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宏途汽車的露天停車場，就有銷售人員笑臉相迎，一看今何年的面相，就知道準是大學剛畢業。

　　“帥哥上班了沒?想買輛車代步吧?這邊請，這些車又實惠又省油，最適合年輕人，第一輛車，最好……”

　　“我想買好點的。”

　　銷售指引他去看便宜的車，價位在幾千到一兩萬元之間，但今何年直說要好的，其目的在於，見到經理甚至是老板才行。

　　銷售員熱情大漲，忙問他想要哪個價位，有沒有喜歡的品牌或車型。

　　“越野車有沒有?陸地巡洋艦之類的，要能開山路才行。”

　　銷售員犯了難，心裡知道沒有，但又不想失去這個大客戶。腦筋一轉，說先去問問經理，然後把他請到接待室，問喝咖啡還是茶。

　　喝著咖啡靜靜等待，腦中琢磨著，等下怎麽繼續編，自己一身都是“拚夕夕”貨色，怎麽才能裝得像個有錢人。

　　咂了一口咖啡，心說，這麽難喝的東西，怎麽那麽多人喜歡。

　　不一會兒，來了個又矮又胖的中年男人，自稱是本店經理，說陸巡現在本地沒貨，外地分店有，他要是方便去外地看車，可以幫他預約，讓那邊做好接待。

　　趁他猶豫不決的工夫，經理也在上下打量他。

　　“我給我爸打個電話。”今何年說著，拿出手機往門口走，就站在接待室門外不遠，用一口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假裝聊了幾句。

　　經理和銷售有經驗，知道有些南方大老板確實不注重穿著，常常是一身背心短褲人字拖來，開著寶馬大奔法拉利走。

　　兩人心中都有點小激動起來。

　　看著今何年唉聲歎氣地回來，經理連忙說:“其實這個價位，您買輛別的新車不挺好的?或者加點錢，買輛新的陸巡。我們公司也做新車。”

　　“我一個剛畢業的，開新車幹嘛?玩兩年就換了，買新車交購置稅，不浪費嗎?誰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此言一出，對面兩人心裡徹底踏實了，絕對是低調大客戶。

　　經理連連附和，直誇他外表年輕、心智成熟。又說，既然不方便去外地，那不妨看看二手路虎，不嫌油耗高的話，悍馬也行，店裡都有。

　　今何年一看，時機成熟了，便假裝思考兩秒，說道:“行吧，請帶我看看，謝謝。哦，對了，不知道老板在不在，能不能見一見，老爸過兩天剛好要買輛新車，庫裡南或者幻影。但是他不喜歡跟……就是，他喜歡直接跟老板打交道，而且要熟一點的，最起碼見過一面。不好意思啊，這麽說，希望您別介意。”

　　經理滿臉堆歡，使勁擺手說不介意。

　　今何年趁勢補充一句:“放心，只要我爸買了，肯定會跟老板說提成算你們的，都是打工過來的，不能壞了規矩。”

　　經理聽完，便高興地去請老板。

　　四五分鍾後，老板來了，背心短褲人字拖，頭頂半禿，五十來歲，南方口音，先問今何年哪裡人。

　　兩人互相一說，還是“老鄉”——隔著八百公裡的鄰省“老鄉”。

　　今何年心說:“這關系攀得真夠遠。行了，鋪墊完畢，該試試我這烏鴉嘴是不是真能讓大企業倒大霉了。”

　　一邊看車，老板一邊打聽他家的情況，父親姓甚名誰、做什麽生意、想要輛什麽車。

　　今何年應對得遊刃有余，以自己大學同學某富二代的家世背景為藍本，稍加創作，新鮮出爐，該說的說，該隱晦的隱晦，

半真半假，讓對方越聽越神秘，不信也信。　　“老板，我聽說，前兩個月下暴雨，又一大批泡水車流入二手市場，咱們這兒，沒有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小夥子你放心，我宏途汽車全國兩百家門店，要是有一輛泡水車，我全公司不得好死！”

　　老板嘴上吹得痛快，旁邊的經理和銷售臉色都綠了。

　　“哎——老板你看，幹嘛發這麽毒的誓，我就隨便問問。真賣泡水車，你也不用全公司都那什麽，頂多你公司倒閉破產就夠了嘛！人家打工的能有多大罪過，讓人家換個工作繼續活嘛！”

　　大家哈哈一笑，今何年順勢拋出第二個測試:“我知道，二手車水深，但如今消費者也精了，會看的。你要真有泡水車，保證一輛也賣不掉。”

　　說這話時，四人正走到一輛藍色路虎的面前，他腦中那個詭異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這次聽清了，說的是功能探索滿10次，獎勵智商30點，還讓他繼續努力，下次獎勵，將在滿500次咒術使用之後。

　　他還在想那幻聽到底是哪來的，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清晰，到底怎麽回事，思緒就被打斷了。

　　經理趕忙指著藍色路虎說:“這輛車已經賣了，我們看別的。”

　　“賣了也能看看嘛，比較一下……”

　　今何年話還沒說完，就被拉著去看另一輛，經理直說另一輛車況更好，價格還實惠。

　　再一看老板和銷售員的神色，他心中就有數了。

　　咒語已施，靜待報應。

　　轉了十來分鍾，他借故說都不滿意，要麽車齡不滿意，要麽顏色不滿意，要麽價格不滿意，回去再考慮考慮。

　　不留電話、不加微信，只要了對方三張名片，說有自己的原因，請諒解。

　　對方也不能不諒解，心裡還盼著大買賣呢。

　　今何年並沒走遠，而是來到暗中觀察。

　　幾十米外，有棟在建的高樓，已經封頂，玻璃幕牆也已安裝完畢，正在進行內部水電施工。

　　他來到五樓，面向南，宏途汽車的露天停車場盡在眼皮底下。

　　走到東側，還能看見大傻車行，門店和停車場大門都鎖上了，空無一人，看來大傻老板帶人去治傷了，今天非但沒生意，還賠上一筆醫藥費。

　　回到南邊，隔著玻璃，看見四個銷售和那位矮胖經理，帶著一個又一個顧客進進出出，在各輛車之間挑來選去。

　　一下午，總共15輛車被開出去試駕，包括那輛藍色路虎。

　　最終賣出去、真正被顧客開走的，就3輛，藍色路虎不在其中。

　　不過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需要進一步觀察。

　　他決定，明天繼續來監視，為了搞清楚自己咒術的能力大小和作用條件，多跑幾趟不算什麽。

　　星期天一早，再次來到同一棟樓，先看大傻車行，果然又有好幾個人先後去試了自己的車。如此受歡迎，必定是老板一再推薦並降價的結果。

　　然而，所有人都發動不了他的車。

　　他遠遠看著，那些試車的人，不是單腿直蹦，就是捂著屁股猛揉。仿佛那車的坐墊會放電、踏板裝了捕獸夾似的。

　　今何年徹底放心了，再看宏途汽車停車場，藍色路虎被開出去好幾次，又都被開了回來，同樣的命運還落在其他好幾輛車上。

　　他猜測，應該都是泡水車。

　　中午找個地攤扒了口飯，下午回來繼續觀察。

　　一天下來，雖然還不能得出肯定的結論，但能大致感覺出來，“泡水車賣不掉”這條詛咒，大概是應驗了。

　　至於公司是否真會倒閉、什麽時候倒，短期內恐怕無從得知。

　　但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就是對於規模較大的公司，恐怕真不是他一句話就能說倒閉的，不過對小公司，或許就能一試即靈。

　　甄有趣為什麽馬上就招不到人了?宏途汽車為什麽馬上就賣不掉泡水車了?

　　因為前者是小公司， 而後者是大公司裡的很一小部分業務。

　　那麽就是說，這詛咒的願力是有限的。

　　他忽然想起騙子公司康獅科技，立即拿出手機，這次進行付費查詢。

　　一查，果不其然！

　　康獅公司的經營狀態雖然還是“存續”，但是公司涉及的訴訟案已經罪惡累累，風險標紅，而法人已被列為失信人，處於被通緝捉拿狀態。

　　這家公司名存實亡，實際上已經倒閉了，有官司未結案，暫時沒注銷而已。

　　今何年對著下面的停車場露出狡黠一笑，心滿意足地下樓，往公交車站走去。

　　夕陽西下，2200公裡外的蛙州省，蛙沼鄉，一戶農家老宅院內。

　　王紅睜開了雙眼，感覺手腳不能動彈，低頭一看，自己全身上下被綁得像個木乃伊。

　　再看四周，黑乎乎的房間沒有點燈，有口土灶，有一小堆柴，有個大水缸。

　　水缸上方有個方格小窗，透過窗孔，能看見外面暗淡的藍紫色天空和剛剛升起的月牙。

　　身下的地板有點潮，屋內一股土腥味。

　　她大喊幾聲，沒人答應。

　　她使盡渾身力氣往外擴手臂，只能略微讓繩索松動一點點。

　　休息片刻，繼續使勁，伴隨著給自己加油的叫喊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生孩子。

　　反覆努力了好幾次，繩索終於寬松了一大截，她開始嘗試從裡面一點點往外鑽。

　　她的肚子發出饑餓的抗議聲，同時，門外也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