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一個趔趄,下意識將玉髓單手抱住,懸身運功,向上飛去。
月光下,塌陷的地方已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巨坑,一旁的樹木紛紛滑落其中,半天都聽不見聲響。
藏匿在周圍的毒蛇猛獸像是感應到及其可怕的事物,一時間四散而逃。
玉髓在他懷裡驚呼道,“完了!它進入了你的身體。”
“沒空管它!先走再說!”話音剛落,他試到自己的身子猛然一沉,仿佛重若千金。
周身運轉的內力也隨之一滯。
頓時,他和玉髓如同折翼的鳥兒,雙雙墜入深不見底的巨淵。
下墜過程中,東陵緊抱著玉髓,一直不斷嘗試運功,但真氣遊走進丹田總會莫名其妙的滯待。
完了,要摔死了。
他旋即腳蹬住一旁的牆壁,單手拔出身後佩劍,乾淨利落地插入一旁的牆壁之中。
劍身摩擦出火花,卻依舊阻止不了二人的下落,頂多稍稍減緩了他們下降的速度。
他單手護著玉髓,朝下望去,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抬頭向上看,也是不見五指的黑暗。
真可怕啊,這是要直接掉進地府裡嗎?
懷裡的玉髓,雙手緊索著他的腰身,止不住地瑟瑟發抖,讓他連害怕都不敢表現出來。
只能勉強安慰道,“別慌。”
“我們是要死了嗎?”玉髓帶著哭腔的聲音愈發柔軟。
永無盡頭的下墜裡,東陵回答不上來。
說不會,太自欺欺人了,他隻好答非所問,“要是有光就好了。”
聞聲,一直貓在他懷裡的玉髓,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她松開一隻手,指向無盡的黑暗之中,“萬物生靈,隨我所欲,黑暗遁形!”
咒語落,東陵看見一道紅光宛如遨遊的鳳凰,從玉髓白皙纖細的後脖頸下飛出,盤桓在他二人四周,瞬間照亮了足夠的空間。
“不好!要落地了!”
能視物後,東陵一低頭險些沒嚇死,他慌忙收劍入鞘,將玉髓公主抱起,旋轉錯步,一連幾下落在牆壁上,完成卸力。
“你這鳳凰來得真及時,”二人平安落地後,東陵放下玉髓,仰頭看著依舊飛翔在他們上空的赤色的神鳥,“不然,我們倆直接撞到地面,不死也殘廢。”
得了誇獎,紅光融融下,玉髓本就被映得紅彤彤的小臉,越發紅豔豔。
她不好意思地軟軟開口,“現在怎麽辦啊?”
東陵看著腳下人為開鑿出來的青石甬道和剛才跌落進來的數棵大樹,沉吟道。
“上是上不去了,除非我倆是化形者。既然下來,”他看著橫通前後的長長甬道,“就只能往前走。這裡是人為挖的,一定會有其他出口。”
玉髓點點頭,這點兒倒是真不賴,東陵說啥,她聽啥。
乖巧地令人心生愛憐。
“這隻照明的鳳凰能維持多久?”
玉髓搖搖頭,“不清楚,昨晚,我用了一夜,猶有余力。”
東陵,“......”正常人的神力能維持這麽久?
玉髓接著問他,“只是這通道前後並聯,我們應該往哪邊走?”
東陵伸出兩根指頭,在一旁的牆壁上使勁滑過,“岩石濕潤,硬度不高,說明這地下有暗河。往低處走。”
於是兩人並行,朝前走去。
從落地後,東陵一直試到腦袋隱隱生疼,不知道是不是進入他身體裡的“它”在作祟。
但此刻前路未卜,隨時都可能有危險發生,他隻好默默壓抑著。
紅色微光之下,前方突然出現層層疊疊的人影。
但都不是站著的,而是坐臥或者仰躺著。
玉髓一聲驚呼,急忙躲到東陵背後,緊張兮兮地探出小腦袋瓜。
“誰在前面?”東陵拔出佩劍,高聲問道。
但那些人沉默無聲,甚至連動作都不曾變化。
東陵和玉髓對視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對方眼裡的恐懼。
可返回已是不可能了,二人隻好硬著頭皮慢慢前行。
忽然,東陵不知腳下踩著了什麽,硬硬的伴隨著脆裂地響聲。
他和玉髓低頭去看,是一隻白骨森森的手臂,看骨頭風化的年頭,怕是已有很多年了。
玉髓貓咪一樣,縮成一團,嚇得“嗚嗚”哼哼。
東陵反倒松了口氣,他按了按額角,“看來前面都是死人朽骨。不用怕,這裡恐怕就是百年前那場兵變,叛軍藏身和與暨朝將士短兵交接的地方。”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二人踏上這段通道時還是頭皮發麻,不算寬闊的地面,累滿了皚皚白骨和朽爛的兵器,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二人簡直是在骨頭上行走。
踩著不知姓名的屍骨,無數隻骷髏睜著兩隻空洞洞的大眼朝他們默默望著。
在紅光之下,他們如同披了一層血紅的薄紗,更是恐怖與詭異。
二人忍著不適,加快了腳步,想趕快走過這一段通道,偏偏累滿白骨的長廊像是沒有盡頭。
可見當日這裡的眾人是如何拚殺的昏天暗地,簡直是瘋了。
“你說,這世間真的有鬼嗎?”東陵邊走邊問,他的頭越發疼得厲害,身體也變得沉重。
“這世間沒有鬼,而有靈。”
“什麽是靈?”東陵找話題忽略身體的不適和踩在屍骨之上的那種異樣感,“鑽進我身體裡的那種?”
“對。靈是人死後,意志的結合。它們沒有思想,只有強烈的不甘和怨憎。被守護者淨化後,才會消失。但一般也只有神力蘊含豐沛的地方,才會聚集成靈。”
東陵點點頭,“那我身體裡的靈該怎麽辦?”
“近神者只能驅逐靈,而不能淨化。一會兒安全後,我幫你把它逼出來。”
玉髓話音剛落,她忽然不動了,而是默默伸手,指著一旁的牆壁。
上面似乎有一行字。
東陵立刻蹲下身,將一邊的白骨移開,然後用袖子擦拭那行字。
前大危,吾窺之帝國機密,存亡者務必原路返。王師定北軍,五萬人,歿入天罰。落款:永定大將軍,韓昶。
東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所看見的。
他一遍遍用手摩挲過落款。
韓昶,暨朝開國以來記載能入神的三大化形者之一,位列第二。
談化形者的歷史上,永遠繞不開的一個名字,其化形是神話中的殺罰之神六眼神座!
墨翟跟他比,都瞬間大巫見小巫。
這種人竟死在了這種地方,簡直不可理喻,但凡身邊帶有再生者或者守護者,他都能逃出生天。
除非!東陵眉頭緊鎖,他身邊的再生者和守護者同他一起死了。
這怎麽可能?太離譜了!
強大如他,他身邊的人又怎會是宵小之輩。
玉髓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東陵還在專注地看這一行文字,帝國機密是什麽?為何會引來天罰?但肯定也只有天罰,才能將神創造的強者,抹殺在此。
想到這裡,東陵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望向這一地不見盡頭的白骨,瞬間明白,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麽戰場,而是神......戮殺眾人!
這時,玉髓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別急,”東陵安撫道,“前面很危險,我們要慎重考慮,是否還往下走了。”
只聽玉髓哭唧唧道,“不用考慮了,哥,我們只能往前走。”
聞言,東陵抬起頭。
我去!他一下子跳了起來,背後的寒毛紛紛炸開。
他一把拉住玉髓,吼道,“你還猶豫什麽?跑!”
二人仿佛火燒屁股般頭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他們身後,綠瑩瑩的一片光海,望不到盡頭,將整個空間都照亮了。
那是成千上萬的靈!每個靈都沒有面貌,而是空洞洞的虛影,如同鬼魅一樣快速飄過來,即使如此,因為數量實在龐大,整個甬道被擁擠的混亂不堪。
似乎捕捉到東陵二人,它們張開嘴巴,無聲地叫喊著衝過來。
嘴巴張開的弧度已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東陵一邊狂奔,一邊運功,該死!估計是受了身體裡的靈作祟,他依舊沒法使用內力。
玉髓開始慢慢掉到了後面。
東陵幾乎崩潰地大喊道,“韓大將軍!你既然寫了讓我們掉頭,為什麽還在後面攔著啊?這嶴山蘊藏的神力如此龐大嗎?竟能聚集這麽多的靈!”
“抱怨的話能晚點兒說嘛?”玉髓已經欲哭無淚了,即使是她也無法驅散如此海量的靈群,“哥,我要被抓住了!快想想辦法!”
想辦法,想辦法!
就算想破腦子,他也毫無辦法啊!除非天上掉下來個守護者。
“啊!”玉髓一聲尖叫,無數隻靈的手已經搭上了她純白的身體。
紅色鳳凰立刻展開翅膀飛撲而去,搭在她身上的虛幻的手被威赫而退。
但轉眼,又猶如潮水席卷而來。
最終,那隻神力虛幻出來的鳳凰,被無窮盡的虛空的雙手撕碎,堙滅。
玉髓滑行轉身,停下腳步,她直面著猶如千軍萬馬衝刺而來的靈群。
無形的風吹起她滿頭紅發, 振起她白色的紗裙,她溫柔精致的眉目間忽然多出一絲堅定。
“天命既歸,須臾寥寥,靈群退散!”
她雙手向前結印,出現一個偌大的紅色法陣,牽星連月,猶如一面透明的高牆將靈群紛紛攔住。
無數的靈撞擊在上面,前仆後繼,像擊打而來的洶湧潮水。
玉髓的唇角慢慢有血漬流下,她聲音一如既往的軟糯,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份虛弱。
“哥,你快走啊!”她笑了笑,亮晶晶的眼睛裡像是灑滿繁星,無比好看。
“我真沒想到,吃你一個饅頭,要償你一條命。”
這時,一隻靈衝破了法陣,朝玉髓露出的蓮藕似的白嫩的胳膊上咬去。
東陵飛身而來,一劍斬下了它的頭顱,冷靜道,“要死一起死!”
但虛無的頭顱飄散後,重新慢慢匯集。
玉髓支撐著法陣,吐出一口鮮血,目光很是哀婉和傷心,“普通的劍沒用,需要神器才行。”
東陵若有所思,“那這樣呢!”
淺紫色的極光從他背後猶如朝陽蓬勃而出,他腳下的白骨感受到永恆者的神力,幾乎要掙扎著站起。
他用自己布滿神光的手劃過劍身,鮮血流了出來。
他長長吟詠道,“以我之血,塑汝重生,劍靈凌霄九重!”
他一劍揮向靈群,毫無章法,但紫色劍氣所過之處,好像斷頭台上劈下的刀斧,惡靈尖叫著紛紛潰散。
它們傷口之上燃起淡紫的冷火焰,仿佛來自地獄,要將它們焚燒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