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茫茫,山谷、樹林、土丘,顯得空茫、寂寥、無助、單調。
他看見了許多腳印,一直延伸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他跟著腳印,來到山坡頂,他的心一喜,意外看見了眼前的平地上有一處人家。
他看見了高高的煙囪,還有兩排有點破舊的磚瓦房。房子立在白茫茫的雪中,宛如沙漠中的綠洲,又似大海中的島礁。
那是一間比較大的房間,一定是客廳,透過窗戶,他看見房子中間有一張桌子,一位小女孩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小女孩的旁邊有一位年輕的女人,容顏美麗,臉上透著祥和的光,正在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小女孩。
面對這幅溫馨祥和的景象,他沉思了一會兒。他在想,這間房子的主人一定是好客的,他看到了樂融融的景象,也許在這裡他能夠找到一點憐憫。
他走下山坡,快步向房間走去。他很冷,需要一個溫暖的房間;他很餓,需要一頓飽餐;他很累,需要一張床。
他輕輕敲了敲門,裡面的人沒有聽見。他再敲一下,他聽到那個女的說:“燕子,我好像聽到有人敲門。”
“媽媽,一定是咱家的貓捉到老鼠了。”
他用力敲了三下。
女人站了起來,拿起手電筒,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你好,”趕路的人說,“我想在你這裡住一晚上,我付錢,另外我想要點吃的,我付錢。”
“你……”女人有點驚奇,大年初一,來了一個借宿的,讓她感到吃驚,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幾眼眼前這位趕路人。
趕路人說道:“我想回家,可沒有車,走了一整天,帶的乾糧和水用完了。我又冷又餓又困,想借宿一晚,可以嗎?我付錢。”
“我也經常出門,昨天晚上才回到家,”女人說,“進來吧,不過我只能給你提供一些吃的,實在沒有多余的房間讓你住。”
“只要能遮風就行了,我看旁邊那間房就空著。”趕路人用手指了指院外的廂房。
“實不相瞞,那間房子停放著我的公公,我公公六天前突然去世了,陰陽先生說山不利,要等過了十五才能下葬。”
女人說著,倒了一杯茶水,招呼趕路人坐在小女孩對面的椅子上。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在裡面睡一晚上,天亮了就離開。”
“裡面的土炕好長時間沒有燒了,現在燒了也潮得睡不成,再說裡面也沒有火爐子,非常冷。”
“再冷也比外面好吧,如果你能夠讓我住在裡面,我一定非常感激,並且我會付錢。”
“不是錢的事,我是怕把你凍感冒了。”
“請準許我留下來吧,我實在是沒有地方去了。”
“你坐坐,我給你熱點飯菜去。”
女人說著,走出了房間,走進了廚房。
他望見院子裡好像有一間低矮的茅屋,有半人那麽高,好像是用土塊和泥草堆起來的,那一定是一個狗窩。
如果女主人不讓他住,他就鑽進那個狗窩,裡面一定有麥草,土牆一定能擋住外面的寒風。沒有住的地方,沒有屋頂遮擋,現在的他對那個狗窩挺感興趣。
滿頭的繁星,照耀著大地。地面比天空更明亮,土丘的輪廊纖細可憐,襯托在黑暗的天際上,顯得朦朧、雪白。無論是田野上還是土丘上,滿是白茫茫的雪,光禿禿的樹凌亂地站在土丘上,就像一個個哨兵。
“叔叔,烤烤火!”不知什麽時候小女孩已經站了起來,往火爐子裡面加了兩塊煤。
他走過去坐在火爐子邊,他把累壞的雙腳伸到爐火前。乳白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容堅毅、有力、愁苦,他的目光在炭火中昏昏欲睡。
小女孩把他喝空的茶杯拿起來填滿了水,重新放在他的眼前。
他緊緊抓住小女孩的手,央求道:“孩子,替我給你媽媽說說,讓我留下來,好嗎?”
他的動作有點倉促,用的力有點大,小女孩被弄疼了,說道:“叔叔,我疼!”
他急忙松開了手,感到了自己的冒失,連忙道歉。
小女孩搓了搓手,說:“叔叔,要不你就睡在我奶奶房間,不過她半夜三更經常醒來,經常喊叫。”
小女孩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間,房間裡傳出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燕子,來誰了?”
“奶奶,來了一個趕路人!”
“還不趕緊讓他走,前幾天來了一個趕路人,差點死在咱家,害得村裡人都消閑不了,難道你們又要讓過路人住宿。”
“奶奶,我媽媽說了給他吃點飯,就打發他走。”
“哎,大過年的,怎麽就不讓咱家消停呀!”
小女孩拿起筆,重新開始做作業。
女人端著盤子,盤子裡面放著一碟豬肉,兩個饅頭,一碗水煮雞蛋湯,一雙筷子。
“時間大了,給你湊合做了點。”女人微笑著把盤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來,他的吃相很難看,始終沒有抬頭,不覺意把女人帶來的東西吃完了。
“如果你沒有吃飽,我給你再弄點吃的。”女人依然帶著微笑問他。
女人的聲音是那麽的輕柔,容顏是那麽的美麗,就像一個天使,他不敢抬起眼睛看女人。
“謝謝你,我吃飽了!這是錢!”
他從衣服口袋裡面掏出來一把零錢,也沒數,放在桌子上,女人笑著說:“不要錢的,大家都會出門的。”
女人說著把錢推到了他的眼前,他又推了過去。
如此推了三四次,見女人實在不要,他便把錢裝到了自己的口袋。
“怎麽還不趕他走!”隔壁房間傳來老太太的聲音,“難道你讓他睡暈在咱家嗎?”
“媽,我這就讓他走!”女人說,“先生,不是我不收留你,實在是最近我家太晦氣,公公剛死,便來了一個趕路人,那個趕路人來時好好的,躺在床上後便昏迷不醒了,害得萬支書帶著村裡人套著馬車把那個人送到鎮醫院,可鎮醫院死活不要,無奈萬支書又把他送到了市醫院,到現在萬支書還在市醫院陪著那個人呢。”
“謝謝你,你不用解釋了,我這就走。”他站了起來,從地上撿起木棍,抬起眼,望了望那張讓他著迷的臉。
女人把他送出門,很不忍心的說:“如果你實在找不到地方住,你就回來住在廂房,門沒有上鎖。”
“謝謝, www.uukanshu.net 你真是一個好人,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去過好幾家了,他們都不要我。”
“噢,那為什麽?”
“他們把我當成了要飯的,他們覺得大年初一收留一個叫花子晦氣。”
“我家已經夠晦氣了,如果你不嫌棄晦氣,就住在這間房子陪陪我公公。”
女人說著打開了房門,昏暗的油燈旁邊躺著一個白胡子老人,老人的身子骨下面壓著一些谷草,雙腿被麻繩綁著。
他愣了一下,便拿起放在地上的燒紙,燒了三張,對著死人做了一個揖。
“我給你取個電褥子,放在高溫上。”女人說著,從木頭櫃子裡面取出來一個電褥子,鋪在了床上。
“謝謝!”他感激地望了一眼女人,他冰冷的心開始融化。
女人走出了房間,他聽到了屋外傳過來的聲音:
“婷婷,你怎麽把那個人收留下了?”
“媽,他實在可憐,附近人家都不要他。”
“他可憐,難道我們不可憐嗎?”
“媽,他隻住一晚上,天亮後就走,再說我爹也需要人陪,就讓他陪陪我爹。”
“萬一他晚上睡死在咱家怎麽辦?”
“媽,不會的,我看他挺健康的。”
“萬一他是小偷怎麽辦?”
“媽,咱們家也沒有值錢的東西。”
“家裡還有羊和驢。”
“外面到處都是積雪,沒有人會帶走那些長嘴的畜生。”
“萬一……”
“媽,我給你洗洗腳,你就放一百個心。”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