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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液室見聞錄》第71章 長被子,短被子
  小的時候家裡窮,僅有的幾條被子都補得不見了原來的顏色。隻記得家中僅有奶奶床上的那條被子最厚最好,可到了八九歲的時候,一到冬天媽媽就不準我們鑽奶奶的被窩了,說小孩子睡相不好,會把奶奶凍出病來。

  12歲那年,風調雨順,生產隊裡棉花大豐收,畝產創了歷史新高,隊長戴著大紅花還去省城參加了表彰大會。爸媽在生產隊裡起早貪黑幹了一年,年終工分一結算,我家破天荒分了一百二十元八毛,那時可是一筆大數目,全家人都樂壞了。媽媽拿出十元錢和幾張布票去供銷社買了被面和棉絮,為家中又添了條新被子,我和弟弟高興得在床上直打滾,那美勁就像撿了件寶貝似的,興奮得連腿都邁不動了。

  可新被子縫好後還是給了奶奶,媽媽摸著我倆的頭輕輕歎了口氣說“奶奶年紀大了,身子骨單薄,不能著涼!待明年家裡蓋了新房子,給你兄弟倆床上也縫一條大被子!”於是我和弟弟依然蓋那條又薄又短的被子。寒冷的冬天,冷得睡不著覺,弟兄倆摟在一起,蜷縮在被窩裡,總聽見屋外嗚嗚的北風吼叫,想起白天聽過的妖魔鬼怪的故事更是害怕得發抖,覺得冰冷冰冷的被窩更加寒氣逼人。後來,媽媽在我們的被子上又加了兩件大衣和一件棉襖,這才暖和了,幾回回做夢蓋上了暖和的新被子,熱得冒大汗,隻好一腳把被子踢了,凍醒了一看才知是一場夢。有了兩件大衣加在被子上,暖和多了,可我還是睡不著,隻好裹緊了大衣,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光反覆翻一本沒有封面快翻爛了的民間故事集。家裡除了幾本小人書是沒有其它書的,那時村裡有書的人家也不多,得知誰家有書,我總是嘴變得特別乖,想方設法借來。村裡小東的爸爸當兵後分在縣機械廠當車工,得知小東家有本大厚書,是城裡人有學問的人讀的,村裡誰也沒讀過那麽厚的書,按捺不住激動的我用三本新小人書為交換條件,從小東家借來那本厚厚的大書,準備一睹為快,興衝衝拿回家才知是一本機械製造方面的書,顛來倒去翻了半夜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氣的直哼哼。第二天天剛亮就敲開了小東家的門,要回了我的三本小人書,大罵小東是癩蛤蟆變的,一肚子壞水,小東趴在床上笑得嘎嘎的,差點岔氣,是你自己非要借,好顯擺自己有學問,現在反而怪起我來。有時為了借一本書,還得私下裡給小夥伴割一籃豬草作為交換,因為每天放學後我也要為家裡割一籃豬草,這樣我一個人就要完成雙份的任務。下課鈴一響,我就背著書包飛一般衝出教室呼呼往家跑,好趕在天黑前割滿兩籃子豬草。即使這樣也是每次只能借一本,隻好借一本讀一本,容不得一刻耽誤,書一借到家呼啦呼啦喝碗稀粥填飽肚子就馬上開始翻讀,幾乎夜夜讀到深夜;有時人家第二天就要我歸還書,那書也是借的,著急要還,我信誓旦旦發誓絕不耽誤人家第二日還書,回家隻好熬一個通宵,嘩啦啦翻一夜書。第二天才發現鼻孔都被煤油燈熏黑了,一夜不睡上課居然不瞌睡。也就是從那時起,無形之中我對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囫圇吞棗讀了許多書,跟著一本本書走進了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高考落榜那年,一心想闖世界的我跟著一個遠房親戚去廣州搞裝潢,因為沒有任何手藝,親戚讓我負責燒飯管材料。 半年裡,打遊擊似的,裝修好了一家,

換個地方再去另一家,沒事的時候我就翻出課本來複習。印象中的廣州上半年雨總是三天兩頭下個不停,淅淅瀝瀝,讓人煩躁不堪。從家裡出發時,為了擠火車方便,帶去的被子又輕又短,碰上連續陰雨天,被子潮乎乎的,睡在被窩裡渾身不舒服,無奈的我隻好裹著那條被子讀書,夜裡讀書要開燈,燈開著其他的工友睡不著,我隻好卷起被子一個人搬到另一個房間裡繼續挑燈夜讀,那段日子並不是每天都有生活做,有時一家裝修好了,等下一家一等就是好幾天,無所事事的工友們渾身的勁沒處使,要麽出去四處找錄像看,要麽窩在屋裡吵吵鬧鬧的打撲克,我則躲在一邊在一堆從地攤上買來的書中尋找樂趣,讀得癡迷。  歲月匆匆,時光飛逝,後來我和弟弟漸漸長大了,日子也一天天紅火起來,家裡住上了亮堂堂的大瓦房,一下子新添了幾條新被子,厚厚的棉胎,柔軟的緞子面,冬天再也不需要鑽在被窩裡裹著大衣讀書了。在城裡有了家後,沒料到棉胎被子卻漸漸淘汰了,更新換代後,太空被、羽絨被、蠶絲被……讓人眼花繚亂。讓我詫異的是擁著這些暖烘烘的被子看書卻看不了多會兒,眼皮就不聽使喚了,隻好鑽進暖暖的被窩美美地一直睡到大天亮。

  記得有位哲人說過,貧困是奮鬥的出發點,環境能鍛煉一個人也能埋沒一個人。時過境遷,我反而懷念起那又薄又短的被子,想起那裹著被子深夜苦讀的情景,那情景激勵著我珍惜今天的生活,每天不斷地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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