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從嫖客身上聯想到的嗎?

　　周少安一貫沒心沒肺，若沒個提醒，也不會突然變性，倒是有這個可能。

　　念及此處，薛笑寒臉色逐漸和緩。

　　楚襄夏趁熱打鐵:“你今天不找我，我也不會出關，先想法子拖延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能看著你走投無路，也不能牽連山莊裡的人，真要死，那就一起死……反正多活了十幾年，賺了。”

　　薛笑寒沉默了。

　　樹林中鴉雀無聲。

　　忽然，薛笑寒閃電出手，扣住楚襄夏的脈門，元氣探入，確認他體內都是精純的碧水真氣。

　　易容變臉很普遍，戴張人皮面具就行;改換身形也不難，會縮骨功、增身術的不少。

　　但能模擬元氣、境界的功法卻是天下少有！

　　楚襄夏臉色更冷了，薛笑寒反而放松下來，松開了手，輕聲道:“少安，別怪大哥，金麟衛能人異士無數，宮裡宮外也非鐵板一塊，萬一消息走露，後果不堪設想！”

　　楚襄夏愁的不行:“你到底幹了什麽?怎麽會這麽嚴重?！”

　　薛笑寒淡淡道:“我偷了《留仙手劄》。”

　　“什麽?”

　　楚襄夏滿臉震驚，這一刻影帝附體，結巴地道:“為、為什麽?這可是死罪啊！”

　　薛笑寒面色平靜，淡淡道:“我不如你好命，你有你的義父義母，他們視你如珍寶，自幼寵愛，如今更是千年雪參、碧水劍訣，毫無保留！可我呢?八歲被閹割帶入宮中，忍氣吞聲，強顏歡笑，做牛做馬！柴鴻那個狗雜種打我罵我，我卻只能跪在地上任打任罵，還要捏著嗓子苦苦哀求他千萬別累著，自輕自賤至此……”

　　薛笑寒咬牙切齒，面孔扭曲，而後長長呼出一口氣，似是要把積攢多年怨氣全吐出來。

　　他的臉色冷如冰霜:“我厭惡這樣的自己，每每午夜夢回，惡心的我想吐！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懂的。”

　　“……”

　　楚襄夏張了張嘴，又開始頭疼了。

　　薛笑寒喃喃道:“我行屍走肉似地活了整整十七年！無時不刻不在想著逃出那座皇宮！懂禽語又如何?我只能欺騙它們、誘捕它們，親手把它們關入籠中！會地行術又如何?只要那個狗雜種召喚，我就得立刻出現……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我要學成仙術，永遠的擺脫這個噩夢！”

　　他轉頭看向楚襄夏:“跟我一起走，出關。只要出了玉門關，我們就自由了，日後學成仙術，你我兄弟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楚襄夏以慧眼掃遍他全身:東西不在身上。

　　楚襄夏歎了口氣:“我還有得選嗎?”

　　“沒有。”

　　薛笑寒笑了:“正如你所說，他們早晚查到你我的關系，你留在這就是害了碧水山莊，只有出走才能讓周鼎夫有借口脫身，那個狗雜種那麽‘仁厚’，他不會動他們的。”

　　楚襄夏沉吟片刻:“我要怎麽做?”

　　薛笑寒道:“明早啟程，借商隊掩護，出關！”

　　“你不能直接帶我走?”

　　“地行術是可以日行千裡，來去自如，但柴鴻給我下了咒印，我也只是第三境巔峰而已，遠遠做不到那種程度，帶上你，也只能在地下待一盞茶的功夫，地質越堅硬，越消耗元氣。”

　　薛笑寒一說起大周太子柴鴻，語氣就冷的徹骨，他遙望西北玉門關方向，說道:“顯德十三年，盧雲生曾親自坐鎮玉門關，抵禦西域諸國聯合犯境，期間梳理山河地脈，重鑄萬裡長城，讓每處城牆的地基都入地九尺，設有陣法，就是為了防止地行者奪關，想從地下走，難上加難，更何況……”

　　他的嘴角忽然溢出鮮血，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楚襄夏趕忙伸手抵在他背心，灌注碧水真氣，驚道:“你受傷了?”

　　“朝廷鷹犬又豈是浪得虛名，已經有三條狗追上來了。”

　　薛笑寒抹掉嘴角血跡，運功平複傷勢，沉聲道:“玉門關怕是有高手坐鎮，你我要出關，只能走地上蒙混過去。”

　　“……”

　　楚襄夏沉默半晌，無奈搖頭:“那就走吧。我馬上回去準備，你自己小心。”

　　他轉身就走。

　　薛笑寒看著他的背影，從心底湧出一抹歉意。

　　如果自己忍下去，周少安就能一直在涼州幸福地活著。

　　“我不是個好兄長啊……”

　　薛笑寒歎了口氣，忽地提高了聲音:“你不想看看我偷出了什麽嗎?”

　　想看啊，你又沒帶在身上……

　　楚襄夏擺擺手，沒好氣道:“我怕萬一多嘴，你再把我殺了，好好保重吧，兄長。我就不問你在哪落腳了，記得多派幾個眼線盯住我，《碧水劍》我才練兩天，你明天再試，我還是擋不住，能免就免吧。”

　　“……”

　　薛笑寒哭笑不得，怎麽感覺這小子毒舌了不少，果然還是生氣了嗎?

　　但是沒辦法啊。

　　薛笑寒仰頭望天，誰讓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兄弟，我這個閹人，現在能拖累的，也只有你了。

　　……

　　待兩人離開，月上中天之際，樹林中迎來了三位不速之客。

　　這三人全都穿著上等絲綢製成的黑色官服，迥異於朝服的寬袍大袖，袖口緊窄如勁裝，像是為了方便動武故意收束，胸前印著一頭張牙舞爪的麒麟，月夜之下，微泛金光，竟是以金線繡成，盡顯煊赫華貴。

　　大周，青冥司，金麟衛。

　　青冥司來頭極大，歷代都隻受皇帝直轄，其直屬衛隊，便是大名鼎鼎的金鱗衛。

　　金麟衛大統領位列三品，官同大理寺卿，官邸位於神京聚星樓，麾下有三垣、四相、二十八宿及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各個都是身懷異術的高手。

　　這三人便都是出自七十二地煞。

　　他們腰間掛著銅製腰牌，其上有星宿代號，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他來過這兒。”

　　其中一人蹲下身，揪了根草放到鼻尖，聳動鼻翼。

　　“這地方處理過，還有血腥味，應該在三個時辰之內。”

　　他的身材矮小，滿臉癩疤，相貌醜陋，頂著一頭雞窩似的焦黃亂發，隻用青木簪隨便束起，腰間銅牌上銘刻著【地狗星】的字樣，懶洋洋道:“跑得倒快。現在可以放心了，這小子沒去惡人谷，反而來了涼州，就是要出關！仙術不會落到魔教手裡，一大幸事。”

　　“我看未必。”

　　另一人相貌英挺，身高九尺，面色慘白，全身像覆蓋著一層冰霜，他的右肩膀上還站著一隻純白色的雪貂:“事關太子殿下，此前咱們不便深查，那些叛逆分子可不管這些，薛笑寒身份特殊，常年遊走於皇宮內外，只怕早被魔教探子盯上，咱們能追過來，魔教也能，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啊。”

　　他腰間的銅牌上則寫著【地囚星】三個字。

　　“讓他出了關可就麻煩了。”

　　最後一人頭戴蓮冠，是地煞中的【地軸星】，眉頭緊皺道:“關外龍蛇混雜，拜火教、萬馬幫日益猖獗，還有漠北蠻人，西域沙匪，更不好追蹤，一旦出關，便如滴水入江河，再難搜尋了。 www.uukanshu.net ”

　　“說話注意點。”

　　地狗星黃望掃了眼四周:“這地方也有不少鳥，用傳音入密吧。”

　　“你太小心了吧。”

　　地囚星童金泉說了一句，但還是施展傳音入密，搓音成線，將聲音送入另外兩人耳畔:“尋常鳥雀靈智有限，只能充當眼線，沒法複述咱們的話。他帶出來的那隻‘黑鳳’已經被射殺，其他的，不成氣候。”

　　“小心為好。”

　　地軸星張歆說道:“這小子能在你們倆的搜查下從神京一路逃到這裡，足見本事，不可小覷，眼下再度失去蹤跡……老黃，你還能不能聞出來?”

　　黃望聳動鼻翼試了試，搖頭道:“不行，他處理過，時間又太久，血腥味已經散沒了。”

　　“你呢?”

　　張歆看向童金泉。

　　童金泉閉上眼睛，手掐印訣，施展術法，肩膀上的雪貂忽然睜眼，跳到地面，感受地脈。

　　半晌，童金泉睜開眼，接住跳回來的雪貂，歎了口氣:“一樣，《地行術》乃五行遁術之一，不是一般的打洞挖土能比，施術者可以用氣使周身范圍內的土壤化作溪流一般，任人穿梭，解除術法後地貌並不會改變太多，三個時辰過去，地下的痕跡已經很淡了，難以尋根溯源。”

　　“真夠難纏的！”

　　張歆臉色越發難看:“上次入陣之後，他變得更謹慎了，一點破綻不露！不能再用老辦法，既然他要出關，那就先去關城，配合林大人、安撫使守株待兔！”

　　“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