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荒落無人煙,骨肉流離道路間。濁骨凡胎熬不住,邅旅遙遙藂棘滿。辛苦遭遇烽火中,幾何能把勝權翻?望破寒城辭淚去,蕭蕭浮度天門山。
言黛琊失足跌落谾壑,朱滹滹、朱琮大哭一場,兩個相互攙扶,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走去,邁出竍族境外。
一朝,兩個行至熱鬧的大街,那香噴噴熟食乾飯,饞的弟兄兩個直咽唾沫,可他們身無分文,豈能食之?朱琮道:“走吧!哥,我實難經此誘惑,香味撲鼻,我越來越餓。”
“賣油酥餅嘍!”不遠處,一個中年男子擺攤叫賣,“香噴噴的油酥餅!快來嘗嘗,不香不要錢。”
“這位大哥,”朱滹滹近前道,“我兄弟多日不曾用飯,求您給我個餅子好嗎?”
油餅老板抬頭看了看,見朱滹滹全身髒兮兮的,道,“你可有錢?”
“沒……沒有……”
“沒錢?去吃狗屎吧!”油餅老板怒道,“臭叫花子,快滾!別影響爺做生意。”
朱滹滹無奈帶著弟弟走開。
“伯伯,我要兩個油酥餅。”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遞出兩枚銅錢。
“好嘞!”油餅老板接過銅錢,與她拿兩個餅子,“小姑娘,拿好。”
“真好吃。”小姑娘輕輕嚼了一口。
“好吃啊!下次再來。”油餅老板微笑道。
朱琮咽一口唾沫,“哥,我們還是走吧!”
“別急,哥這就給你去找吃的。”朱滹滹大步近前,從小姑娘手中奪過油餅,遞與朱琮,“弟弟,趕快吃。”朱琮接過,狂嚼大咽。
“唵――”小姑娘爬在地上號啕大哭。
“怎麽了,孩子?”一個健壯的青年問。
“二叔,他搶我油餅。”小姑娘指著朱滹滹喳喳嘖嘖地道。
“這麽大個人,還搶小孩子東西?”青年惡狠狠的走過來,“把餅子給我。”
“這位大哥,我求求您把這餅子讓給我吧!我弟弟好幾天沒吃沒喝,再這樣下去,我恐怕他撐不許久。”朱滹滹跪道,“我求求您,您的恩澤朱滹滹沒齒難忘。”
“你弟弟餓,關我屁事兒。”青年揮起拳頭便打,“我讓你搶……我讓你搶……”
這時,一大群人齊刷刷的趕上來圍觀。
“快吃……快吃啊――”
朱琮爬在地上,口中大嚼著餅子,眼角默默含著淚花。
青年將朱滹滹一頓暴打,“臭要飯的,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言畢,便拎著小姑娘前去。
“哥――”朱琮慢慢爬將過來,挽著朱滹滹的手,一個攙著一個,流浪前去。
黃昏時刻,小巷子裡已無行人。弟兄倆被凍縮在一棵大槐樹下。
不多時,一個婦人端一盆洗腳水出來,朝漆黑的樹下潑去,弟兄兩個被潑一身汙水,渾身濕漉漉的,朱琮忍不住咳嗽一聲,道教那婦人吃了一嚇,定睛看時,怎個見二人披頭散發,臉上沾滿泥垢,血淋淋的衣服破爛不堪。婦女驚恐尖叫,“鬼啊!有鬼……有鬼……”
“鬼在何處?”一個麤衣男子提著燈火,持著棍子打屋內走出來,“娘子勿懼,看我來拾掇他。”
男子提著燈火,進前一觀,“甚麽鬼?明明是兩個臭叫花子。”
男子喚醒弟兄二人,“要死,便死遠些!死在這兒,壞我門風也!”接著,掣起棍子恐嚇,“快滾!再不走打死你們。”
“別……我們這就走,這就走……”朱滹滹攙起朱琮離開。
兄弟倆歇息在一個破廟中。此時的朱琮已渾身無力,臥在破柴堆子裡,乾咳不止。
“弟弟,你怎麽?”朱滹滹觸摸他額頭上,頓時驚慌意亂,“好燙啊!你……你在發燒……”
“哥哥,我怕不久於人世,你不必管我。”朱琮道。
“不,別胡說。”朱滹滹道,“你我弟兄情同手足,縱然天塌下來,亦有哥哥扛著。”
“我如今這樣子,只會拖累你……”朱琮道。
“甚麽拖累不拖累?”朱滹滹道,“有哥哥在,哥一定會救你。先別說話,好好休息。”
夜幕當頭。淒風刮骨,冷月如霜。
朱滹滹獨至漆黑之衢,尋得藥鋪之所在。朱滹滹歎了口氣,前去敲門。須臾,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郎中打開門扇,“誰呀!三更半夜敲甚麽門?”朱滹滹道:“大夫,我弟弟渾身無力,高燒不退,求您救救他,您的恩澤朱滹滹沒齒難忘。”那大夫張口便道,“銀子呢?”朱滹滹道:“我……我沒有錢。”大夫道:“甚麽?沒錢?沒錢看甚麽病?浪費時間。”言畢,便毫不客氣掩了門扇。朱滹滹默默流下淚,“大夫,求您大發慈悲吧!我給你跪下了。”言罷,則雙膝跪倒,叩首再叩首。隻聞得鋪子裡傳出一陣聲,“沒錢就不要看病,快走快走,再不走放狗咬你。”
朱滹滹無奈回到破廟,見弟弟已昏過去,便拚命呼喚。“弟弟……”朱滹滹大哭,“弟弟,你醒醒,你醒醒……”此時朱琮已病發全身,哪裡還聞得朱滹滹的聲音?朱滹滹淚沾衣襟,忽一眼瞥去,見地上有一堆殘碎的瓦片,於是他拭乾淚水,道:“弟弟,堅持住,哥這便救你。”他撿起地上瓦片,劃破手掌,鮮血逐漸噴湧而出,緊接著,他將弟弟的嘴巴掰開,將精血一滴滴灌入。夜深了,他靜靜守在弟弟身邊,絲毫不敢離開。
翌日天曉,朱琮任處昏迷不醒。朱滹滹注視在他那張冰冷發青的臉上,道:“弟弟,哥即便粉身碎骨,亦要你生。”言畢,端見其端破碗一個,拄著拐杖一支,大步走向門外,打算沿街乞討,得來銅錢,好為弟弟抓藥。
大街上,人來人往,朱滹滹一跌一撞走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
一個尖嘴猴腮的人走過來,朱滹滹扯住他,“大爺,我弟弟身患重病,沒錢賣藥,求求您給點吧!”
“臭叫花子,滾開。有錢爺都去喝花酒了,哪顧得上你?”那人一腳將其踢倒,大搖大擺的走了。
一個身著緞綢的富翁走來,滹滹近前扯住他,“大爺,行行好吧!給點錢吧!”
“滾開,沒錢……沒錢……”
一個身著素布淡衫的婦人走來,滹滹扯著她衣衫,“大嬸……大嬸……行行好吧!給點錢吧!”
“睜開你狗眼看看,老娘豈是那般老?”婦人怒道,“要錢,怎不叫好聽點?”
“好心的姐姐,求求您……”
“呸!老娘沒錢。”婦人一把將朱滹滹推開,甩著屁股走了。
滹滹屈膝跪倒,思:“不意此間人竟如此蠻橫,終何也?天公請開眼,願吾弟走出病患,平安活著。我願以我的命來換他的命……”思到此,卻見其淚水潸然而下,將碗放在地上,涕泗橫流:“各位好心的人,我弟弟身染重病,恐再不吃藥將臨近黃泉,求各位,給點錢吧!”此時,走過來年過花甲的老人、多才俊貌的少爺、金枝玉葉的小姐都從兜裡掏出幾文錢來,丟向破碗……
“謝謝……謝謝你們……”
午時將過,朱滹滹回至破廟,將藥材煎好,與弟弟服下。
夜幕降臨。朱琮打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的叫道:“哥哥安在?哥哥安在?”朱滹滹聞得,愁蹙蹙的臉上露出微微一笑,“弟弟,哥哥在!”朱琮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朱滹滹此見,道,“真是謝天謝地,幾乎嚇煞我也!”朱琮低聲道,“哥哥,我……我好餓。”朱滹滹打開一個破舊的包袱,取兩個冰涼的油酥餅來,“弟弟,快吃吧!”朱琮接過一個餅子,咬了一口,“真好吃!”朱滹滹笑了,“好吃啊!就全吃了,來,哥這兒還有一個。”朱琮道:“哥,這麽香的餅子,如何得來?”朱滹滹道:“不必多問,你現在調好身體最為重要。”朱琮道:“哥要不告我知,我便不吃。”朱滹滹道:“這餅子,是哥……是哥買來得。”“不,哥撒謊,”朱琮道,“你我現處流離顛沛之境,不名一文,哥哪來的錢?”朱滹滹不便隱瞞,如實告知,“此錢,是哥乞討而得。”朱琮此聞,淚眼朦朧,“哥如何這般傻?堂堂一君,豈能遁街乞討?”朱滹滹道:“是也!堂堂一君,豈落得如此流離失所,狼狽不堪?堂堂一君,親睹鳳砉慘遭屠戮,卻龜縮殼中,無能為力。堂堂一君,觀大鼐如此猖獗,卻視而不見,逃之夭夭。弟也!而今哥活著如影一般!有何面目,維護自尊?若不為此血海深仇,哥豈能苟且偷生?早隨此無數冤魂走向西方境土,何故居此流浪?”朱琮道:“是也!鳳砉大仇未報,我怎能輕易死去?”朱滹滹淚眼婆娑,笑道,“弟弟,只要你有決心,哥已感萬幸,不枉我千方百計救你。”朱琮道:“哥哥,為我,連累你了!我是個累贅……”朱滹滹道:“莫胡言,而今我們是唯一親人,哥不救你誰救你?哥一直以來,就認為你比我有出息,倘若鳳砉帝業托付與你或許就不會慘遭毀滅!現在你能振作起來,哥便是死,兼可瞑目。”朱琮道:“哥休得胡言,縱是一死,亦當是我。若非是我,哥怎會禁受百般屈辱?”“琮兒,你還小,哥得把生得希望留給你。”朱滹滹道,“不言也!快些吃,飽腹後,好趕路。”朱琮又嚼口餅子,道,“哥,你也吃。”朱滹滹道:“哥不餓,此二餅皆與你。”朱琮道:“哥哥若不食之,我亦不。”朱滹滹笑了,弟兄倆一起食之。半個時辰後,二人動身趕路。
弟兄倆踐入一片林子,渴時,便尋山泉飲,饑時,則摘野果、獵野味,倦時,則就地打歇,待得力足氣均方行。
二人行來一路,直至翌日巳時,行至一條百裡長河邊頭,欲坐歇息,怎聞得一陣狂聲入耳,“呔!甚麽人食用熊心豹膽,敢居老爺地盤打坐?”既而聲落,只見林叢子裡跳出十數個大漢,觀其:皆著素衫青布,手持刃器鋒鐵。
“爾等是甚麽人?”朱滹滹問,“何故阻攔在此?”
“吾乃林中王。”端見一人手持大砍刀,迎上前言,“識趣者,留下銀子便好,如道半個不字,定教你弟兄碎屍粉骨。”
“我二人身無分文,沒錢與你。”朱滹滹道。
“沒錢?”那人道,“那便留下性命。”
“諸位大哥,我二人勞途多日,不慎在此落歇。”朱琮道,“若有冒犯之處,我們這便走。”
“欲走?沒那麽簡單。”那人道,“既無錢囊,則去行乞拾荒,我會教人看著爾等……”
“且莫欺人太甚。”朱滹滹道。
“欺你如何?”那人怒道,“外來者,自何處來得奸作?在此搖尾乞憐?”
“我二人並非奸作,隻兩個逃亡者。”朱琮應道。
“少說廢話!”那人揮大刀殺來。
朱滹滹二話不說,掣出天絕劍,迎上相敵。觀之:一個天絕無力爭,弄不起風,灼不起火,恍如個初行山下之彪,終落敗。一個大刀有神通,掣得起電,播得開雲,道似個常浮水上之龍,好做勝。二人鬥得十數合,朱滹滹接連潰敗,那人卻戢得住白刃,不損他分毫。二人爭鬥數合,朱滹滹漸落下風,須臾,眼下幻覺重影,重跌在地上。
“哥哥……”朱琮汗如雨下,急來呼喚,“哥哥,你醒醒……”
此時,那人命令手下,“將此二人帶回,以禮相待,與之沐浴更衣,擺一桌佳肴,飯飽酒足後,教其來見。”
“謹諾!”
那人癡望著朱滹滹棄於地上的天絕劍……
言弟兄二人被送往一座寬朗府第,經一番沐浴梳洗,脫去那身丐者之裝,換上王孫貴子之錦。少刻間,下人們備好一桌山珍海味,與其受用。二人許久不曾用過這般美味,亦不挑肥揀瘦,隻一股腦兒得盡往口中送。
二人食畢,便有人來報,“二位貴客,我家將軍有請?”
弟兄二人隨其去見,只見貴府前廳裡,那人已解林中盜裝,再觀著扮:額懸玉筍青鏈,一身長羅錦緞,五色豪氣交錯,腰系水龍絲絛,足踏行水穿波履。觀其相貌:束發披肩,碧髯垂胸,臉色蒼瘦,虎視凝露。
“二位,適間林中,多有怠慢,望請海涵。”那人道。
“將軍言重!”朱滹滹道,“隻當遇著剪徑之盜,不曾思卻是個扶危濟困的大將軍。”
“吾等謝過將軍大恩!”朱琮作揖叩謝。
“不必也!”那人道,“我有話要問二位,還請二位如實相告。”
“將軍請講。”二人道。
“敢問二位自何而來?”那人問。
“自竍族鳳砉來,只因鄙城慘遭大鼐屠戮,師父掩護我等隨師娘逃出戰亂,遠遁百裡,師娘不幸墜入深壑……”朱滹滹道,“隻我和弟弟相依為命,一路遠行至此,不慎闖入貴界,衝犯將軍,望且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容我弟兄。”
“尊師姓甚名誰?”
“家師姓尤,名文雄。”二人應道。
“尤文雄?”那人道,“莫不是人稱‘赤華將軍’的尤文雄?”
“正是。”
“那二位便是鳳砉城二位王子,朱滹滹及朱琮也!”
“正是。”二人道,“敢問將軍尊諱,如何認識我等?”
“某姓賈名蒙,人稱‘點水遊龍’。”那人道,“想那尤文雄,乃吾師弟也!當年同在禿陽山智恩仙長處從藝,適見汝手中天絕,略知一二。此劍乃昔年吾於禿陽揮手告別時,下山花重金,使鐵匠以十分好鐵鍛造,贈其為禮,不思今至汝手……”
“原是師伯在此!如此言,此地乃柏州西圖。”二人行跪禮,“我弟兄流離一月之久,幸遇貴人也!賈總兵在上,且受一拜。”
拜畢。二人起身。
“師伯!”朱琮道,“我有一事不明,欲問師伯。”
“請講。”
“曾聞師言,師伯居柏州西圖為總兵,奈何做起攔路街道之營生?”
“哈哈!二王子問得甚好!”賈蒙道,“頃年來,亂世紛爭,賊盜聚起,前者洞賓皇族數番使伺覘虛實,後有瓦柯北郡將兵來犯,幸有西圖王數番勸戰,方得議和。不日前,居探情報,北郡王複又差使入境為密探,多日來,城中盤查甚緊,吾受西圖王之令,居此化身為盜,恐北郡使者則犯。故此對汝有所懷疑,若非滹滹亮出天絕來,吾盡未知之。”
“原來如此!”
“二位師侄,”賈蒙道,“接下來欲往何處?”
“欲往天崗,尋求蕭聖君。”二人道,“我二人肩負血海深仇,不得不報!”
“今天下三族者為禍, www.uukanshu.net 引諸國族之不滿,引發多起烽火狼煙,鑄就屠殺罪業無邊……”賈蒙道,“且去!蕭聖主以慈惠為懷,反三族斷得天下護助。況天竍千載為親!今竍者絕滅,天怒人怨,若磧烽煙熊起,至時吾亦會向西圖王請命,將兵援之。”
“如此,恭候師伯也!”二人道。
“則請二位師侄多留幾日,行程時我送你等出城,若不然恐西圖者不識,將爾以奸細擒之。”賈蒙道。
“多勞師伯。”
夜幕,朦朧的月光下,柳樹長長的辮子在清風吹拂下,甩入荷塘,梳洗得多麽乾淨、光潔。黑夜中影出一把鋒利的天絕劍,端見那狂風卷葉落,飛土播塵翻。可見朱滹滹悟性極高,在師伯教導下,把天絕使得格外威猛,端見他:行如猛虎出山,騰似蛟龍戲水,何懼豺狼成群?敢驅毒蟒歸林。一陣演練後,聞得賈蒙言:“滹滹劍影無雙,惜未達極端,還須多練。我將天絕地式法傳授與你,好做日後防身使用。若此去途中,遇著江湖高手,危急時刻,但差丁點,你便一命嗚呼……”朱滹滹道,“感謝師伯,滹滹謹記於心,宜勤加練。”賈蒙取來三支飛鏢,言,“此乃烈焰毒鏢,不論軟似棉蕾,硬如鍇鐵,若功深著級,皆可穿破。琮兒,請細觀。”端見其向雲空拋出三枚銅錢,眼光迅捷,按準時機,以七分力將三支毒鏢擲去,待銅錢落地,卻見毒鏢已穿入錢眼。“看見了吧!琮兒。”賈蒙道,“眼尖手快心靜,不可猶豫,緩急之際,須全擲出,正中敵人要害方可!”朱琮叩首,“多謝師伯,我必勤於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