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的質問,眾多指揮官默不作聲。
許久,坐在靠角落的一位軍官起身,聳拉著腦袋:
“我連是在潰散途中重新聚集起來的。塞軍火力太猛,整個營部都被炸毀了。沒有指揮,我們根本守不住。”
他是第三步兵營的一位副連長,現在是代理連長。在他的描述中,戰鬥隊潰退的時間,比旅指揮部撤退的時間更早。
魯珀特問:“為什麽不向旅部通報這一情況?”
連長答:“長官,營部通訊設備損毀了。”
“連部的呢?”
“同樣損毀。”
“上尉,只有二十多公裡的距離,排級步話機勉強也能通訊吧?”
“長官,這個倒是沒有壞。但我們的電源轉換線斷了,無法充電,所以……”
此時,其他各營連級軍官紛紛點頭,表示他們也經歷了類似情況。
我沉默著。
既然各級單位都配有相應的通訊器材,怎麽可能全部出現問題。
這是拙劣的借口,只有傻子才能相信。
以我個人的陰暗心理揣測,他們不假意中斷與旅部的聯絡,如果旅部繼續下令堅守,都要玩完。
只有切斷通訊,才好跑路。
“長官,我營沒有中斷與旅部的通訊,反而積極地謀求聯絡。”
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打破了會場的沉悶氣氛,語氣中帶有一絲自得。
聲音來自炮兵營的指揮官華萊士。他握著金色的指揮刀柄,面帶驕傲的笑容,筆直地坐在那裡,昂著明顯噴了發膠的頭,仿佛一位善戰的大將軍。
這一幕讓我產生錯覺:我們沒有潰退,我們勝利了,我們正在接受華萊士將軍的檢閱。
當暗淡的燈光映照出他胸前單薄的勳略章時,我才意識到他只是一位年輕的中校。
很快有人嘲諷他,一位步兵營長說:
“炮兵營確實積極。你們主動放棄陣地,拋下所有重炮和炮彈,騰出大量汽車,全員摩托化撤退,機動速度第一,自然沒有後顧之憂。”
華萊士中校回擊:“這位先生,請你反思:若非你的步兵營無能,守不住防線,我們炮兵營何須後撤?”
步兵營長說:“華萊士中校,聽聞你的家族在舊時代出過長跑冠軍。我想,你一定把這一優秀的基因傳承了下來。不然,一個炮兵營很難調教成全旅速度最快。”
他們似乎本來就有矛盾,不停地在言語上相互攻擊。
最後華萊士氣急敗壞,站起來扔茶杯,大罵:
“你步兵營的土包子,要懂得禮義廉恥!”
步兵營長回敬:“炮兵營的紈絝都是廢物罷了!”
衝突升級,兩人直接向對方撲去,在會議桌上扭打成一團。
眾人趕忙上桌拉架。
一時間,壓抑沉悶的會場,充滿了火熱的氣息……
鬧劇結束後,我板著臉宣讀命令:
“一小時前收到集團軍司令部電文,命我與友鄰第22旅、第28旅各自收攏兵力,向巴克利山地區集結,在那裡重新組織防線。”
其中第22旅、23旅隸屬第八師,第28旅隸屬第十師。編制已經散裝了。
“我們要連夜收攏散兵,具體事宜由參謀長魯珀特上校負責。”
魯珀特上校請示我:“另外三成不屬於第23旅的呢?”
“暫時由我們來指揮。”
會上得出數據:
第23旅轄三個步兵營,
一個炮兵營,一個支援營,一個保障營,加上旅部直屬連,近五千人。 今晚能重新收攏的,加上原本不屬於第23旅的部隊,預計兩千八百余人。
全旅重武器損失八成以上。
另友鄰的兩個旅也在撤退,預估情況不比第23旅好多少。
據第三集團軍司令部情報,在此次戰役中,塞軍出動兵力大約在二十萬人左右,是我們當前兵力的兩倍有余。
目前,整個防線不斷收縮,沒有多余援軍。
……
半夜,我又夢到番茄炒蛋,還有其他熟悉的菜肴。已經過年了,老家的屋簷上覆蓋著白雪,家人們聚在一起團圓,門口放鞭炮……
醒來,仍是漆黑的夜。
我聽見外面有槍聲,此起彼伏。
一位參謀告訴我:“東南方向發現變異狼群,剛好擋在我們明天撤退的路線上,正在清理。”
他的神態並不緊張,甚至有些興奮。我知曉這不是一件多麽嚴峻的事件。
事實上,我們一直處在戰時狀態,各班組都有自由開火的權利。許多事情沒必要請示到我這一級。
當我走出營帳的時候,被耀眼的車燈晃了下眼睛,然後看見許多士兵搬運從汽車上卸下來的彈藥箱。
不遠處就有一個機槍陣地,已經停止了射擊,槍聲在更遠方。
魯珀特參謀長蹲在光影的角落裡,嗅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雪茄。夜間氣溫微涼,他口鼻中噴出白騰騰的水霧。
“長官,您也來一支提神?”
他從夾克的內側口袋裡,掏出一個印有精美圖案的金屬煙盒。
我看見雪茄表面斑駁的油光,問:“存放了多長時間?”
“沒多久,生產於核戰前,密閉倉庫裡發現的好牌子。”
我從那本《光明啟示錄》的期刊上了解到,核戰是形成廢土局面的根源,距今僅僅過去十一年。
據說在大戰前,這裡的科技水平比地球上還稍微先進一些。
“那挺不錯的。”
我笑著接過雪茄,嘗試性地貼在機槍槍管上,不久升起了真正的白煙。
“長官,門德爾中校和華萊士中校一直有間隙。”
他提起了上半夜開會時的鬧劇。
“華萊士那小子,夜輝都出身,上過士官學校,自覺得高人一等,看不起從其他小地方來的軍官。這算是間隙的源頭吧。”
夜輝都……
我記得《光明啟示錄》上有這樣一段描述:
“……戰後文明倒退,環境惡劣。只有少部分人口聚集區發展繁榮,充足的資源供應,讓夜晚依舊燈火輝煌……”
這樣的地方,被廢土上大多數人所憧憬著,冠以夜輝之都的美譽。
這讓我想到穿越前的北上廣深之類,它們總會和其他地方有所區別的。
人情世故,莫非如是。
魯珀特說:“門德爾也看不起華萊士。”
“他是槍林彈雨中拚出來的,雖然沒有上過正經軍校,但資歷擺在那裡,反而比那位年輕的炮兵軍官更讓人信服。”
煙霧繚繞,我覺得江湖俗不可耐,讓人心累。
“其實華萊士中校是很優秀的人才。據說他上士官學校那會兒,博覽群書,被人譽為“行走的百科全書”。他的畢業成績也名列前茅,典禮上元帥大人親自授予軍刀。”
“第二步兵營的門德爾中校更加出色,是個硬漢子,您以後有機會了解。”
我表面點頭,心底裡不以為然。
華萊士那家夥,地圖位置都搞錯了,還名列前茅?最優異的一定是長跑成績吧。
或許故意弄錯位置?那更加惡劣!
至於第二步兵營的門德爾。
與其他軍官相比,他的製服有些破舊邋遢,顯得樸素而不修邊幅。他長得挺彪悍,眼角還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打架的時候,要不是大夥及時勸架,他一定會跪在桌子上,哭求華萊士“弟弟,你快醒醒,別嚇老哥我啊”。
盡管很能打,但作為一名指揮官,更重要的是綜合素質吧?
硬漢,能有多硬?硬得過機槍子彈嗎?
一路潰敗,所見皆是烏煙瘴氣,讓我對這裡的絕大多數人沒有好印象。終究一群潰軍。
我越發理解魯珀特為什麽喜歡把“混蛋”掛在嘴邊了。
他們真的是一群混蛋。
正想著這些混蛋,撿漏雷達上出現了一個久違的藍色光點,在東南方的荒野,也就是槍聲響起的地方。
我說:“去前面看看。”
“也好,今晚的情況蠻少見的。”魯珀特嘀咕著,“自從我們恢復重工業,重新撿起機槍和大炮,已經很少有變異獸群敢於靠近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