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冬日野炊

　　同學們翹首期盼的寒假終於來了。班主任交代完所有的事項就離開了教室。

　　一時間，冰冷潮濕的校園，被山火噴發般的歡呼聲炸開了，學生們你推我攘的衝出了教室。

　　似雪似冰的雨水像細小刀片一樣從高空極速的灑落下來，拍打在每個人的臉上，脖子上，手背上，即使會隱隱刺痛，也沒有擋住同學們歡喜奔跑的步伐。

　　特別是有家長在校外迎接的住校學生，抱著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包袱，一步步踏在濺起了水花的校園道路上。

　　沒有人來接的同學，把衣服被褥捆綁在車後座或掛在後座側面，上面再蓋上塑料布，雨衣之類能遮水的東西，不住校的同學也很積極樂意的幫著他們出主意、扶車子、裝口袋。

　　蘇可在周依的宿舍裡幫她拿東西，志華和石飛在宿舍樓的小棚子裡瞎聊等她們，不一會蘇可提出來兩個包，讓他們倆一個人拿一個，自己又回去幫古蘭了。

　　熙熙攘攘的水泥路上，滿是歡聲笑語的同學，自行車碾在冰水裡發出淅淅索索的響聲，此時也變得悠揚動聽起來。

　　蘇可幾個人把裝滿的口袋和書包，或環抱著，或背在肩上，冒著銀絲冰雨朝著校門口大步流星的走著，薄薄的冰花落在他們的臉上，也只是用手胡亂的擦拭一番，又開心的說笑起來。

　　在通往教室宿舍的岔路上，緩緩走著一群撐著傘的人，前面是童老師和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邊走邊在交談著什麽。那兩個人穿著都很光鮮體面，女的精致華麗，男的身軀凜凜。

　　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同撐一把傘的劉斌和童維，劉斌瞪著雙眼神情略顯緊張的偷聽著大人們的談話，童維卻心神不定的左右環顧，不知不覺的把握在手中的傘完全偏離了劉斌的頭頂。

　　這麽明顯的一群人引的很多同學向他們投去目光，更引的女生們議論紛紛羨慕不已。

　　蘇可自然也是早就看到童維了，但她身旁有志華在，不能表現出什麽來，假裝在聽周依和古蘭說話，還時不時傻樂附和。

　　童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四下尋找，直到來到主路上，才發現已經離他很近的蘇可和志華，他的心猛地驚了一下，握著傘柄的手也因為太用力而僵硬起來。

　　他故意放緩了腳步和前面的人拉開了幾步的距離，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只是大腦一片空白的亂瞟亂看。

　　劉斌的一個喊聲把他從恍惚中嚇了回來:“你快把我淋透了...我說怎麽這麽冷...”

　　童維急忙把傘硬塞到劉斌的手中:“對不起啊...”

　　劉斌一絲疑惑的看著他:“對什麽不起啊...你想什麽呢...”

　　就在劉斌說話時，不經意的回頭看到了已經跟在身後的蘇可他們，他樂樂陶陶的朝蘇可招手:“蘇可，你的行李啊...”

　　本就心緒不定的蘇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措手不及，懷裡的大包往下沉了一下，但很快用力抱起，卡著嗓子說:“哦，不是...古蘭的...”

　　石飛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問劉斌:“劉斌...這誰啊...”

　　劉斌把傘舉的高高的，回過身來用手擋著嘴巴:“我媽我爸...”

　　童維也假裝聽他們說話，回過頭來，大范圍的掃視了一眼，把目光停留在蘇可臉上，但也很快就移開了，兩人都沒有任何表情，但彼此的內心卻早已風起雲湧。

　　說話間，他們都已經來到了校門外，這裡更是熱鬧的像是趕大集一樣。

　　有時風三輪車，有拖拉機頭架平車，還有腳蹬三輪車，摩托車，擁擠錯亂的把門口的道路堵的嚴嚴實實的。

　　等一大波學生大包小包的走出來，家長們急忙圍上來，接過自家孩子手中的書包和口袋，放在各自的車子上。

　　在這中間最扎眼最豪氣的，是校門口停著的一輛嶄新的黑色轎車，幾乎所有人都頻頻投來讚歎羨慕的眼神，還有人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童老師和劉斌的媽媽已經坐在了車子裡，劉斌的爸爸打著雨傘站在轎車的前門，等著和同學說話的兩人並沒有催促。

　　志華和石飛跟著周依往稍遠一點的地方走，古蘭手指著一輛紅色的腳蹬三輪車和蘇可說話，一個稍胖的中年婦女看到她們，一邊整理被打濕的雨衣，一邊笑呵呵的朝她們走來。

　　蘇可把肩上的包放在了三輪車上。

　　童維的眼睛裡滿是不舍的注視著她的身影，但又怕被車裡的大人們發覺到什麽，小心翼翼的掩藏著自己的神情。

　　周依對著稍遠一點的方向大喊了一聲“爸爸”，就見一個穿著樸素甚至有些破舊的大叔，匆忙走過來接過女兒手中滿滿登登的書包，滿面堆笑的誇讚幫忙的兩個男孩。

　　周依的爸爸開著伐樹的拖拉機，幾人把手上的東西放進拖拉機的車廂裡，用塑料布蓋好。

　　劉斌和幾個同學互相道別後坐進了車裡，童維也不得已的拉開了車門坐了進去。關門的那一霎，只聽有人喊蘇可的名字，原來是周依向爸爸介紹完志華和石飛後，就迫不及待的大喊蘇可，招手讓她過來。

　　坐在車裡的童維聽到心愛之人的名字，多麽想再回頭看一眼，但他知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每一個異常的動作和眼神都可能被幾個大人覺察出來，並開始各種設套盤問。

　　他只有壓製著緊迫的情緒，努力表現淡然從容的模樣。

　　周依歡欣雀躍的對爸爸說:“爸爸，這就是蘇可...”

　　周依的爸爸好似是剛刮的臉，嘿呦的臉上冒著幾個血紅的小點點，正一臉憨笑的看著蘇可:“好閨女啊...好閨女...”

　　見石飛和志華不停的抹雨水，周依爸爸忙擺手:“快回去吧孩子...一會淋濕了...快回吧...有時間去家裡坐坐...”

　　三人和周依說了幾句轉身往學校走，而學校門口已沒有了那輛轎車的影子...

　　劉斌爸爸開車，他媽媽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在冷雨中忙忙碌碌的家長和學生，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這裡的條件還真的是不好啊...他們兩個小家夥在這裡能習慣嗎...”

　　童老師微笑著說:“條件比縣城肯定是差了不少，但這裡的學生也都是非常努力要強的...”

　　劉斌媽媽回過頭跟兒子說:“你們再忍一年，等你姐姐姐夫能獨當一面了，我和你爸就回來...咱不在這吃苦了哈......”

　　劉斌爸爸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吃的了苦才能享得了福啊...”

　　他遲疑了一幾秒，好像是想起什麽接著說:

　　“我和老童上學的時候才叫真的苦，也不能這麽說，盡管苦，還有很多孩子上不了學，沒有機會吃學習的苦，淋雨淋雪那都不是事，說來也怪啊...”

　　他突然停頓了一下，笑奕奕的說下去:

　　“那個時候，兩隻手凍得跟氣河馬樣也沒覺著疼，教室裡漏雨的時候，十幾個孩子擠到一起站著聽課...唉...這麽多年過去了，想想還跟眼前一樣...呵呵...他們這根本不叫受罪，吃得飽穿得暖還有學上，比人家農村的小孩，沒錢上學的，不得是幸福千倍萬倍啊...”

　　聽完他的萬端感慨，車裡其他人也都沉默好一陣，童維聽完劉叔的話，腦海裡浮現的全是蘇可被凍裂的雙手和皴了皮的臉頰，不禁陷入深深的想念中。

　　童老師也感慨的歎了口氣:“是啊...我上學那會就好那麽一點點了...我就記得我哥上高中的時候把腿給摔斷了，一到周末我媽就拉平車去接他，我每次都哭鬧著非要跟去...那時候路遠又難走，吃過中飯就得出發，回到家天已經轟黑了...呵呵......”

　　大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聊天，童維望著窗外的風景發呆，而劉斌抱著書包把頭靠在上面似睡不睡的閉上了眼睛。

　　蘇可和志華一路小跑，歡笑著跳到走廊上，說話的時候，發現一頭冰雨的雲凱，正推著馱了兩個大麻袋的自行車急匆匆的往前走。

　　蘇可立馬轉身衝進雨水裡，來到雲凱身邊問:“你沒有擋雨的東西嗎?”

　　其實這句話她也只是當個搭訕，沒等雲凱回答，她就打著手勢讓他停下:“你等等，我早上帶了雨衣...你別走啊...”

　　說完就快速的跑進教室，拿出自己的雨衣和準備裹書包用的化肥塑料口袋，又快速的跑回雲凱身邊，氣喘籲籲的說:“來...你先把雨衣穿上...”說著用牙齒撕咬那塑料口袋。

　　志華上前幫忙，兩人撕扯成一個大塑料片，蓋在兩個裝滿衣物的口袋上，兩邊都系牢固了，確保不會被風刮起來，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隨後拍了一下包裹:“快走吧...別黑了...唉，你怎麽還不穿上啊...”

　　雲凱手裡拿著雨衣，平時冷酷的大男孩竟靦腆起來:“你怎麽辦...”

　　蘇可頑皮的拍了拍志華的肩膀:“這哥們在還能淋了我...哈哈...”兩個男孩也跟著她笑起來。

　　蘇可和志華的頭髮和肩膀上全都潮濕了，冰冷的頭髮貼在臉上，耳朵上，冷颼颼的，兩人跑進教室裡，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嘻嘻哈哈的嘲笑起來。

　　在曉麗的提醒下，才發現蘇可的棉鞋已經濕透了一大半，曉麗問她冷不冷，她故意嚇唬她，咬著後槽牙，呲呲啦啦的說:“冷，冷死了，都快木了...哎喲...哎呦...快來扶我...”

　　曉麗以為她是真的，急忙扶住她坐下，氣嘟嘟的數落起來:“你說你穿個布底子鞋瞎跑啥啊你...”

　　聽著曉麗像個大人一樣的語氣訓斥自己，蘇可繃不住的大笑起來。

　　寒假裡的蘇可，白天幫媽媽做家務打草衫子，晚上認真的看書，專心的做童維帶給她的試卷和資料，累了就踢腿打拳，有時候曉麗會來陪她一起睡覺聊天，兩人一起學習，一起玩笑......

　　臘月25的晚上下起了雪，剛開始還是安靜的飄灑著雪花，後半夜就發出呼呼簌簌的響聲，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已經把整個村莊變成了冰封的景象......

　　一大早蘇可就起床把兩個院子裡的雪打掃乾淨，扛著鐵鍁從天天家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志華和文龍已等在門口，三個人在老校長家聊著假期裡的趣事。

　　沒一會就聽見周宏在門外喊著蘇可的名字，幾個人走出房間相聚在院子裡談笑。

　　大家等了一會，蘇可一個人去了曉麗家，許久之後，才看到她們走來的身影。

　　邵志彬、自強、正宇，可欣也已經來到了，聽著志華他們正在聊江濤，自強哼笑了一聲:“那小子指不定去哪打遊戲去了...”

　　周宏調笑道:“說不定還沒起床呢...”

　　文龍也笑嘻嘻的搭起話來:“他知道我們一起玩雪會不會急的要命...”

　　可欣忙說:“他已經知道了，正宇說剛出門就接到他的電話，那急的喲...還說要馬上坐車回來...”

　　自強笑呵呵的說:“那他不能了，還跟我說他看了天氣預報，等他年後回來才下雪......”

　　正宇颯颯的來了一句:“下雪不通車，他滾回來還是飄回來啊......”他又說又比劃的滑稽神情，更是逗的大家笑彎了腰。

　　志華看到迎面走來的曉麗和蘇可就招呼大夥:“來了...走吧...”

　　幾個人把自行車牽到院子裡，蘇可把門後面兩根細長的竹竿抗在肩上，男生們拿上準備好的東西。

　　一群興致盎然的男生女生，一路踏著白雪打打鬧鬧向微山湖走去，在鋪滿白雪的村路上留下串串歡樂的腳印。

　　道路兩旁的麥田裡被茫茫的白雪覆蓋著，表露在雪面上的麥葉，在雪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翠綠，還存有少量雨水的溝渠裡，結凍了不易折斷的冰層。

　　快到村東橋的時候，可欣從包裡掏出一個黑色的傻瓜相機，拿在手裡高高舉起手臂，興高采烈的對大家喊:“我拿了相機...當當當當...”曉麗驚喜的湊上前，拿在手上左翻右看。

　　可欣見她高興的樣子便說到:“來，我先給你拍一張...”

　　曉麗立馬紅了臉，不停的推脫:“不不...別浪費...挺貴的...一起拍吧...”

　　正宇把相機拿在手上，說話的時候就調整好角度對準了曉麗:“不貴...剛買的膠卷...多著呢...”

　　再看曉麗，攏棉衣的褂子上有好幾處油漬和洗不掉的泥點子，扣子也是掉了的，隨便找的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縫製了上去。

　　在蘇可去找她的時候，她正在拌豬食，她媽媽怕驚動堂屋裡的丈夫，來不及讓她換衣服，就擺著手讓兩個姑娘出了門......

　　曉麗在看到正宇把相機對著自己的時候，急忙躲在了蘇可身後，緊張害羞的雙手搓著衣角:“別...別慌...我這...”

　　蘇可疼惜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幫她整理衣服和頭髮，安撫她的窘迫:“是啥樣就啥樣...這就是留念...來站好...”曉麗聽她這麽一說，也慢慢放松下來。

　　正宇調整好姿勢和背景，哢嚓一下按了快門，當聽到可欣說好了的時候，曉麗才把僵硬的肩膀放下來，偷偷的長舒了一口氣。

　　大家心裡說不出有多高興，腳下好像生了風，走得又快又有勁。

　　當他們來到運河高坡上的時候，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在東方泛起了一片白亮亮的雲彩，隨後又漸漸的映現出一層紅暈，暖暖的，舒舒的，照在掛著白雪的樹枝上，照在透著寒光的空氣裡，照在一群意氣奮發的少年身上，宛如一副幽靜而醇厚的美麗畫卷.........

　　幾個人在高崗上站成一排，望著眼前詩意一般的景色，紅撲撲的臉上都露出感慨讚歎的表情，每個人都哈著厚厚的熱氣，傻愣愣的望著眼前美妙的大自然。

　　邵志彬和周宏幾乎同時驚歎的大喊:“真是美炸了......”

　　小夥伴紛紛自由奔放的展示各自的心情，一時間陣陣清脆爽朗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山林運河，久久回蕩在千裡一色的世界裡...

　　正宇拿出相機退到一旁，趁大家不注意，大喊一聲，在夥伴們同時看向他的時候， www.uukanshu.net 他立即按下了快門，一個自然而又唯美的景色形成了一張記憶的照片。

　　大家回過神來爭相翻看相機的照片，高興之余，紛紛感到失望:“正宇要在裡面就好了...”

　　大家的話音還沒落下，志華就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套著黑色皮套的東西，拉開拉鏈，是一個新款相機。

　　大家都高興的圍了上來，邵志彬欣喜的大叫:“呀...這個好唉...你剛買的...”

　　志華笑著說:“我姐回來了，她說這個能延時...”

　　曉麗不解的問:“延時?啥叫延時...”

　　可欣認真的向她解釋:“就是按下快門後等幾秒再拍，這樣大家都能拍到了...”

　　曉麗露出驚呼不已的樣子:“是嗎，這麽神奇...”

　　周宏湊過來:“我聽江濤說過他爸有一個...”

　　自強提議:“我們用這個再一起拍一張吧...”

　　可欣對大夥揮了揮手:“就剛才那個背景挺好的...”

　　志華把幾個書包落在一起，把相機放在上面又感覺有點矮，便四處尋找著能墊高的東西，不一會正宇從不遠的地方搬來幾塊青磚:“那邊還有，再搬幾塊來......”

　　幾個男生各自搬了幾塊壘起了一個高度，還把書包圍成一圈。

　　大家又重新站成一排，各自擺好姿勢等著志華，志華調試好之後，快速跑到隊伍裡。

　　只聽一個清脆的哢嚓聲，夥伴們都迫不及待的察看相片，確認照上之後，大家都高喜氣洋洋的歡鬧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