學,這裡的學生都是某些方面極度特別的存在,或許是打鬥厲害,或許是智商高超,或許是家庭背景,又或者精通謀劃,
總之,這裡的學生都多多少少會些特別的特長,甚至是極度的....
普通?
因為其特殊的情況與制度,這裡的一切仿佛都市傳說一般,各種消息流傳於蘭城,什麽樣的都有。
美好的,超凡脫俗的,
肮髒的,細思極恐的。
.......
。
當漠然看向窗外第七分鍾的時候,一個球忽然從後面飛過來,砸向他的頭。
“碰!”
黑白色的籃球飛起,連帶著漠然的頭髮一同舞動。他的視線發生顫抖,所看之處都帶起了一陣殘影,然後很快回正。
籃球很重,讓漠然的頭顱一陣耳鳴,但是他卻像一個無事人一般,只是默默的掃了一眼那個無視班規在教室內打球的男子,注視了兩三秒,而那男子卻也沒有丁點的歉意,滿面笑容的看著漠然。
這種事,明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就將視線回到自己的桌前。
一本潔白的筆記本。
漠然不想計較,但是對方卻不想放過。
“喲,同學,沒事吧?”
那人笑嘻嘻的走上前來,四下看了一下漠然的身子,摸了一下漠然的頭。然後誇張道:“剛才沒注意到你還在這裡,話說你的存在感也太低了,老是讓人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
窗外的風忽然大了起來,更加黑暗的環境裡,只有黑色輪廓的樹木隨著狂風搖擺,樹木搖擺的猙獰,但是在室內看起來卻沒有丁點的可怕,窗戶隔絕了聲音,那樹木就如同啞劇一樣喪失了威脅。
漠然沒有說話。
但似乎那人不滿意漠然的無視,愣了下又伸出了粗壯的手,搶過了漠然桌上的筆記本,然後誇張的說:“喲!你寫啥呢?”
白色的紙張翻動,高舉的筆記本在日光燈下匯聚起了班級裡的目光。很多五班的人都被這一幕吸引了注意,二中由於其獨特的制度,爭執從來沒有停止過,相似的場景並不少見,所以很多人都只是靜靜看著。
但是他們看熱鬧的眼神裡,卻大都不乏帶著一絲....戲謔?
這股戲謔不是針對那個高舉筆記本的小子,
而是對著......漠然的戲謔。 對於弱者的調侃。
是的,漠然就是那個蘭城二中裡“極度普通”的人。
在處處都不平凡的人群裡,他表現的太過平凡,成了另一種異類。處處都不出彩的他,在這個“燈塔制度”的小型社會學校裡,成為了別的競爭者的食糧。
他人的墊腳石。
並且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漠然並不反抗,連獵物該有的掙扎都沒有。在這個所有人都對“自我”有著清晰的認識,對世界運行的邏輯有著自己的理解的學校裡,漠然“單純”的就像是一個樸素的正常高中生一般。
就像是現在這樣,就算是那人拿起了漠然的筆記本,他也並沒有任何的表現,只是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是雕塑一般矗立。
看起來唯唯諾諾,但是有一個細節,那就是:就算是面對大半個班級的深情注視,漠然也沒有半分不自然,連看都沒有看那個舉起自己筆記本的人,只是透過倒映班級的窗子裡,看向了窗外的世界。
不過這種細節,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們只是看到了漠然的“不反抗”,而不反抗是二中的大忌,意味著背離二中的生存之道。
他帶著略有深意的眼,翻開了漠然的筆記本。
卻只看到了滿面潔白。
沒寫?什麽都沒有?
蕭勇輕輕的疑惑了一下。
他剛才是看到了漠然在寫些什麽,筆尖的軌跡也不大可能是它的錯覺。但是現在空白的筆記本讓短暫的懷疑了自己,然後就是對於漠然行為的疑惑。
這小子不會是被二中的高壓環境憋出了精神疾病吧?
一個荒誕的念頭在蕭勇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是沒關系,反正他的目的也並不是看這個筆記裡寫了什麽。
老實講,他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漠然進入了二中,在二中這個環境裡,漠然就如同進入了狼群的綿羊,只會成為口中的食物。難道二中真的是因為“極度可笑”,或者看漠然可憐?
他是不大相信的。
但是事實他卻看不到漠然的一丁點威脅。
“怎麽什麽都沒有啊?”
雖然心理疑惑,但是蕭勇還是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放出不大不小的嗓音,道:“我剛才可是看見兄弟你奮筆疾書的寫了些啥的,怎麽筆記本上一個字都沒呢?”
“難道兄弟你有什麽字不會?”周勇湊近了些,悄咪咪咧著嘴道:“還是說......一個也不會?”
雖然是壓低了聲音,但是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卻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呵呵呵......”
周圍傳來一陣低迷的笑聲。
在明亮的教室裡,漠然感知著一切。
笑聲,咧著笑的嘴角.......
微眯著的眼睛,潔白的牙齒,
還有......圍成一圈的觀眾。
就如同在馬戲團觀看表演一樣,他們看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幕幕,成為了評價的信息,傳播在二中的校園裡,成為這個殘酷競爭之地的“評分”
漠然終於轉過頭,看向他。
他知道,
蕭勇現在的行為表面上看起來就如同網文裡的弱智男反派一般,但是這裡的誰都清楚,二者之間有著本質的不同。
恰恰相反,蕭勇甚至比一般的網文主角還要聰明。
因為二中的特殊性,這裡無時無刻充滿了爭執。
有爭執才有表現,有表現才能吸引學校的注意,才能彰顯自己的價值。如果是一般的學生,蕭勇可能還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用“打壓與矛盾”這樣粗略的方式來突出自己。
奈何對面是漠然。
二中有兩種並存的評分。
一,成績與各種明面上的實力。
二,表現力,影響力,等各種軟實力。
彰顯自己的侵略力,以弱稱強.......這些就是增強軟實力的一種。可能有的會問,難道團結難道不是評分的一種?但是事實是,團結確實是增加評分辦法,但是當團結之後,團隊裡的軟實力就會被潛移默化的平均。
實際上,明面上的成績實力和影藏的軟實力誰更重要其實並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因為二中的評分從來不會直接公開,而是綜合下來給出:A,B,C,D,E,F
而漠然,一個兩年時間都穩坐d級的貨,並且身上一點閃光點都沒有。想來他的評分也是全靠硬實力支撐。但是由於二中的成績隱藏制度,硬實力對軟實力的影響大幅度下降,大家都隻覺得拉攏他只會拉低評分而已。
完全沒有必要。
在這裡,所有人都是彼此的競爭者,甚至團隊內都是競爭關系,沒有人會可笑的對毫無價值的弱者伸出援手。
漠然,
一個校內公認價值極低的底層人物。實際上,這兩年在他之前早就有很多人用漠然來“刷分”過了,
因為漠然雖然評分低,但是還是有著D的實力。
而評分不是“f”,那麽就有刷分的價值。
只要不是太過過分的刷分行為,二中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二中,不會有人做出無意義的行為。
漠然沒有回話,沒有憤怒,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起。周圍就這麽陷入沉寂,冷白的日光燈下,空氣仿佛凝固一樣。
“二中不會在乎一個弱者被欺凌,不公平或者非正義的事情在自己校內被出現,因為二中的職責並不在此。相比較之下,二中更在乎的是,“一個無價值的弱者, 一個不能再殘酷競爭環境生存的弱者”的事實.......”
讓漠然疑惑的是,二中的環境與兔國的環境格格不入,甚至截然不同。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鐺......”
“呵”
上課鈴聲打破了教室的寂靜與僵硬,伴隨著鈴聲,眼看著漠然如同往常一樣沒有反應的蕭勇隨手將筆記本扔向漠然,就像丟垃圾一樣毫不在意的丟出。
筆記本並沒有精準降落,反而磕碰在了桌角,然後落在地面。
張開了劃有一條條橫線的潔白紙張。
。
漠然冷冰冰的眨了眨眼,然後就要彎腰撿起書本。
然而有一到身影更加快速的伸出了纖細白嫩的五指,撿起書本然後溫柔的開口:“同學,你的筆記本。”
他抬頭,卻看到了一個面容嬌好,面帶微笑的姑娘。
漠然記得這張臉,也記得這個笑容。
但是此刻,她的眼睛裡,卻少了嘲弄的目光,多了幾分關愛。
慢慢抬起頭,看向講台之上,果然看到了皺著眉頭的老師。
漠然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輕言:
“謝謝”
。
窗外的風忽然停止,滿天的陰雲讓蘭城不過六點就早早的進入夜晚,外面寂靜一片,而室內也因為鈴聲的響徹而進入了極端的安靜。
仿佛,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寂靜。
漠然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這裡,
是角鬥場,
是一場爾虞我詐的人性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