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艘大型蓋倫帆船緩緩駛離了海k縣碼頭,然後揚起全部風帆,一路向南朝東印度群島方向駛去了。而在他們離去後,杵在碼頭上的幾位身著明朝官服樣式的中年人,也開始吩咐下面人趕緊將碼頭上的貨物全數轉移到大車、馱馬上,他們顯是不打算繼續在這裡等了,因為貨物貴重,為免夜長夢多,還是速速轉移為妙。
在大人們下令後,一乾隨從、兵丁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將所有的貨物分門別類,規整了起來。這些東西都是從海外采購的軍械,主要是各型火炮,當然也有為數不少的火槍,後面是要裝備到部隊裡的。值此危急存亡的時刻,南明上下終於有了那麽一絲難得的危機感,開始從永無休止的朝廷撕逼中抬起頭來,打算抓一抓軍隊建設了,不過這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火槍大炮都是英國人從印度販賣而來的,因為明人給的價格很高,因此他們乾脆從自己的庫存甚至現役裝備中抽調了很大一批,然後拉到了gd出售。或許是因為他們已被荷蘭人擠出了香料主產區,目前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日子比去年是好過了很多,荷蘭人沒對他們斬盡殺絕(當然更可能是斬盡殺絕要付出代價的,而荷蘭東印度公司不願意付出這個代價),而是默認了他們在印度一些海岸的存在,前提是英國人不要再試圖走私肉豆蔻、丁香等名貴香料,影響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壟斷利潤。
英國人對這種“安排”其實也比較滿意的,因為以現有的情況來看,他們的力量不足,根本無法對船多人多錢多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構成挑戰,因此忍痛放棄在東印度群島購買香料的權利——雖然這是英國人通過第一次英荷戰爭取得的成果——轉而老老實實地經營印度,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
另外,開拓中國的貿易市場,轉售東方的茶葉、生絲、瓷器等特產品回歐洲,也是應同時著手準備的事情。這一點,業已得到倫敦東印度公司總部的確認,因此去年中國人一提出需要購買軍械的事情後,英國人二話不說屁顛屁顛地從印度拉了一大批存貨過來——反正與荷蘭人的戰事漸歇,之前為預防大戰而儲存的軍械彈藥又很多,不如賣給中國人換個人情,然後還能將大量東方特產拉回國內賣了發財。
只是,與中國人進行貿易也要特別小心。因為現在在南中國的海面上,也出現一個蠻橫霸道好似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企業,那就是東岸人開辦的台灣銀行。這家公司實力如何不得而知,但隱約聽說有個近十艘不大不小的船隻的樣子(租借的第三艦隊的“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財力應該也還可以。而且值得注意的是,這家公司與東岸殖民機構關系緊密,似乎可以“借用”他們的力量,比如出動戰艦為他們的行為背書等等,因此不能以老眼光看待,必須小心謹慎。
這不,今年英國人一共來了gd兩批次計五艘商船,每次來都小心翼翼。第一次去了廉州府某偏僻小港貿易,跟做賊似的;另外一次就是今天,在這雷州府的府城,還好,都沒遇上東岸人,英國人很是開心。當然,這主要還是因為東岸人第三艦隊鄂霍次克海分艦隊(原黑水臨時特遣艦隊的編制已撤銷,戰艦退役的退役,剩下的已並入鄂霍次克海分艦隊之中)的船隻大量北調遼海,留在南方的也就停在海珠島那兒的一兩艘艦船罷了,因此英國人此番壓根不必如此小心,他們是注定不會遇到東岸戰艦攔截的了,除非運氣實在太差。
而英國人在做成了這兩單生意後,
自信心也是爆棚。他們覺得,以後這類生意是不是可以長期做下去呢,這可是了不得的利益啊。要知道,自從1635年英國威德爾商船隊攻佔虎門炮台並升起英國國旗才取得貿易權後,英國人因為自己國內局勢的混亂,已經中斷與中國的大規模貿易三十年之久了(當時很多跑遠東貿易的船隻都被租給了葡萄牙人,比如著名的“倫敦”號),期間僅僅只有1644年(“欣德”號)、1664年(“蘇拉特”號)兩艘官方船隻航行至中國貿易,規模可謂小到了極點。當然了,官方船隻極少,但民間走私船還是頗有一些的,比如著名的“國王費迪南”號、“理查馬薩”號等等(這兩艘英國船沒來得及等到裝載貨物就離開,也沒繳納船鈔,結果明朝人讓澳門代繳,也是奇葩……),但比起以往也是大有不如的。總體上來講這二三十年英國與中國的貿易一直處於萎縮狀態,白白讓葡萄牙人、荷蘭人掙了大錢,英國人也是頗不服氣的,因此目前在失去了東印度群島香料貿易這麽一個大金礦後,終於打算重整中國貿易了,在gd與明國官方的這兩批次貿易就是如此——五艘滿載東方貨物的商船,若是順利回到倫敦的話,當是這些年來第一等轟動的事情吧,估計會刺激更多的英國商人將目光投注到遠方的中國大陸。
英國人與南明朝廷的貿易,雖然是在廉州、雷州二府的地盤上進行的(這兩地的守將原也是李成棟部將,但這些年來因為不是嫡系待遇較差,因此被南明朝廷分化拉攏了過去),但李成棟到底在當地還有一些眼線,私下裡知曉了雙方之間的貿易。不過他卻沒打算戳穿,反倒還派出心腹家人跑去雷州府與英國人進行秘密接觸,看看能不能同樣采購一些重要的火炮和槍械,因為東岸人對出口至gd的武器總有這樣那樣的限制,價格也不便宜,因此老李還是打算繞開東岸人新開辟一條商業渠道,畢竟多條路子總是好的嘛,當然東岸人的貿易渠道也不會丟了就是了。
另外,無論是李成棟、南明朝廷甚至是fj的鄭家,也不是只知道買買買的蠢貨,事實上他們也在努力尋求自製。比如,在台灣銀行強勢進入南海並壟斷了相當一部分的貿易份額後,澳門的許多葡萄牙人失了業,這些人中很多被東岸人雇傭從此為東岸效力,不少人去了帝汶島、孟加拉灣一帶打拚,當然還有一些人被上述三家的高工資所吸引,轉而為他們效力了起來,尤其是一些粗通槍炮製造、軍陣戰鬥的所謂技術人才——不管這些人的水平如何,他們的大規模引進終究是慢慢促進了fjgd和南明的軍事技術的進步的,只不過這種進步的幅度有多大,又能不能持續下去,就很難說了。
這幾大原本要麽小富即安、要麽醉生夢死、要麽胸無大志的勢力,之所以現在這麽著緊發展軍事生產技術及作戰藝術,大概還是和如今越來越趨緊張的局勢有關。天殺的闖軍余孽、李順賊寇,竟然在吞並了hn寶慶諸府之後猶不滿足,又趁著王得仁屍骨未寒的時候,與其不肖子孫合謀,將地位位置極為關鍵的贛州府也給半騙半搶了過去,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若是再不自強,怕那李來亨整頓完內部後,就要將血盆大口對著大夥張開了。到了那個時候,再臨時抱佛腳顯然是不太行的,大夥還是得從這會就努力自強起來,一面整訓士卒,一面囤積糧草財貨,隨時準備與那幫賊寇決一死戰——娘的,李來亨要奪老子基業,不死戰更待何時!
而東岸人與大順軍政集團密切的關系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也變得有些分外扎眼了。因為以前你若賣給順軍一些武器、軍資、戰馬,幫他們培訓一下軍官和士官,可能還沒什麽,畢竟需要他們頂在前面硬扛清軍嘛。但在這個雙方關系日益惡化,且已經走到了全面戰爭邊緣的時刻,東岸人再這麽做可就有些令大夥反感乃至敵視了(東岸人當然不會這麽做,之前敲打順軍集團就是明證)。因此,也就怪不得李成棟這類素來與東岸較好的軍閥也要與英格蘭人攪和在一起了,實在是危機感在作怪啊。
南方各勢力集團與外界的小動作——尤其是與東岸關系最密切的gd李成棟集團——東岸人也不是一點都不清楚,事實上這兩年來,他們已經通過或明或暗的多種渠道,知道這些家夥一直在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葡萄牙人之間做著些背著東岸人的貿易勾當,只不過出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有說破罷了。恰逢這一年來順軍在贛州搞事,南方開拓隊的主要精力也放在了糧食生產及其他事務上,因此有意無意放松了對南海的監管——事實上在目前船隻缺少的情況下也無法做到有效監管——使得英國、荷蘭、葡萄牙商人小賺了一筆,南方各勢力的軍事實力也有所增強,雖然不至於達到和順軍正面相抗的程度,但至少比起以前戰鬥力是有所提升的,順軍要解決他們卻也要花費比以往更大的力氣。
“gd李成棟、fj鄭大木兩部在潮州府已經劃定了地盤,現在各自的主力部隊已屯往了與順國交界的邊境地帶,警惕心是非常之高。雖然他們的這些軍隊未必就能扛住順軍的進攻,但至少是不會毫無準備地一觸即潰了。而且他們的軍事裝備在最近一兩年間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提高,鄭氏在廈門正式設立槍械製造工坊,李成棟也著手恢復了佛山炮場的部分產能,厲兵秣馬的意圖非常明顯。軍閥,總是對覬覦自己地盤的人有著異乎尋常的警惕心理……”以上便是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看到的情報匯總,這份由國家情報總局的分析員撰寫的報告入木三分地點評了南方各勢力的心理狀態,尤其是其中關於鄭成功、李成棟兩大軍閥的分析,更是可以作為江志清制定決策的依據了,功力非常深厚。
“現在我們該擔心的,是順軍與南明之間究竟會不會爆發戰爭,如果爆發了,又會有什麽後果。”江志清心裡想到始終是這次南方的緊張局勢究竟會不會全面引爆,“贛州危機”又會不會演變成全面戰爭,這對於大陸格局的影響實在是太關鍵了。
“我們自然是萬分希望南方維持現狀下去的,北方有強敵在側的順軍,大概也是做此想法的吧,他們之前妄想投機黑了贛州,沒想到事情一下子鬧這麽大,現在就是想收手也晚了,真是一步冒失的臭棋啊……”江志清本人始終對順軍搞出了“贛州危機”有些耿耿於懷,他心裡明白,以如今這個局勢看來,他們和南明已經徹底撕破了臉,這仗不打的話反倒比打更令人難受,因為誰也不知道當清軍緩過勁來大舉南征的時候,李成棟、鄭氏、南明乃至魯王勢力,會不會在背後捅他們刀子,這真真是要了命了。為了區區一個贛州府,結果卻搞出了這麽多不確定的事情,看起來確實虧大了。
“而且在gz一帶與吳三桂周旋多年的西營勢力,也在孫可望的帶領下與南明朝廷合流,使得這南明如今也是有了那麽一點戰鬥力,不再是以往那般任人揉捏的了。嘿嘿,孫可望主內、李定國主外,這對黃金搭檔一旦整頓完畢了手頭的西營殘軍並擴充了部伍,在戰場上放起對來,怕是也能給順軍找不少麻煩呢。”江志清最後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怎麽感覺這南方局勢在這兩年裡急轉直下,變得越來越脫離我們的掌控了呢?大陸終究是大陸啊,龐大的領土、眾多的人口、富庶的土地、複雜的形勢,施加起影響力來確實是太困難了,特別是在出現很多變量的情況下。如今的景況,看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下一階段工作的重點,應當就是極力避免南方爆發戰爭了,無論是全面戰爭還是局部戰爭都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