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眨眼之間就從二中的頂級掠食者變成了一個不可能翻身的失敗者,這歸功於漠然對二中特殊制度的熟悉和把控,還有各種因素的綜合表現,但無論如何的是,漠然在白倩還有那些親眼看完了事情發展的人的心中,卻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然而漠然並不在乎這些,他現在只有一件事情。
葬禮。
.....
莫奶奶的葬禮進行的時候是周一,天氣雖然多雲,但還是能在白色的雲朵下看見蔚藍色的天空。漠然在前一天就給周嚴良請了個假,在這個所有生命皆要面對的沉重話題面前,他合乎情理的開朗,並且十分支持漠然的安排。
然後的一切仿佛是既定程序一般穩步的進行,焚燒,火化,化為比泥土還要輕的粉末,然後裝進黑色的盒子裡面,成為供世人瞻仰懷戀的精神符號。
漠然好像對這一切有著天然的熟悉,不用請教便很了解,當他前來拿取醫院的遺留物品之時,剛好見到打掃完房間的護工和高雨。
.......
“這些衣服......”
高醫生手上提著兩件被袋子包裝起來的衣物,漠然透過袋子能夠微微看到什麽顏色,好像是印象之中奶奶剛進入醫院時的換洗衣物,一件黃黑色的,一件黑藍色的。
高雨的意思是覺得漠然需要帶回去,留個念想,然而漠然覺得他最大的念想該是這個四周都是白色的房間。
於是漠然只是默默的看了兩眼,然後就輕聲的說:“不用了”
然後就離開醫院坐上黃白色的出租車,關上車門後的漠然一身黑色衛衣,雙手抱著黑色的骨灰盒子,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樹木。人流越來越少,建築越來越稀疏,最後連破爛的郊外建築也都消失不見,只能看見一片麥田,一片雜草,一支枯丫。
他要去郊區外的墳地,那裡埋葬著他的父母,現在還有他的奶奶,或許以後還會埋葬著他。
漠然沒有多少關於自己父母的記憶,很多事情都是從奶奶那一知半解得到的消息,他覺得或許奶奶可以當一下他的父母,但是他對感情的印象卻依舊暗淡,似乎這種輕微的感覺隨著奶奶的離開而更加微弱了。
他看著窗外不斷流逝的車流,看著在紅綠燈前駐足前行的人流,這一切就像是一幕幕的啞劇,而遠方天空雲層盡頭展露出來的蔚藍色天空就像是這出啞劇的幕布,看著看著,他就將窗戶的玻璃按下,任由九月的晚風吹在自己臉上,吹的發絲舞動。
漠然放空了大腦,任憑風吹去腦海中的思緒,他第一次感覺如此的空曠,空曠到連司機的聲音也沒聽到。
“小哥?小哥?”
司機叼著煙,看著鏡子中的漠然,放大嗓門喊到。
“嗯?”
終於回神,漠然回應。
“嘿......”
司機咧嘴笑了一下,:“我說,你講的地方到了,可以付錢下車了”
漠然聽言看向窗外,看到熟悉的山脈,孤寂的荒野然後點點頭,從衣兜裡拿出兩百現金交給那個年輕的司機。
司機看到現金稍微的愣了一下,紅色的鈔票有些陌生。因為他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碰過現金了,然後稍微尷尬的笑了一下道:“喲,現金啊小哥,那個.....你能網絡支付嗎?我這也找不開”
漠然的手機昨天就被摔壞了,那東西修還不如去買一個新的,於是就暫時沒有使用的。
所以他搖搖頭,
表示沒有。 司機愣了半晌,上下掃視了一下漠然,似乎是想看看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在這個年代還沒有網絡支付,但是卻恰好看見漠然胸前的黑色骨灰盒,於是就仿佛看著漠然感慨些什麽,開口道:“算了算了,收你一百好了”
然而漠然只是搖搖頭,將兩百塊錢放在座位上,然後開門下車的同時用混雜著呼嘯的風聲的話道:“不用找了”
郊外的風順著漠然打開的車門湧入車內,輕輕的吹起了兩百現金的一角。年輕的司機看著這這一幕沒有言語,等到漠然走到山脈一角的小道時,身後的汽車聲音才慢慢遠去。
。
人們對於死亡似乎天然就有憐憫感,朋友死亡,親人死亡,甚至在某些情況下知道一個陌生人死亡,人都會去給予安慰與憐憫,然而漠然不喜歡這種憐憫與安慰,因為這種情緒是盲目的,就像是在路邊看到了一條凍死的野狗,或者發霉的野貓,內心一閃而過的可憐。
然而憐憫本來就是一種不尊重的自我感動,如果真的對死亡感覺到了敬畏,那麽沉默就好了,
沉默,就是對死亡最大的尊重。
矮小的山脈小道入口在幾顆小樹的交雜處, 翠綠的樹葉仿佛形成了一個拱道。那拱道又深又長,仿佛進入之後就穿梭了時空,直接到了傍晚。拱道之中無比安靜,連蟲鳴都不怎麽響起,漠然就那麽靜靜的前進,前進,周圍只剩下了腳步踏在泥土之上的聲音。
當走出了七拐八拐的拱道之時,迎面而來的是無比廣闊的天空,遮蔽了漠然眼中百分之七十的視野,潔白的雲和蔚藍的天空交雜在一起,好像吹來的風也帶著令人迷醉的空氣。
而視野正前方,恰好是四座,孤零零的立在山頭的墓碑。
漠然走過【漠常城之墓】走過【姚曼之墓】,看見了那兩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遺像,來到了【孫秀華之墓】,將盒子放入墓穴然後封好,再將奶奶的遺照貼好,然後就安靜的看著這幾座特別的墓碑。
墓在山頭的坡面上,四空出來一片空地。墓碑並排,前方有著一小塊青黑色石階。
照片之上的奶奶還比較健康,花白的頭髮,微笑的臉頰。而另外兩個照片就不苟言笑了很多,年輕的男人莊重嚴肅,年輕的女人清爽幹練,這就是他的父母了。
漠然不知道她在父母去世之時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奶奶是什麽樣的心情,漠然是記不清了的,他完全沒有父母過世的記憶。
他能記事之時,就只能在這個荒野一般的山脈之上看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漠然靜靜的看著這些,看著最後一座【漠然之墓】,他沒有帶蠟燭,沒有帶花圈,沒有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東西。
這是一場安靜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