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乖的也是愛，呆的也是愛，天下只有母親才擁有如此無私的胸懷。

　　春天來了，我祝願天下的母親們開心迎新年，健健康康幸福一輩子。

　　年味越來越濃了，妻在廚房裡邊忙碌著邊給我下命令，別看書了，讓眼睛歇會兒，活動活動身子，下樓到菜場幫我買幾塊生薑回來，說不定還能積累點過年的素材，簡直一舉三得！

　　我隻好放下書本，得令下樓。我沒想到在熙熙攘攘的菜場裡會遇到東勝母子倆，還是東勝眼尖先看到了我，興奮地舉著手嗚嗚叫著。穿著一身新衣的東勝推著楊奶奶的輪椅，輪椅下塞了鼓鼓囔囔的東西。我趕緊迎上去給楊奶奶問好，祝她老人家身體健康，長壽百歲。

　　兩個月前，我因胳肢窩裡害了毒瘡在輸液室裡輸液，認識了東勝母子倆。那天下午三點多，楊奶奶用輪椅推著兒子東勝進了輸液室。東勝病懨懨的臉有些扭曲，耷拉著腦袋歪在輪椅上雙眼無神。八十有二的楊奶奶送東勝來輸液時東勝已經重感冒3天，在社區衛生室輸了三天的水，不見好，楊奶奶一下子急了，這才趕緊帶著東勝來市醫院給大夫看看。

　　頭髮花白的楊奶奶一點也看不出已經八十有二，可走起路來利索得很，她自己不說，不認識的人怎麽看她都像個六十多的大媽。給東勝的水輸上了，楊奶奶又從輪椅下翻出一個電熱水袋，給東勝輸液的右手臂捂上，這才對歪著頭的東勝說，我得找杯熱水喝喝，這大半天忙得嗓子眼快冒煙了。我給她指了輸液室外茶水爐的方向，楊奶奶蹲著又從輪椅下的一個包裡翻出一個不鏽鋼杯子，走了。

　　楊奶奶很會聊天，看我手裡那本厚厚的《二十四史》，笑模笑樣地說，現在看書的人可真不多，你學問肯定不淺。我有點尷尬，隻好笑著說，學問深淺不會寫在臉上，只是喜歡閑時翻翻書，有本書在手心裡定當，閑著時間也是荒了。

　　楊奶奶歎了口氣，看已經睡著了的東勝嘴角掛著涎水，趕緊用面紙給擦了，長歎一口氣，我家東勝小時後也喜歡看書呢！要不是那場病，肯定也是個有學問的人。

　　楊奶奶兩口子育有四男二女，東勝是老三，七歲讀一年級時患病，那會正值秋收，楊奶奶家裡地裡整天忙瘋了，恨不能多長出幾雙手，也就沒太留意，以為讓他睡睡就好了，小孩子嘛皮得很，難免頭疼腦熱的，直到睡了兩天的東勝半夜直喊頭疼渾身難受，她一摸，孩子渾身燙得怕人，趕緊連夜請來村醫，醫生說，孩子病得不輕，恐怕是腦膜炎，一點耽誤不得，快快送鄉裡醫院，可還是晚了，一天后孩子的燒是退了，人卻傻了。就這麽著，49年了，我的東勝就一直跟著我過日子……5年前他老子走了，我也老了，現在吃穿不愁，其他幾個子女也孝順，我怕就怕，我說走就走，會走在東勝前頭，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我看著呼呼大睡的東勝，心中酸得不是滋味。

　　楊奶奶像在不痛不癢說著別人的故事，不時給東勝擦擦嘴角的涎水。我把他帶到這個世上，沒有照應好他，把他一輩子毀了，我也愧疚了一輩子。不過也好，東勝的其他哥妹都出息了，讀了大學都飛了，就他在家寸步不離陪著我，否則呀！老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53歲那年夜裡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滾，東勝冒著雨背著我一路跑到醫院，在急診室放下我，他就累癱在地，醫生說，我是急性闌尾炎穿孔，再遲半小時人就危險了。所以呀！我這後三十多年的命是東勝給我的。

　　楊奶奶剛笑呵呵說完，東勝的水也輸好了，嚷著要吃棒棒糖，我這才看清清瘦的東勝臉皮白淨，穿戴也整齊，每時臉上都掛著永遠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見我和他母親一直聊著天，衝我嘿嘿咧嘴笑著。有了精神的東勝再不肯坐輪椅回去，非要讓楊奶奶坐上去，他推著回家。

　　楊奶奶笑著說，你看你看，我家東勝的強勁又來了，誰都拗不過他，不依都不行。

　　東勝推著楊奶奶的輪椅走了，我聽到輸液室裡一聲聲歎息，還有羨慕和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