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歲剛工作那年,雷五是我的頂頭上司。
那年秋天,我從省城財會學校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國有生資站擔任出納會計。在組織部門領導的介紹下第一次認識了雷經理,一個黑瘦精乾的中個男人。報到時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好乾小夥子,有什麽困難盡管說,在這裡我只要能幫上的,沒二話。讓我好生感動。
後來,雷五對我果真很關照,到我的宿舍看看我的被褥有點薄,讓負責采購的孫副經理再給我又買條被子來。那個冬天特別的冷,我記得好些老百姓放在屋外的水缸全凍裂了。數九寒天,夜裡窗外北風吼叫,我坐在暖洋洋的被窩裡讀小說,卻想不起對雷五說一聲謝謝。後來在食堂吃飯,沒看到和我同時分來在農技站工作的小許,才知道小許重感冒,請假看病了。幾天后,感冒初愈的小許到我宿舍串門,看到我床上那條厚厚的棉被,頓生羨慕,得知是單位給添加的,頓時瞪大了眼睛。擂了我一拳,有些嫉妒地說,你小子遇上了好領導。我們站長到現在還叫不出我的名字呢!
周末騎車回50裡外的家,說了站長給我加被的事。臨行前,父親非要我帶上兩瓶汾酒給領導表示一下謝意。我扭扭捏捏一百個不情願,父親幾乎要發火,逼著我無論如何要帶上。站長家就住在生資站後的大院裡,傍晚我做賊一樣輕手輕腳拎著兩瓶酒敲開了站長家的門,站長見到我,有些意外,趕緊讓我進屋暖和暖和。立即吩咐他老婆弄幾個菜,要和我好好喝幾杯。
那晚我喝得暈頭轉向,站長的酒量特別大,幾乎喝了一瓶多。回宿舍時站長將一件嶄新軍綠大衣披在我身上,這件大衣就送給你了,我支吾著扭著身子要脫下,他緊緊按住我的肩,客氣啥!你骨頭嫩呢,可不能凍著。你給我帶了酒,我送你一件大衣,禮尚往來嘛!
後來在縣城一家軍用品商店我才知道那件軍綠大衣48元,而父親讓我送給站長的兩瓶酒不過才30元,而我那時一個月工資才80.5元。
雷五好酒,每次不喝個大醉不罷休。一次,他和我及孫副站長一起下鄉調研,三人一人一輛自行車。到了鄉下,站長成了大紅人,個個村都巴結著他在批化肥計劃時高抬貴手,中午雖然好幾個村都備好了酒水,因公務在身沒敢多喝。夕陽西下時,站長大手一揮,今晚去柳溪村喝酒!
後來我才知道柳溪村的支書跟站長是戰友,也就是在那晚,三人都喝高了,推著自行車歪歪扭扭半夜才回到家,我才從孫副站長口中得知,從此站長就好上了酒,借酒消愁每次都喝個大醉才罷休。
三年後,我調入新的上一級工作單位,站長為我送行的儀式依然是招呼大家大喝一頓酒。眾人散後他拉著我的手搖著,生資站廟小留不住你,只可惜我光顧著喝酒沒給你把組織關系解決了。
我笑著安慰他,沒關系,只要我繼續努力,很快就能解決組織關系。其實,我知道站長心中的苦,聽說由於他的爛喝,他的兒子出生後一直體質不好,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兩口子的矛盾越來越大。
多年後,我離開那座小城外出工作,每次回家總忘不了去看看站長,他依然黑瘦,頭髮早已花白,腰也有點駝了,沒有了多年前的挺拔。由於老婆沒有工作,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依然每天喝酒。我勸他少喝些,他長歎一聲,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聽了淚差點流下來。
幾年後,我才得知,站長的兒子病逝後的第二年,站長最終還是和老婆離了婚,淨身出戶,年近半百的他去了省城,在一個戰友的幫助下從事建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真是人生難料。不過更多的傳言是,站長當年在部隊有一個相好的姑娘,姑娘為了站長一直未嫁……而姑娘的哥哥、站長的戰友已是一個地級市的常務副市長。
不管什麽傳言,我祝福我曾經的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