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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新豐尉》第19章 無地自容
  休沐日,將柯南夢趕回長安城,柯斜自己不太熟練地燒水洗頭髮。

  吏部法定,官吏每十天固定有一天的休息日,可以休息、沐浴,所以叫休沐日。

  除了讓柯南夢小別勝新婚之外,柯斜主要是讓他給家裡捎了點火晶柿餅,還去新豐市裡找了做糊塌的那一家,出錢請他帶著原料、家當去長安城,炸給阿娘、阿弟吃。

  新豐的柿子糊塌,色澤金黃,酥脆香甜,唯一的缺點是太燙,裡面更燙,萬萬不能囫圇吞棗,否則會燒心。

  柯南夢是來當庶仆的,不是來當奴仆的,每個月得讓他回去幾天,別娶了婆娘替別人養。

  柯斜也不至於手殘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雖然不是太嫻熟吧,洗頭髮的水還是能燒的。

  就是這鬼天氣,熱得令人發指。

  身上有汙垢,忍一忍也就算了,可這頭髮餿得吸一口氣就惡心,不洗都不行。

  洗頭髮嘛,窮人用草木灰,有點條件的人用澡豆。

  澡豆的主要成分是豆粉,孫思邈在《千金翼方》裡教過人怎麽自製澡豆,柯斜有幸瞄過一眼。

  在這敝帚自珍的年代,像孫思邈這樣公布配方的人,簡直是活菩薩了。

  但是,澡豆的去汙能力,與後世的胰子、肥皂及各色各樣的洗發水,還是有一點差距的。

  基礎版的澡豆不香,加了鮮花版的澡豆貴,加珍珠粉的澡豆直接不是柯斜這種家境的人用得起的。

  丫的,不撈點錢,這官跟沒當似的,澡豆都隻敢用基礎版的。

  這個就不用複古了,許多東西都是在進步、變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就像那些對網絡文學口誅筆伐的人,你讓他們回到寫竹簡、刻金石寫作的年代,不要用網絡,他們願意麽?

  好端端的一盆清水,生生浮出厚厚一層汙垢,直讓柯斜犯惡心。

  賈寶醫在牆角點了一把艾草,熏走了圍在柯斜頭上打轉轉的蚊群。

  哎,純天然綠色環保的蚊子,誰要?

  柯斜本來就是易招蚊蟲的體質,加上身上這餿味,自然引得蚊子快成華蓋了。

  這個華蓋指帝王高官的傘蓋,不是那個倒霉催的運氣,也不是指眉毛。

  “老漢還以為你會等庶仆回來幫你洗呢。”賈寶醫打趣道。

  柯斜披著頭髮,把汙水倒入排水渠中,輕笑道:“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這些瑣碎的小事,雖然乾得不是太好,但不等於不會。”

  “就是有個麻煩事,賈醫師你也看到了,我太容易招蚊蟲,怎整?”

  賈寶醫輕笑:“答案你不都看到了麽?”

  艾草啊!

  可以把艾草磨成粉末,摻入澡豆裡,洗洗應該沒那麽招蚊蟲了吧?

  可一出汗呢?

  再加上這段時間在外頭瘋跑,汗水一刺激,越發招蚊蟲,隻摻澡豆裡怕頂不住喲!

  “找個相好的,給你縫製一個香囊,裝艾草進去,也能有效果。”

  賈寶醫老不正經地開口。

  柯斜翻了個白眼:“我讀春秋的。”

  雖說這梗還沒在大唐流傳,卻不妨礙賈寶醫理解柯斜的意思。

  “麽麽,要不要本醫師給伱調配一番?包你生龍活菟(tú)、頂天立地!”

  完蛋,在醫藥這個行當的人面前不要標榜正經,否則人家隻當你不行,能開出千奇百怪的方子。

  開方子都不要緊,要是再大喉嚨在外頭嚷嚷兩句“少府不舉都是老夫治好的”,柯斜只能高歌了。

  “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別人冷落。卻從未有感覺,我無地自容。”

  所以,柯斜必須努力拒絕賈寶醫:“賈醫師放心,我身體好著呢,不過是眼前這一關沒過罷了。”

  等難關度過,好歹是明年下半年了。

  賈寶醫收斂了笑容:“諱疾忌醫可要不得哦。說正經話,看你的舉動,是料定了明年一定旱蝗?”

  柯斜苦笑:“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定?只不過,照今年水位下降的趨勢,明年極可能旱。”

  “十旱九蝗,誰敢保證一定不出蝗?涸澤已經翻出不少蟲卵,誰敢說明年就一定不會化為跳蝻?”

  跳蝻是蝗蟲的幼蟲形態,如果在這個階段大力根治,還是有希望遏製事態的。

  但是,蝗蟲成災的原因不是它有多厲害,而是數量太多了!

  “嗯?既然如此,為什麽不上報朝廷、工部?”

  賈寶醫打破沙鍋問到底。

  畢竟,柯斜堅持一下,也許能救不少性命呢?

  有不少醫人愛財,也有不少醫人更不介意在日子能過得去的時候悲天憫人,充分展現“醫者父母心”。

  柯斜坦坦蕩蕩地回答:“上報了啊!明府到州衙化緣,就是在變相告知使君,雍州將有旱蝗。”

  至於雍州如何應變、朝廷能否及時撥付錢糧做事,那就不是小小畿縣尉能過問的了。

  這種變相的提示,即便出現誤判了,新豐縣也不會有絲毫責任。 www.uukanshu.net

  反倒是敲鑼打鼓地告訴朝廷有旱蝗,搞不好都得不到明年,柯斜就可以遷徙崖州,天天“從小喝到大”了。

  蠱惑人心、嘲諷皇帝得位不正、假借天災來表示對朝廷不滿,這些帽子蠻不講理地扣下來,到時候不光柯斜倒霉,連他阿耶柯惡都得受牽連。

  理?

  想多了,朝堂就不是個講理的地方。

  多數時候,朝廷顯得講理,那是上位者願意俯下身子哄一哄。

  到不願意的時候,想殺那便殺了。

  法曹,司法佐滑非持著雍州符文,隱約覺得不安。

  符文是唐朝的下行文之一,用於三省六部對地方、州對縣、縣對裡村。

  “多大的事?”柯斜劈手奪過符文,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

  雍州司法參軍告知新豐縣,新任大理正張蘊古核查劉碩豐一案,以為可從輕發落。

  “張蘊古,寫《大寶箴》那個?”柯斜也有點頭疼。

  箴,讀zhēn,勸誡性的韻文,讀jiàn的自覺去面壁十息。

  張蘊古,相州洹水縣人,只有《大寶箴》一文傳世,但從五代十國到清朝,一直有皇帝中意這篇文章。

  身為大理正,張蘊古一向以為,大唐初定,刑罰不宜過重,一切罪人都應該從輕發落。

  包括對剁腳趾頭的懲處,張蘊古也是屢屢上書,請求去除此肉刑。

  畢竟,萬一剁錯了,腳趾頭又長不回去。

  人是個好人,就是有點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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