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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崗演義》第三十七章 鬼月夜來臨
  相傳上古時代,烏鳳山上有一隻怪鳥,喚做“鬼月鳥”。樣貌不堪入目:蒼鷹頭,頂生兩對犪牛角。鳳凰體,背生一對金雀翼。四條雲豹腿,爪生血紅尖甲,可將人撕成兩半。每逢月圓之夜,便飛下山來食人。年複一年,被食之人如恆河沙數。人們對這臼頭深目的怪物懷有切骨之仇,一心想除去它,但誰亦無法。

  烏鳳君巴劄帝目睹這一切,思:“鬼月鳥年年侵襲,隻恐如此下去,烏鳳族遲早會滅亡,我貴為烏鳳君,豈可見此怪鳥肆意橫行。”

  巴劄帝瞋目切齒,即遣軍兵兩萬,趁月黑風高之氣,上山鏟除怪鳥。

  其夜,軍士們來在山頂,行至鬼風瑟瑟的林子中,個個心神不定。突然,一陣颶風刮過,將諸士卷入雲沙,屍骨無存。最終,僅十余人死裡脫身……

  巴劄帝無計可施,身患重病不起。

  此時,宮有一臣言:“君主,我烏鳳族曾有這樣一個傳說,相傳月圓之夜乃冥王扎特瓦力斬鬼母之日,因是歲內,凡月圓之夜則謂之‘收鬼之夜’,鬼月鳥披猖撅狂,止於月圓夜下山食人,足以證明其懼邪異之物。若雲,吾等扮成青面獠牙的邪魔外祟,加之鑼鼓喧天、祅火四起,定能將鬼月鳥降伏。”巴劄帝覺得此計甚妙,因此召令烏鳳族人於月圓夜扮成鬼祟,敲鑼打鼓,祅火四起,驅逐鬼月鳥。

  此夜,圓月懸空。鬼月鳥又將下山食人。它扇動雙翅,飛入城鎮,卻見家家關門閉戶,亦無燭光,街上無人無煙,四下裡黑糊糊的一片。鬼月鳥“啁啾”一聲,對月一陣長鳴。

  忽然,東西鑼鼓齊喧翻,南北祅火漫青天。青面獠牙的妖邪從每一處旮旯躥出,如此,鬼月鳥被消滅了。因此,這天則稱之為:“鬼月夜”,次日,即為“鬼陽節”。

  鬼月之說千古載,都戶愚誑後來人。

  亦作鬼鬽驅風雲,拜伏烏鳳永流今。

  吾今雲來斷魂夜,傷透天女月下情。

  怪覡乘風血長恨,喚醒塵世無心人。

  一日午,豔陽當空,惠風和暢。

  朱滹滹和虎香偕行孫遐街,至一處空地,見諸多烏鳳人環圍三圈,各有不同。中點處熊熊焰火正旺,諸多男女老幼圍作一圈,擺著剛勁有力的舞姿,哼著放蕩不羈的歌謠。觀其妝容華貴,一身綾羅。第二圈士兵一身鎧甲無堅不摧,腰懸長刀,高擎燃燒的火把,筆直立著,如如不動。最外一圈壯漢,身著皂布粗褂,袒胸露乳,雙臂各系一條金絲,擂賁鼓、鳴鐋鑼,一一間隔,響遏行雲。

  “今為何日?這班人搞甚名堂?”朱滹滹疑惑不解。

  “滹滹哥,君尚未知得!”虎香道,“此乃烏鳳風俗一種,其之所以周章備練,是因為鬼月夜即至。”

  “鬼月夜?”

  “鬼月夜在鬼陽節前夕,就在明晚上,烏鳳族人須化裝為青面獠牙的魍魎魑魅,驅逐傳說中的鬼月鳥,以保府宅安頓。”虎香道。

  “哦!原來如此。”朱滹滹道,“吾幼自王宮成人,不知世事。初見此禮,儼然甚盛。”

  “擂鼓篩鑼,祅火四起,意味天之眷顧。男女老幼,歡歌勁舞,則象征闔家團圓。”虎香道。

  “天哪!太壯觀了。”

  “滹滹哥,我們走吧!”

  “不。”朱滹滹道,“鬼月之風,甚有獨特感,我再欣賞一陣子,你請先回,燒好飯待我。”

  “謹諾!我的王子!”虎香笑道,“且好好欣賞,我去買些菜蔬來。”

  “好的,去吧!”

  虎香微笑而去。

  此時,正將行過兩個長舌婦人,其妝扮極為狐媚,口中說三道四。

  “細觀,那女子又往碧玉堂去,隨老李頭共食甜席。”

  “生得這般美豔,安知如此潑賤?已是有夫之婦,卻不知廉恥,勾惑年過六旬之叟。”

  “惜那公子,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卻蒙鼓裡。”

  “但莫同武植一般齷齪,教自家婆娘藥鴆死。”

  朱滹滹聞得碎語閑言,當即惱羞成怒,提起拳頭,走奔於二婦眼下,怒道,“光天化日,犬吠甚麽?”

  “乾甚麽你?哼!若思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家的不守婦道,猶恐人言不成?”

  “與其在我眼下犯飆,不如面向銅鏡,觀爾頂上是否一片綠茵。”

  二婦言畢,扭扭捏捏走開。

  朱滹滹氣炸肺腑,陣陣惡火翻上天霄,思:“怪道來其昨日午出,至暮方返,仆問時,語氣吞吐,觀此果有隱匿。今日午,複借我賞禮時,抓個漏洞欺瞞,往尋奸夫去也!”

  朱滹滹隨虎香行跡尋去,果至碧玉堂,見此扃錮牖扉,不留半點隙罅。須臾,裡面傳出一耆叟嘶啞之音,“甚美之情,有誰家公子哥不為之所動?”既而,又傳出一女子清脆之音:“李叔,且這樣也!我尚得還家,為之炊爨。”朱滹滹聞得仔細,卻是虎香居內言語。此時,又聞叟言:“姑娘賢良淑德,這公子好福氣也!多望再來,陪我解悶兒。”虎香道:“好!李叔,您老注意身體,我先行也!”朱滹滹聞罷,尋個隱秘的角落躲起來。此時,虎香打開門,微笑而出,順手帶掩門扇,姍姍離去。朱滹滹七竅生煙,咬牙切齒,“我本不信,未嘗思她卻如此浪蕩。虎香,為何如此?”

  申時至。虎香提一籃子新鮮菜蔬回家,見朱滹滹靜坐院中已候多時,臉上透出森森煞氣。

  “滹滹哥,你不在街賞鬼月之禮,幾時歸來?”虎香道,“想是餓了吧!我去做飯。”

  “我不餓,你少惺惺作態。”朱滹滹怒目圓睜,“我悔之,最初抉擇同君共枕星月。”

  “滹滹哥,到底你在言些甚麽?”

  “淫婦,你心知肚明。”朱滹滹道,“自己做甚,自己曉得,今卻反求根苗於我,成何體統?”

  “我犯何錯?”虎香道,“因甚惡於聲色辱毀我?”

  “明知故問。”朱滹滹道,“我且問你,你隨那碧玉堂主家,甚麽關系?”

  “你去過碧玉堂?”

  “不錯。”

  “那我不便隱瞞,如實告知滹滹哥。”虎香道,“我是因你而往……”

  不待虎香言畢,朱滹滹便怒,“因我甚麽?因怕我生事兒,攪和你與那奸叟床笫之歡是不?”

  “不,滹滹哥,事非如此,請聽我解釋……”

  “夠了!”朱滹滹打斷她的話語,“事已至此,何須釋之?自今起,再不與君相見。”言訖,亟牽下行馬,將去。

  “滹滹哥,你去哪兒?”虎香攔道。

  “不勞你管,請好自為之。”

  “不!”虎香上前抓住朱滹滹的手,“滹滹哥,你帶走我好不?我會聽你話的。”

  “少碰我,醃髒賤貨。”朱滹滹一掌將她推開,駕行馬疾馳而去。

  “滹滹哥……”虎香淚若傾盆,哀痛欲絕,眼下一陣模糊,腦中哢嚓哢嚓,一跤倒在地上,暈迷過去。

  黃昏至,孫遐街行客漸稀。

  朱滹滹尋一家酒肆,怒氣填胸走進去,喝道,“來人,上酒。”店家捧一花瓷壇來,朱滹滹一把搶過,揭開封蓋,大灌一口,頓感味道甚怪,一怒之下,噴店家一臉,狠拍下桌子,道:“甚麽破酒,似馬溺一般。”接著,一把揪住店家衣襟,“敢欺爺不成,看不給你砸個乾淨。”店家慌忙哀求,“爺爺饒命!爺爺饒命!”朱滹滹道:“速去,上好酒來。”店家拭去面上酒水,笑道,“爺爺,好酒有得是,只是這酒錢麽……”“怎麽?豈怕爺給不起銀?”朱滹滹掏一錠銀與之,“給爺上西鳳美酒。”店家得銀,笑道,“客觀稍待,好酒這便來。”

  須臾,店家美酒奉上,朱滹滹一口氣飲下半壇。店家誇讚:“客觀,好酒量!好酒量!”朱滹滹道:“店家,你此處可有芻豢?”店家笑道:“客觀,咱家店,甭管是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應有盡有,欲食甚麽,您隻開尊口便是。”朱滹滹道:“統統奉上,待爺爺飽腹後,一並算錢於你。”

  夜至四鼓天,朱滹滹飲得酩酊爛醉,扒桌上酣睡不醒,店家呼幾個夥計將其抬入客房。

  此日午,風晴日暖。朱滹滹酒醒後,頓感渾身酸痛無力,他費力起身下榻,開窗子往下觀,街上人多數已偽作邪魔,邁著優雅的步伐。“鬼月夜至,孫遐街人山人海,烏鳳族內,人人盡歡。”朱滹滹喃喃自語,出客房欲沿街觀賞,卻將店家急來,“客觀,尚未結帳!”朱滹滹問,“幾何錢?”店家道:“凡十七兩。”朱滹滹取二十兩遞過,“客房與我留著,至明日午。”店家笑道:“客觀,自管放心。”

  朱滹滹興高采烈地行在繁華街道,觀異地古老風俗,使其大長見識。

  此時,一女子散披亂發,滿面汙泥濁水,手裡緊捏一支冰雪掛金珠釵子,衣衫髒爛不堪,赤腳瘋癲蹦跳在街正中,傻呵呵喊著,“滹滹哥……滹滹哥……”原來,此女子正是虎香,自昨日朱滹滹穢言羞辱,棄之而去,使其心重重打擊,精神崩潰。她蹦蹦跳跳,好不消停。

  此刻,一家店夥計將些殘羹剩飯倒入門口的圓木桶中,虎香見之,踉蹌蹦躂去,以手撈起便往口中送。

  須臾,一富家子弟攜諸傭人打店中出來,虎香瘋迷當頭撲去,口中不停呼,“滹滹哥……滹滹哥……”“甚麽滹滹哥?滾一邊去。”那人一掌將虎香推倒,定睛觀時,卻見她蛾眉曼睩,秀色可餐,頓起狼心,“不思此瘋女如此嬌豔,將之執回府中,侍候本少爺。”一傭道:“少爺,若執個瘋子回去,怕府惹不詳,又恐老爺震怒。”富少道:“將之曳往後院安集,神不知鬼不曉,待我耍膩趣後,在將之賣與青樓,亦好於她長遭風吹雨淋,沿街乞討。”傭人道:“少爺乃大善人,此是她造化。”二傭人近來,將虎香扯起,強往府中拉。虎香涕泗橫流,殊死狂掙。此刻群人圍視,言論紛揚。那富少怒而哄趕街人,喝道:“言甚麽?瞅甚麽?快滾!惹怒少爺我,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此時,朱滹滹遠逛過來,但見惡霸為非作歹,則不可忍,火速趕去,大喝一聲,“住手!”此時一片安寂,那富少近前道:“子為誰也?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朱滹滹道:“某平生最恨你等衣冠禽獸,今日此事某非管不可!”富少獰笑道:“甚好!此刻,你有兩條路尋,要麽挨我一頓揍。要麽跪下與本少爺叩二響頭,便走是了。”朱滹滹道:“某忍耐可有限度,識相者放開她,速速離去,毋逼我動手。”“呦呵!梁子已結,休想走脫!”富少怒令,“與我教之,至死方止。”諸傭謹諾,面露猙獰,目放紅光,皆自揮拳舞掌,打將過來。朱滹滹武力驚人,僅半盞茶工夫,便將其盡數打倒,“似這般不禁打,尚敢在此放肆?”此時,那富少雙腿發軟,直打哆嗦,驚下一襠騷尿,只見朱滹滹揉搓鐵拳緊逼來,當即跪下,“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朱滹滹怒道,“再敢橫行街市,強搶民女,便折爾雙腿。”富少道:“不敢,再不敢。”朱滹滹道:“今饒你去,快滾!”諸傭人將少主攙起,垂頭喪氣離去不題。此時,街人盡散去。

  虎香無助坐在地上哭泣。

  “姑娘,你無事可?”朱滹滹近前,半蹲下,撥開她散亂的頭髮,觀其面,頓吃一驚,“虎……虎香……”

  “滹滹哥!”虎香號慟崩摧,熱淚盈眶,“滹滹哥,君如何這般待我?”

  “怪我目盲,救錯人了!”朱滹滹言訖,速起。

  “滹滹哥……”虎香爬在地上,扯其衣衫,“滹滹哥,不要丟棄我。”

  “莫以為裝瘋賣傻,我便會同情你。”朱滹滹狠狠一腳,蹴其胸脯,“我不想再見你,快滾!”

  “滹滹哥,君豈是如此狠心?”

  “似這般無知羞恥,教爾狼拉狗啃極好!”朱滹滹怒道,“初經躍馬,我本不當救你。休陰魂不散纏著我,我不負你甚麽?”

  “自那夜失身於君,今教我何去何從?”

  “恐此之前,已為剩蕊殘葩。”朱滹滹冷面無情,“我悔之,與君共趣巫山。”

  “滹滹哥,君莫出言不遜,我難禁此辱。”

  “自作自受,好自為之。”朱滹滹轉身離去。

  朱滹滹怒氣衝衝,回往酒肆,尋位子坐下,點上美食佳釀,大吃大飲。

  暮至。大街小巷掛華燈,四面八方鑼鼓鳴。

  朱滹滹晚餐既畢,火速至街上觀賞。

  熱鬧喧嘩的街衢人來人往,五彩繽紛的光芒與天上的繁星交織在一起,月兒漸漸地圓了,恍若玉盤輕懸於夜空,碧光閃閃,潔美無暇。人人妝扮鬼靈精怪,點著歪風邪氣的祅火,盡情歡唱,好不樂哉。

  夜攤處處張羅。甘甜爽口的鮮果,香氣四溢的甜點,熱氣騰騰的烤肉,使人垂涎欲滴。還有那花花綠綠的衣裝,精雕細琢的瓷品,金光閃閃的珠寶。更有那妙趣橫生的套圈遊戲,熱血沸騰的摔跤場面,歡呼雷動的才藝比拚,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朱滹滹歎為觀止,“烏鳳族之鬼月夜,如此光彩耀目,醞釀出詩一般的感覺,似此與眾不同的世俗風光,使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朱滹滹行了一陣,端見一處花飾攤上,一位公子貌似潘安,一位小姐美若天仙,真個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之對,兩個手牽著手,甜蜜的沐浴愛河,使旁人無不羨慕。當下,那公子正為他的未婚妻挑選奇飾,怎見他輕輕拿起一支鑲花嵌珠紫金釵,問:“婉媚,喜歡不?”小姐道:“只要你給的,我便喜歡。”公子道:“莫動,我為你戴上。”小姐甜甜笑了,輕輕閉上眼睛。朱滹滹見此一幕,憶得當初瓊佩閣中那一幕:冰雪掛金珠釵子戴在她柔美的秀發裡,她的笑容似初放的牡丹,那雙小巧纖細的手兒仿佛又溫柔拍打著他的胸膛。憶至此,觀眼下一片茫茫然然, 卻教他熱淚滾滾,言:“芳知我心,但願情似綠水常流。惜一切俱變,回不去了。”是時,朱滹滹耳畔,又浮現她那溫而美的笑聲,“愛君若夢,攜手相隨天長地久。”既而思那“桃源之美”,雲雨漫漫一場,使其漸懷愧意,“豈是我錯怪她了?”朱滹滹仰望天月,又思得今日街上那一幕,她可憐巴巴的遭受欺凌,不禁向天言:“若我有過,就請響雷一聲。”言剛落,炸雷滾怒,似大炮轟鳴,震得山崩海嘯,天塌地陷。街上人被驚嚇一大跳,有人大喊,“圓夜之雷,有不祥之氣。”朱滹滹此聞,頓感吃驚,“不,不,是個碰巧而已!”此時,疾風突起,一個漆黑的魅影穿越人海,倏忽二人倒地,只見四支不全,血骸橫飛。“鬼啊——”街上人群混亂,一片嘈雜,“有一鬼叟化妝怪物,在此興風作祟。”

  此時,朱滹滹躲在一座市廛後,不禁長歎:“如此璀璨之夜,可惜年年隻一次而已!”

  “救命啊!”傳來一陣沙啞的叫聲。

  朱滹滹轉身,但見一叟骨羸如薪、衣衫襤褸,蜷縮在漆黑壁角處,渾身狂瘛。月光之下,只見其身,腦袋黑丟丟,觀不清面孔。

  “怪事兒,為何我看不見他的臉?難道是鬼?”朱滹滹思,“我權當垂憐,試近其身,若非人,我便劈死他。”

  朱滹滹壯著膽近前,道:“老人家,快回家去,這陣兒街上亂得慌。”

  “少年,行行好!給口飯吃!”

  朱滹滹慷慨,取一錠銀遞之,叟接銀兩,借機一掌拍去,正中朱滹滹心口,將其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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