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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有棵樹》三十二公公的喪事該怎辦
  三輪車一個輪子滑到了水溝,司機望著車,歎息道:“哎,還是走上安全,剛才差點要了我的命。”

  看那樣子,一時半會也弄不上來車,張婷婷急著趕路,可這個時候走,實在是有點對不起司機。不走,耽擱兩三個小時,車不一定能夠爬上坡,到時候,她趕天黑前就難走回去了。

  “大妹子,你還是走吧!”司機蹲在地上,臉色鐵黑,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險中走出來。

  “大哥,我走了你們怎麽辦?”雖然她著急回家,可這種情況下走,她的心裡還是有點擔心司機。

  “前面的路越難走了,彎道急,坡道陡,為了安全,還是不開車了,我緩口氣,便去附近找幾個人幫幫忙,想辦法把車開到有人家的地方放下,等雪消了我再來開車,反正離家也不太遠了,還是走上回家比較合算。”

  “要不,我等你把車放好了我再走。”

  “大妹子,你家遠,趕緊走,拖個你就得趕夜路,家裡的孩子和老公估計都等急了。”

  張婷婷拿出一張十元錢,遞給司機,司機沒有接,笑道:“如果我把錢那麽當錢,早都開上四個輪子了,也不用受這洋罪了。”

  還是山裡人實在,白白捎帶了十多裡路,卻一分錢不要。張婷婷感激地望了司機一眼,便拉著沉重的行李箱繼續往前走。

  她不再盼望身後跑過來一輛車,太危險了,還是走上安全,萬一出個意外,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司機都是為了她好,如果真的出個意外,她也不會給司機找麻煩,可是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她拿什麽去看病?家裡冰冷的地板上躺著一個人,床上睡著一個人,還有可憐的燕子,都眼睜睜等著她回來,這個節骨眼上,她是千萬不能打岔的。

  她身上滿打滿算只有4123元了,雖然她知道光憑這點錢是無法埋葬公公的,可她實在是沒有錢了,掙的工資都提前歸還了帳務,就這點錢還是有意留下的。

  這幾年,喪葬花銷是非常大的,陰陽先生念個藏經埋個人就得二千多一點,如果再請個先生超度一下死人,三天的事就得七天過,到時候得給陰陽五千多,得給先生二千多,就她那家當,是請不起先生的,七天的事就當三天過吧。

  到時候肯定有人會說,老人都快八十的人了,不給超度乃不孝。兒女孝順不孝順,就看死了喪事辦的風光不風光,這種薄養厚葬的風俗在當地很盛行。村裡李家莊的李祥龍老漢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活著的時候,兒女沒有人願意要,最後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商量,由兩個兒子輪流養,每家養十天,女兒是潑出去的水,身子嫁給了婆家,年頭節日輪流接過去住幾天就行了。

  李祥龍老漢活著的時候沒有吃上一頓好飯,吃的都是兒女吃剩下的,死了後,兩個兒子又是殺羊又是殺豬,殺的羊不是一頭,是十頭。殺的豬就像一頭牛娃,有五百斤重。兩個兒子還怕老漢吃不好,又殺了一頭大肥牛。過事情那天,李老漢的供桌上獻的是囫圇羊頭囫圇豬頭囫圇牛頭,還有各樣小吃和水果。

  光那紙貨就擺布了半個院子,有寶馬車,有赤兔馬,有拉馬童子,有別墅,接上燈光,光怪陸離,富麗堂皇,李老漢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那些新奇的東西,不知李老漢看見那些東西,會怎麽想,在那邊能用得上嗎?李老漢在那個紙的世界中會不會走丟了?據說單就那紙貨,就得一萬三千塊錢,埋人那天早晨,天還麻糊糊著,拿紙貨的人排了一個長長的隊,一頭到了溝頂,另一頭還在半山腰走著呢。

  紙貨拿到墳墓前,擺好,一把火,火光衝天,那紙灰灰冒了有十來丈高,把天上的星星都衝跑了。一個事,兄弟兩個花了十多萬,跟事的人們都說李祥龍生了兩個好兒子,葬禮辦的就是村裡一流的,那個好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

  她沒有那麽多錢,她也不想和別人比。人比人活不成,既然沒有辦法和別人比較,也就不比了,有多大的量吃多大的飯,對老人孝順不孝順,交給老天爺去說吧。人人頭頂都有一片藍天,老天爺不語並不代表老天爺不知道,天道輪回,蒼天饒過誰?

  可是話說回來,畢竟公公也快八十歲的人了,這喪事也不能辦的太寒酸,就按照當地最低的喪事標準辦,她大概算了算,也得一到兩萬塊錢。

  香煙就用五塊錢的煙,按照吃飯三百個人算,事情就按照三天過,煙就得四十到五十條,這白事費煙酒,禮節多,每一個禮節都得煙酒開道。陰陽得用,吹鼓手得用,墳墓得挖,吃席的帳篷得租,棺材得用,待客的席水就按一桌三百五的標準,還有什麽得準備呢?

  哎,也不敢算,算起來都是錢,也怪自己是個苦命人,早早成了寡婦。

  有時候想一個人的日子好,沒有人管,想怎麽過便怎麽過,可有時候又希望有個肩膀靠靠,可那個肩膀在哪裡呢?

  錢,辦喪事的錢從那裡來?公公死得太突然,讓她直接沒有心理準備。

  公公有兩個女兒,都是當婆婆的人了,也不拿事。公公死後,她曾經和婆家兩個姐姐說過給公公辦葬禮的事情。www.uukanshu.net

  大姐說:“弟媳,我現在還在南方看孫子,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爹死在了祭月,一時半會也埋不了,最遲也得正月十五過了才有埋葬日子,我暫時就不回來了,等吃代勞飯的時候我再回來,你看能行嗎?”

  公公已經死了,即便大姐這個時候回來,也只不過在守著一個冰冷的屍體,再說,大姐想啥時候來還是大姐說了算,她不同意又能怎樣?談起怎麽給公公辦葬禮,大姐歎息道:

  “弟媳,我那苦命的弟弟已經死了,家裡的事你做主,我是嫁出去的人,身子已經進了別人家的門,做不了娘家人的主。”

  本來她還想向大姐借點錢,可大姐也許知道她的心底話,她沒有開口,大姐便說了:“弟媳,你也知道,我和你姐夫已經把掌櫃的交了,我看孫子,你姐夫也沒有活,我們兩個現在吃的是閑飯,本來爹死了,我應該拿出點錢,可實在不好意思給弟媳說,我們現在不比過去,實在是手頭空著······”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她還能說什麽?

  二姐和她通話的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提起電話就哭,她到嘴的話被那些哭聲嗆回了肚子。

  家裡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婆婆,想起來,她的頭宛如鬥大。可憐了燕子,讓燕子受罪了,又要照顧她奶奶,還要照顧家裡那些長嘴的畜生。這次她回去,便把那些畜生賣了去。

  年近了,也沒有羊販子和驢販子,即使有,他們也會壓價。沒有辦法,留下它們,沒有人喂養,何況這是她湊過事情錢的唯一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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