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成地區這是大刀闊斧,銳意進取啊!”開普縣最繁華的商業街上,地區行署專員白玉堂在隨從和警衛人員的陪同下,一邊在街上體察民情,一邊隨意地聊著天。
他們的話題聚焦在隔壁義成地區身上,說的就是剛剛靠港維修的那艘船上所傳出的消息,即原本在河中地區剿匪的楊亮中校一去了義陽灣,就發現了一個超大型金礦,並申請本土增撥經費、人員和物資,快速佔領這個金礦區,以便獲取收益。
這個消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故意散播的,其造勢的特征太過明顯,直讓人覺得那位楊團長是不是想用一個子虛烏有的金礦來騙取國家政策和投資。要知道,這並不是沒有可能的,因為自古以來這種把戲就屢見不鮮,即便到了後世的21世紀,不還發生了某堡油田謊報軍情的事情麽?白玉堂向來是不憚以最大惡意來猜測別人的,特別是放出消息的這個人還是他比較厭惡的陸軍軍頭之一。
而除此之外,義成地區近年來一步緊似一步發展速度,也讓原本的“老大哥”河中地區頗有了些緊張焦慮之感。尤其是那些經常去義成地區販賣糧食和海產品的商人們,經常將那個在印度洋一側的地區日新月異的變化帶回開普敦、帶回河中——在這之中,西門漁業公司的西門孝就經常帶回一些當地的消息,給本地的商人朋友們作為參考——讓地方上的商民們為之豔羨不已,這才是一個蓬勃發展的地區應有的氛圍啊!
相反,河中地區雖然依靠本土的財政補貼及自己一些可憐的積累,破圖動工了非洲大陸第一條鐵路——河中鐵路,輻射河中地區南部數縣,均為人口密集區域——但在以工業立國的東岸,缺乏上檔次的重工業體系,卻總是一個硬傷,時常被人掛在嘴邊提起。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河中地區整體乾旱缺水,資源方面也沒什麽稟賦,也就是佔了一個“早”字,比義成地區發展要早了不少年罷了。但現在看來,這個先發優勢看來也不夠大,比起有煤礦、有鐵礦、有金礦、有森林,同時也不缺水的義成地區,河中的未來看不出有一絲優勢,他們充其量也就是人口多一些罷了,但這些人口就能轉化為生產力嗎?人均創造的財富怕是不如義成地區遠甚矣。
白玉堂曾經聽過一個說法,即河中地區看似其人口規模、經濟實力都要超過現在的義成地區,但後勁很快就會不足,因為河中其實是沒有真正經歷過一次產業革命的。在這個與本土隔著浩瀚的大西洋,消息傳遞不便,社會風氣迥異的地帶,人們適應的仍然是農業社會的生活節奏,其僅有的一點工業設施——如修船廠、建材廠、海產品加工廠、麵粉廠初級工廠——包括其投資者、技術人員和機器設備,都是從大洋彼岸的本土整體移植過來的。它繞過了資本的原始積累及技術大變革的過程,整個社會就缺少了一種洗禮,人們的思想、行為模式和生產節奏就有些趕不上趟。
白玉堂當然不是很讚成這種說法。因為在他看來,河中地區固然工業基礎薄弱,但義成地區難道就很強了嗎?不同樣是從本土全套移植資金、技術和設備過來的嗎?大家水平其實都差不多,大哥別說二哥。
不過他也承認,義成地區以重工業發展為主,目前看來其上下遊產業鏈會比較強,輻射的關聯企業也會更多,這無疑會直接或間接培養出大批熟練的產業工人和技術工程師,這些人在未來會對義成地區的發展起到極為關鍵的作用。與他們相比,
河中地區那些所謂的工業就有點過家家的意思了,也培養不出太多的人才,讓人頗為沮喪——你還別不信,看看那些磚窯場就知道了,裡面的大部分工人是叫來“打工”,而不是“上班”,因為其從事的多是毫無技術含量的體力勞動,人員也不是很固定,很多人都是缺錢後臨時過來打打短工,這要是能培養出什麽技術大拿就出鬼了。白玉堂憂慮的也正是這個。雖然他的任期是有限的,但在其位謀其政的責任心也促使他不得不對河中地區的未來負責。他曾經和手下人開玩笑,講道再發展個十多年的話,也許河中鐵路未來維修所需要的鐵軌及其他部件,都要從義成地區進口了,那對老大哥河中地區來說當真是一件比較難堪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承認也沒辦法啊。義成的條件真的是太好了,與他們相比,我們河中當真是不得天尊厚愛,乾旱少雨,滿目黃土。從根子上來說,我們與他們在工業上就天然競爭不過,這一點毋庸諱言。”白玉堂看著街上鱗次櫛比的各色商店,最後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其實承認這個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非戰之罪嘛。未來河中地區要發展,我個人覺得還是得另辟蹊徑,從商業上想辦法。”
白玉堂這話說得隨從們若有所思。他們平日裡也經常接觸各類文件和數據,對河中的各項指標了如指掌,這會聽白玉堂這麽說,心裡不由得一動,逐漸跟上了他的思路。
“其實這也是老生常談了,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提過,且也已經開始過實踐了。”白玉堂繼續說道:“那就是商業化,徹徹底底的商業化,追求極致的商業化。”
一邊說著,白玉堂一邊走進了街道旁邊一家東印度特產商品。這是一家由外國商人開設的商店,店主是一名荷蘭與馬來混血的新教徒,主營來自東印度群島的各類香料、珍珠、錫蘭寶石、玳瑁、龍涎香、檀香木等特產商品。因為開普敦港是自由港的緣故,這位店主除了繳納一些金額不是很高的雜稅外,佔成本大頭的進出口關稅是一概不用繳納的,這在商業經營領域無疑是極大的優勢。白玉堂剛才所指的“極致的商業化”,其實與此就不無關聯,畢竟在開普敦做生意,對國內外的商人們來說,還是頗具優勢的。
開普敦作為如今華夏東岸共和國境內唯一一座自由港,其特殊的地位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即當初東岸人在吞並荷屬南非殖民地的時候,就已經宣布從今以後開普敦將作為自由港存在,免除一切進出口關稅,允許各國商人或船隻前來港口停泊、貿易和投資,前提是遵守東岸共和國及開普敦港當地的法律法規——這一條最初隻對聯合省有效,後來東岸政府乾脆對全世界宣布開普敦為自由港,即允許萬國船隻前來貿易,但軍艦進港是事先報備並經得東岸方同意方可入港,不然位於開普敦港桌山上的那數十門重型海防火炮有權將其擊沉。
因此,可以說開普敦在東岸是獨一無二的,對從事轉口貿易的商人們來說也是一個極佳的中轉站,這從碼頭上遍布的各國商館、貨棧及港灣內的諸多船隻就能看得出來,開普敦對各國船東、貿易商人的吸引力非常巨大。甚至於,就連東岸本國的一些商人,也紛紛跑到開普敦來開設公司,進行各類轉口貿易。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河中地區也不是沒有“資源”的,開普敦自由港的“政策資源”難道就不是資源了嗎?以這個思路來考慮問題的話,河中地區未來發展的關鍵就呼之欲出了,那就是依托開普敦自由港為核心,同時也發揮區位優勢——說到這裡又不得不強調一下,開普敦不但在政策上是自由港,地理上來說也是一個極佳的中途駐泊港口——重點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爭取帶動整個地區的經濟發展。
當然這種所謂的帶動經濟發展,肯定不會是什麽重工業企業,而是以輕工業企業和商業企業為主的模式,可能還會多上一些銀行、保險等金融企業,但絕不會有其他的了。君不見,這幾年湧進開普敦注冊企業的投資者們,其最多的就是貿易企業了,其次是航運企業(規模都不大,很多公司名下都只有一條船,甚至是租賃的他人船隻),然後是海產品加工、皮革加工、食品生產等小企業,其也是利用南非地區豐富的漁業資源、皮革資源(來源主要是牛羊、海豹和鯨)和糧食資源了,機械加工企業是一家也無,由此可見一斑。
白玉堂的思路,其實說穿了很簡單,那就是利用開普敦自由港和大西洋、印度洋十字路口的優勢,發展轉口貿易。要知道,從本土駛往非洲或印度洋的船隻,一般都要到開普敦靠港;從東方駛往歐洲和本土的商船,一般也要在此駐泊和補給;從歐洲駛往遠東的商船,更是要在這裡停留,其所謂的十字路口的區位優勢當真不是蓋的,因此這裡面就存在了轉口貿易的基本條件了,未來好好發展的話,當是提高政府財政收入的主要手段。
“從今往後,你們一定要加倍打起精神,維護開普敦迄今為止還算良好的商業氛圍,不得有任何破壞之舉或殺雞取卵的行為。你們要明白,開普敦就是你們的金飯碗,未來這裡要發展成西南非洲的貿易中心、金融中心。”白玉堂隨便看了看店內貨架上陳設的商品,在店主殷切的期盼眼神中買了一個玳瑁殼之後,向跟在後面的眾人叮囑道:“既然與義成地區拚不過工業實力,別人也都說我們這裡工業基礎薄弱,那麽乾脆就發展商業好了,這沒什麽不可以的。未來如果操作得好的話,開普敦未必就不能發展為整個南部非洲的貿易中心、金融中心和航運中心。阿姆斯特丹當初怎麽發展起來的,你們心裡難道都沒數嗎?”
白玉堂的意思,其實就是告誡這些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必然會留在河中地區工作的官員們,一定要珍惜來之不易的局面,不要破壞開普敦自由港的地位,更不能如歐亞大陸上很多君主們那樣胡來,隨意沒收外國商人的貨物乃至船隻,巧取豪奪之要不得的,這會破壞自由港的形象。而這種形象一旦被破壞了,那麽想要重新建立起來的話, 勢必要比之前花費更多的精力和時間,完全得不償失。
而一旦真如他剛才語言的,未來開普敦發展成整個南部非洲的貿易、金融、航運等中心的話,那麽地方政府自然有極大的好處,財政上的諸多困難也就迎刃而解了。而政府有了錢的話,那麽自然可以通過轉移支付的辦法,反哺自由港腹地的諸多縣鄉,在當地興建學校、醫院,建設公路、鐵路,發展諸多民生事業,提高居民生活水平。
甚至於,本土交代給他們的一項事關子孫後代的任務——即會同新庫爾蘭的拉脫維亞人一起,研究阻擋黑人南下的對策——也有著資金慢慢來完善了,畢竟征服與推進,從來都是需要經濟實力作為後盾的。沒有錢,那一切都白搭,特別是他們與新庫爾蘭中間還夾著個葡萄牙人的安哥拉殖民地的時候。
當然在此之前,他們先需要做的,還是將包括鐵路、公路、碼頭、農田水利設施在內的自家內政搞好。尤其是那個至今仍在斷斷續續修建著的河中鐵路,因為資金的缺乏早就搞得全地區上下心力憔悴了,未來還是早晚收拾了首尾比較好。
更何況,如果真按照白玉堂的設想,開普敦未來要發展,其腹地就不能僅僅局限於目前的河中地區,必須要有更廣闊的腹地,而這就需要用鐵路來連接了,即通過鐵路將整個南部非洲連成網絡,以更好地調集資源和人力。這些,無疑是需要大量的金錢的,而這錢除了中央投資的部分外,地方政府也必須拿出相當一部分來用於鐵路建設,這就很考驗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