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的意思是……我……我……哥哥是給我擋傷害的?”
“是。”月蓮肯定的點點頭。
“哥哥知道?”
“自然。這是我和你哥哥商量後得出的結論。”
“那為什麽是我?”月邪問:“就因為我的成績比哥哥好一點,我的天賦比哥哥高一點?可是哥哥各方面都很優秀啊!”
為什麽是把月修推出來替他擋下一切,而不是把他推出來呢?
“可能是因為……你父親很喜歡你吧。”月蓮的臉色溫和起來,“月修很穩重,這很好,但他身上缺乏了一種朝氣,這就會導致他整個人顯得死板,處理起事情來也是固步自封,不敢突破一些沒必要的規矩。但你身上,有著典型的赤狐一族的熱血和勇敢,你敢向前,敢衝敢闖,妖族需要的不是一個穩定的領導者,而是一個能夠適時發現環境的變化,並能突破現有規矩去創造新的規矩的領導者。你比月修更適合這個位置,所以我選擇了月修,讓他為你遮擋風雨。月邪,這個皇位本來就是你的,我和月修早就說好,等你到半神級別,就讓你繼承皇位。”
月邪有些無法接受這個說法。所以他以前和月修爭吵誰的待遇更好一些,完全就是個笑話是嗎?
原來月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鋪路,月修那麽努力,卻什麽都得不到。
偏偏他還一點馬腳都沒露出過。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沒有你和哥哥的庇護我就無法成長了嗎?為什麽一定要犧牲哥哥的利益來保護我?這對他不公平!”
“這是他心甘情願為你做的事,你哥哥很愛你,這種程度的付出,對他而言不算什麽,只要你能達成所願,平安幸福的長大,他就會很開心。”
月邪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月蓮怎麽會想出這樣的招數。
“哥哥在世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現在他都不在了,我連句謝謝都和他說不了。”
“因為沒必要。”月蓮搖搖頭,“月修沒必要聽你那句謝謝。你們是親兄弟,你也沒必要和他說那句謝謝。”
“既然沒必要,今天和我說的這些又是什麽意思呢?”月邪不懂她的想法。
“因為……我想解開你小時候的心結,雖然你不說,但是我和月修都知道,你對小時候我們做的一些事,多多少少都是有埋怨的。今天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產生愧疚,也不是為了讓你感謝我們,只是我想解開你的心結,告訴你,其實小時候的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麽慘。我和你哥哥,都很愛你。”
月邪看著月蓮,思考著她說的這些話。
月蓮看著他那張和月朔相似的臉,微微一笑。
然後她便離開了月邪的視線,事情都已經解釋完了,至於怎麽想,就都靠月邪自己了。
“雅彌,神族族長到了嗎?”回到宮殿,月蓮叫上了雅彌。
“回攝政王,尚未。”
月蓮輕輕點頭,“那我們就再等一會兒。”
“攝政王,雅彌不明白,就算您和神族族長聯手,也不見得是那萬靈泣血的對手,為何您隻叫她前來呢?”雅彌問道。
“我叫她,不是為了對付萬靈泣血,只是說些體己話,敘敘舊。”
“敘舊?”雅彌不理解,這種時刻她竟還有心思敘舊?
過了一會兒,士兵來報,寧音已到宮殿門口。月蓮揮揮手,讓雅彌下去。
寧音走進宮殿。
“怎麽看上去,你倒比我憔悴多了?”殿內只有她們兩人,兩人都放松了些。
“是嗎?”寧音蒼白的臉色實在是顯眼。
“是啊,你給人的感覺像是遭遇了什麽大事一樣。”月蓮笑了笑。
“沒有。”寧音搖頭,“叫我來,是什麽事情?”
“沒什麽事情,只是想敘敘舊。”月蓮端著果盤坐到她身邊,“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坐在一起聊天了,我很早之前就想把大家叫在一起,聊聊近況。可誰知……現在就剩你我二人能聊一聊了。”
寧音的眨眼頻率快了些。
“要說我最羨慕的,現在應當屬韻瀾。她成了神,可以想去神界就去神界,不用顧慮大陸這些事,也不用眼睜睜看著姐妹們一個一個離去。若我能成神,我也定是會跑走的,雖然不知道子孫後代會變成什麽樣子,但至少我還活著。可惜,我沒能成神,無法保住自己的命。”
“說這些做什麽?你又不一定會死。”
“怎麽不會?那個萬靈泣血很明顯是在屠殺至高天梯的人,至高天梯上的人,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啊,還有不知道在做什麽的落殤滅神。怎麽算,下一個都會是我。”
寧音看著她,眼神複雜。
“你說這十三號試驗品和萬靈泣血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十三號殺了顏姬之後就不知所蹤,然後便出現了萬靈泣血。”
“不是。”寧音搖頭。
“你怎知不是?現在可都在傳呢。”月蓮斜睨著她。
“……直覺。”寧音垂眸。
“直覺……但願你的直覺是準的吧。”月蓮笑笑。
“自從月修死後,我想了很多事情。想起我們從前在冥靈學院的時光。那時候大家都在,入學的時候,我和哥哥因為妖族的種族地位,很多人都不願與我們說話,你是第一個主動找我玩的人。那時候顏姬和韻瀾關系好些,夜若些成天拉著柒安樂亂逛。依依什麽都不懂,每天只知道吃和玩,我們幾個女生,分成了三個小團體,但你和韻瀾的關系一直也很好,時間長了,我們和她們就漸漸組在了一起。再後來,夜若些和柒安樂也加入進來,我們幾個女生,才終於玩在了一起。”
“之後顏姬就被紫離淵拐跑了,夜若些喜歡宸北,每天都跟在宸北身邊,結果宸北呢,喜歡顏姬,所以每天跟著顏姬。柒安樂又喜歡紫離淵,跟在紫離淵身邊寸步不離。他們五個每天就像解不開的結一樣,繞在一起。再之後,你就喜歡上了唐九琰,你們去談戀愛了,我就只能和韻瀾、依依一起玩。韻瀾那時候每天除了修煉就是有事,無趣得很,依依又小,心思單純,和我玩不到一起去。我就又只能回到和哥哥相處的日子。”
回想起當年的日子,寧音眼中不禁露出了向往。
“你是那時候喜歡上你哥哥的?”寧音問。
“不是啊,我從小就喜歡哥哥,只是那時候不想讓你們覺得我太變態,所以才謊稱說是因為和哥哥待久了才喜歡上哥哥的。”月蓮低頭一笑,“我呀,一直都喜歡哥哥,喜歡了很多年。從小,我就對他抱有不一樣的感情的。”
她還記得她說出這件事時姐妹們眼裡的震撼,那可是她的親哥哥,她竟然對自己的親哥哥抱有男女之情。
“你現在還喜歡他嗎?”寧音也慢慢打開了話匣。
“喜歡,當然喜歡。無論是他結婚、生下了月修和月邪,還是到他死亡,我都喜歡。”月蓮看著果盤的邊緣出神,“喜歡他,似乎是我這一生的命運。為了他,我留在這裡,成為攝政王,為了他,我照顧月修和月邪,把他們扶持上位。可惜到最後,我仍是沒能守住他的孩子,都不知道以後見到他該怎麽和他說。”
“你呢?”月蓮看向寧音,“你若是見到了唐九琰,會和他說什麽?”
“……不知道。”寧音搖頭,“我……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麽。”
“也是,畢竟你應該是沒機會見到他的。”月蓮輕笑一聲,“我要是見到哥哥,我一定會向他表白,和他說我這一世為了守護他、守護他的孩子、守護他的種族,付出了多少努力。為了他,我連王位都不登,多委屈啊。”
很多人都疑惑,為什麽她這樣有能力,卻依舊只是攝政王,始終未能成為妖族正統的王。許多人認為她不甘、認為她心有不滿,但其實不然,成為攝政王,是她心甘情願。
她沒資格登上妖族的皇位。在她心裡,只有哥哥才是妖族唯一的王,只有哥哥的孩子才能成為皇位的繼承人。所以那些長老要她繼位時,她果斷拒絕了皇位,主動提出隻以攝政王的身份輔佐王位繼承人統治妖族,永遠不登基為王。
這是她對哥哥的尊敬。
“月蓮……”
“阿音。我一直都挺羨慕你的。”月蓮打斷了她的話,“你喜歡唐九琰,和他在一起,生了三個孩子,之後又成為神族的繼承人,能正大光明的以妻子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守著他的皇位。你一直以來似乎都是心想事成的,比起被動的顏姬和愛而不得的那幾位,你是我們幾個姐妹中,感情最順利的一個。雖然唐九琰走得早,但至少你們有可以公開恩愛的時光。可這樣的時光,是我無法得到的。”
提到唐九琰,寧音的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你想他嗎?”寧音問。
“想啊,當然想。月邪長相和他父親相似,尤其是長大以後,更是相像。我有時看到月邪,恍惚中以為看到了月朔。說起來,隱靈的長相倒是與他父親相似,但你好像並不想多看她。”
“我放不下。”寧音說:“我每每看到隱靈疼痛的樣子,似乎都能看到九琰在那寒潭之中的樣子。我一看到她,就會想起她父親,一想到他父親,就會想起九琰的死因。我明明知道這一切都不怪隱靈,可我掩飾不了我的痛,日子久了,我也越來越無法看到她。”
“你呀,就是愛唐九琰愛的太深了。顏姬雖然也陷得深,但落殤滅神出生後,她明顯收斂了不少。你倒好,三個孩子,都沒能拉回你一點心思。”
“還說我呢,你不也是?這麽多年了,還是沒能放下你的感情。”
月蓮喝了一口酒,“有些感情便是,他越是禁忌、越是為世俗不容,就越吸引人、越想沉浸進去。我不止一次在想,若月朔不是我哥哥,若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現在月修和月邪是不是就是我的孩子了?越這樣不甘,我便越心痛,恨不得重活一世,以別的身份與他相遇。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兄妹就不能相愛,為什麽兄妹就不能結婚生子?”
“這有悖倫理。”
“狗屁的倫理!”月蓮將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誰定的倫理?憑什麽有這樣的倫理?我們理論理論,憑什麽親兄妹就不能相愛?!”
“你喝多了。”寧音歎了口氣,抓過她手中酒壺,一飲而盡。
“我哪喝多了,才沒喝多。再說了,我喝多了你就可以搶我酒了嗎?”月蓮搶過她手裡的酒壺。
兩人爭執了一番,直到酒壺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二人看著地上流淌的清酒,相視一笑。
“找我真沒事?”寧音問。
“嗯,真沒事,就是和你聊聊往事。”月蓮開始收拾地面,“眼看這大陸就要陷入大戰,若不趁此機會和你聊聊,興許以後就更沒機會了。”
寧音的笑容收斂了幾分。
“寧音。”月蓮突然起身,看著她。
“我知道,你有很多難言之隱。你很愛你的孩子,包括讓你心痛的隱靈。可無論你瞞了什麽、怎樣不舍,你身邊的人做出那樣的錯事,你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包庇。我們幾十年的姐妹情誼,不能在這裡斷送。該受到懲罰的人,總是會受到懲罰的,不會因為你的隱瞞而逃過一劫。”
寧音臉色一變。
“怎麽……怎麽突然說這些?”她勉強一笑。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有些事情,我不想挑明,只是我希望,我能死得其所。寧音,你走吧,我要睡一會兒。”
“月蓮……”
“雅彌,送客!”
寧音看著月蓮,她知道,月蓮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
“月蓮……”
“請。”雅彌在門口等著寧音出門。
“還是走了……”月蓮呼出一口氣,倒了瓶新酒給自己。
“殿下。”雅彌送走寧音,站在她身前。
“雅彌。”月蓮一飲而盡,看著雅彌。
“你的代號是什麽?”
“代……什麽代號?”雅彌慌了一下,“您是真喝多了吧,怎麽說起胡話來了?”
“墮天使陣營,雅彌,我知道你的身份了。大概……半年前?我察覺到了。”
“什麽墮天使陣營啊?您說的是死靈軍隊?死靈軍隊不是在諸神之戰中都全軍覆滅了嗎?”雅彌笑了笑,鎮定的回答道。
“全軍覆滅?”月蓮搖了搖頭,“前段日子助力凝雪瑾拿下魔族的那位夜羽閣閣主是死靈軍隊的人吧?還有紫族那位權臣,應該也是死靈軍隊的人。雖然凝雪瑾向外界宣布的是死靈軍隊全員覆沒,但是她那樣的人,又怎麽會不給自己留後手呢?雅彌,說吧,你的代號是什麽?”
雅彌知道自己無法再偽裝下去,向她行了禮。
“死靈軍隊墮天使陣營彌漫,參見殿下。”
“原來是彌漫……我還以為彌漫是個男的。”月蓮放下酒杯。
“來,這封信交給你,你把它交給落殤滅神,之後就不要再回來了。”月蓮遞給她一封信。
雅彌疑惑地看著那封信。
“這裡面寫了十三號和萬靈泣血的身份,很重要。”月蓮提醒她。
雅彌大驚,“您是如何得知……”
“來來來,趁你走之前,趕緊再陪我喝幾杯。除了你,我都不知道再去哪找酒量那麽好的女孩陪我喝酒了……”
雅彌著急把這封信遞出去,但月蓮拉著她不讓她離開,她隻好坐下陪她喝酒,心想等把她灌醉就離開。
兩人喝了三天三夜。雅彌都喝吐了三次,月蓮竟還是一點事沒有。
她怎麽就忘了月蓮是個酒鬼呢!
“著急?”月蓮笑看了她一眼,“去吧,遞書信去吧。”
想來寧音也快到神族了。以雅彌的腳程,應當是在寧音和唐初離談完之後才會到人族。
寧音,這可是你贖罪的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別傷了姐妹的心。
雅彌拿著信離開。她打開門,視線卻被一身黑袍佔據。
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響,雅彌的身體就倒了下去。黑袍人走進大殿, 看著滿身酒氣的月蓮。
“你母親才剛走,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月蓮站起來,看著黑袍人。“初離,你究竟為什麽會走上這條道路呢?”
唐初離握劍的手緊了緊。
“你和她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只是……讓她做個選擇罷了。”月蓮手中出現了一把弓,“初離,在冥靈學院的時候,我從來沒教過你實戰技巧,也沒和你動過手。不如今天,讓我來領教領教,顏姬教出來的學生,究竟是怎麽殺了她的!”
唐初離攥緊了雙拳,迎了上去。
終究是月蓮不敵,被唐初離一劍貫穿,倒了下去。
她忽然露出了笑容。
“你笑什麽?!”唐初離以為她是在嘲諷他,用劍刺穿了她的嘴。
笑什麽?
她笑啊,她終於可以去見哥哥了。
月蓮閉上了眼睛。
殺完月蓮,唐初離走到門口。
雅彌的屍體不見了!
他四處張望,沒有發現雅彌的蹤影。
這……她沒死?她竟然沒死?自己逃走了?不可能,他剛才那一劍可是致命的,絕不會留給雅彌復活的機會,而且劍上還有毀滅之力,必然會侵蝕她的生命力。
究竟逃到哪裡去了……正當唐初離想要尋找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急切的跑步聲,他立刻離開了宮殿。
“姑姑,宮殿的防禦發出了警報,肯定是……姑姑……姑姑?”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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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攝政王月蓮,於妖族宮殿內被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