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神者,只能依靠神力窺探神萬千意念中的一縷,查看眾生宿命多變中的一瞬。
命繩天賦等級越強的人,近神者窺探之時越痛苦。
郡主姬曈曨漸漸恢復平靜,眼睛裡的真紅之色慢慢褪卻乾淨。
墨翟扶起她,“你是我見過的,天賦最好的近神者。可這兩次你預測薑東陵時,總是分外痛苦。”
姬曈曨神情冰冷,似乎不喜歡他提這個話題。
但作為同伴,出於對彼此的信任,她還是淡淡解釋了一下。
“薑東陵不足為懼。只是從他上嶴山開始,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天賦等級很強。有一個甚至只能窺見一縷淡淡的影子......強行去看,我肯定會受傷。”
墨翟鋒利的眉頭緊蹙,不由就想起那日昭鶴子消失的頭顱。
當時,姬曈曨立即運用神力,想找出是誰乾的。
但除了受到反噬,一無所獲。
天下間,命繩和天賦能好到逃脫姬曈曨窺探的,就那麽幾個。究竟會是誰,在暗中幫助薑東陵呢?
墨翟立即動身,神情肅殺,“既然薑東陵能活著,就一定會走下嶴山,我要出發了。另外,我需要去查一些事情。”
姬曈曨重新藏好一頭猩紅的長發,戴上帷帽,“我等你消息。”
——
夜晚的山路一開始還好走,地勢平緩,甚至能看到樵夫開辟的砍柴小道。
但等東陵深入無人之地,連山路都要自己摸索開辟時,一切都變得危險起來。
火光掩映下,隨時能見到一兩條黑紅色,胳膊粗,兩米多長的大蛇從一旁的密林和灌木中遊弋而過。
起初他被嚇得一個激靈,長這麽大第一次見著這麽粗長的毒蛇,對於他這種恐蛇人士來說,這裡真特麽是樂園。
漸漸地,見多了,他都麻木了。
幾乎是手起劍落,敢咬他的蛇頓時屍首分離。
不知就這樣走了多久,路上又殺死若乾毒蛇,毒蟲,螞蟥之類,他終於看見一處小小的流動水源。
更深露重,越往山林深處走,他的速度越慢。
這樣走下去,不花一個月的時間,想翻過嶴山幾乎是癡人說夢。
這還是在順順利利的情況下,東陵所做的最好的打算。
既然已是急不得的事,他精疲力盡,索性放下包裹在水源處用掌風清出一片空地。
然後塔起火堆,烤上兩個饅頭,半闔著眼睛打起盹來。
迷迷糊糊中,一陣窸窸窣窣聲。
恍惚裡,有人悄摸摸走到他身邊。
東陵立即睜開眼睛,和來人對視個正著,火光下那是一雙溫柔沉靜的美目,帶著一點點的緊張和羞赧。
這人被他突如其來瞪圓的眼睛嚇一跳,慌忙抓起手邊的包裹轉身就跑。
“哎!你站住!”東陵速度已是很快,但小偷不知用了什麽功法,兔子一般的靈活,堪堪躲開他的擒拿。
正值半夜,月光被高大的樹木遮得嚴嚴實實,五丈之外基本一片漆黑,即使是習武之人,也辨不清方向。
但東陵已管不了許多,他的戶籍文書,兩張懸賞令,諸多乾糧和銀錢都在包裹裡。
匆忙之中,他只能從篝火裡取出一根火把,提劍追了過去。
烤得香噴噴的饅頭還沒來得及淺嘗一口。
他一邊追逐前方那道漸漸拉開距離的嬌小身影,內心一邊在滴血。
等攆上那個小偷,定要好好責問她五十大板。
小偷也沒想到,身後的少年如此有恆心,在路況這麽複雜極端的情況下,竟然緊跟了她一路。
雖然知道敢於上嶴山的,多多少少都有點本事在身上。
但她真的是餓急了,才被香味和火光吸引至此。
本意也並不想偷這人包裹,能拿點兒食物她就滿足了。
只是被他忽然睜眼嚇住,下意識抓起手邊包裹,便開始慌不擇路。
東陵眼看就要追上,前面那個身影竟然主動停了下來。
他輕笑一聲,舉著火把緩緩靠近,“你跑啊!你怎麽不跑了?”
那人緩緩轉過身,一頭秀麗的長發在火光搖曳下,流綴著異樣的深紅。
她的眼睛像星海一樣深邃漂亮,閃動著柔和的光芒。光潔的面頰姣美可愛,在暖光下微微通紅。
她輕咬著下唇,抱著東陵的包裹,水靈靈的眼睛就這麽怯生生地將他看著。
這一刻,東陵真的相信了,嶴山之中有成了精,會勾魂奪魄的女妖怪。
“還給你!”她略帶喘息地說道,聲音也是軟糯糯地動聽。
東陵將剛剛想興師問罪的想法霎時忘得一乾二淨,呆呆接下包裹後,腦袋裡才閃過紅頭髮這條重要信息。
他吃驚地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張通緝令。
畫得也太離譜了吧,說好的小鼻子小眼睛,五官普通,其貌不揚呢?
除了一頭紅發,二者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這他們要是能抓住人才怪了。
東陵隻好硬著頭皮疑惑道,“你叫玉髓?”
玉髓老實巴交地點點頭,“你看見我通緝令了?”然後偷偷瞥一眼東陵被打開的包裹裡面露出的乾糧。
我去,還真是她,那畫師可以原地自殺了。
東陵捕捉到她的眼神,拿起一個窩窩頭嘗試遞給她,“你想吃東西,你說啊,你拿我包裹幹什麽?”
玉髓立刻接過窩窩頭,兩手捧著邊狼吞虎咽邊委屈巴巴道,“你你你,你的眼神太凶了,我害怕......”
得!還怪起他來了。
東陵想了想,自己現在時運不濟,又背負血海深仇,眼睛看誰都似乎是想要害自己。好吧,可能是有點兒凶。
他無奈地歎口氣,眼看火把也快燒盡,他隨手砍斷旁邊的一截枯木,重新燃了一個起來。
“我們一通亂跑,現在已經分辨不出方向。你是要自己行動,還是跟我搭夥,等明天的太陽?”
玉髓立馬伸手拽緊他的衣角。
東陵覺得好笑,眉頭微挑,“這麽相信我?你可是個通緝犯。”
“你不也是在逃人員,我袖子裡還有你的懸賞令呢。”她小小聲地辯解。
東陵,“......”
見他沉默不語,玉髓立刻討好地露出漂亮的笑弧,“我是近神者,你為什麽被懸賞,我感覺得到,所以我壓根兒沒想過打你主意。”
東陵怒向膽邊生,恨鐵不成鋼,“你拿了我包裹拔腿就跑的時候,怎麽不感覺感覺我是好人!”
可憐我的烤饅頭!
“嗚嗚嗚,你眼神好凶,我害怕,就忘了。”
得!又繞回來了,這個活寶。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在嶴山上活下來的?”東陵帶著她,想找一處地勢相對平坦開闊的地方歇息下來。
“這些毒物對近神者不起作用。”
東陵好奇了,“那你怎麽會餓肚子,隨便宰兩條小蛇蛇,夠吃好幾頓。”
玉髓聞聲貼他貼得更近了,小聲道,“長得太嚇人,我害怕。”
“......”
明明實力很強,卻把自己活成了戰五渣。
前面空地較開闊,隱隱疏漏下皎潔的月光,不用擔心會有什麽東XZ在灌木裡突然襲擊。
東陵疲憊極了,沒有仔細查看,便指著空地道,“就這裡吧。”
玉髓聽話地走過去盤膝坐下,穿著小巧紅鞋子的腳丫藏在髒兮兮的裙擺裡。
東陵準備在附近砍些枯柴生個篝火,將手中火把插在地上還未轉身,隔著微弱火光,只聽玉髓軟軟的聲音忽然緊張地響起。
“哥,你別動!你肩上搭了一隻手。”
東陵聞言,冷汗瞬間下來了。
因為他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後有半點兒人氣。
他冷冷地盯著玉髓流露出害怕神色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要是捉弄我,你就死定了。”
玉髓漂亮的小臉頓時委屈巴巴,簡直要哭出來了,“真的......”
話音剛落,東陵身後一陣風吹來,火把瞬間滅了。
火把熄滅後,兩人身陷黑暗之中,只有一兩道細微的月光透過茂密的針葉直射下來。
寂靜中,旁邊灌木林遊弋過蛇鼠和爬過蟲蛙的聲音異常清晰。
“你是近神者,既然你看得見,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東陵渾身僵硬,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流下。
玉髓小聲道,“你,你的身體果然很特殊。它似乎想附身於你。”
“不行!不行!”東陵立刻大聲回絕,“跟它說,我不答應。”
玉髓馬上聲音溫柔地安撫他,“你,你別大聲,別嚇著它。我吹口氣,把它擱在你肩膀上的手吹掉。”
“趕快。”東陵大眼睛瞪得渾圓,像隻受了驚嚇的狗狗,壓低聲音催促道,“我後脖子發涼。”
黑暗中,他感覺到玉髓緩緩貼近,帶著說不清楚的植物和露水混合的草木香味。
摸索著,她的小手貼上了他的胸膛。
當她的呼吸拂過他的面頰時,東陵切實感受到她迫近的體溫,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的體溫。
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氣息交拂的地步。
他的心悠然“砰砰”直跳,他忽然慌了,忙開口道,“左邊。”
是的,在左邊,不要再向前。
前面是萬劫不複,是無盡深淵。
是世間最不能觸碰之物。是說不盡,訴不明的期許和浪漫。
但現在的他,一個逃亡者,一無所有,什麽都不配。
玉髓的聲音就響在他的唇邊,軟糯糯地一個,“好。”
然後她的頭偏移開,東陵下意識松了口氣,一時間自己也分不清失落和慶幸哪個更多一點兒。
就在她準備吹氣時,他們腳下的地面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