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2年11月20日,晴。
寬闊的巴拉那河河面上,六艘隸屬於內河運輸公司的72噸級小火輪正一字排開逆流上行。它們此時剛過拉普拉塔河口,在河口島嶼上設了炮台的西班牙官兵無奈地看著這些懸掛東岸國旗的商船向上遊行去,沒有進行任何動作——雖然他們尚未得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方面正式放行東岸船隻的許可,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這些西班牙雇傭兵們就當沒看見了,畢竟河對面的東岸人可是時不時地給他們送不少啤酒和葡萄酒享用呢,大家何苦跟錢過不去呢,完全沒必要的。
六艘船在後世阿根廷康斯坦薩港的位置停了下來,已經榮升地質部副部長的王大力帶著一乾學生們,踏上了這片長滿蘆葦和荒草的河岸。這裡是巴拉那河東岸(即河間地區)難得的一片地勢低窪之處,按照所購得的巴拉那河自由通航權附屬協議的規定,東岸人有權在這裡設立一個面積不超過“一炮之地”的碼頭(當然需要向西班牙人額外交費了),用於儲存燃煤和淡水,以利過往船隻的補給。
康斯坦薩港這個地方離拉普拉塔河口很近,滿打滿算也不過就一天的航程而已。之所以將補給點設在這麽近的地方,其實也實屬無奈,誰讓這裡的地理環境比較令人蛋疼呢?
眾所周知,巴拉那河其實是由上巴拉那河與巴拉圭河匯流而成,兩河的河水與貝爾梅霍河鮮紅色的河水在“三河口”交融混合,匯流處有塞裡托島(屬於阿根廷)等大島。而在科連特斯港以下不遠處,河面寬約8公裡,且東西兩岸的地理環境迥然不同——河東岸從科連特斯一直到迪亞曼特城一帶,多是連綿不絕的高大崖壁,主泓道常常逼近崖壁,但較高的落差使得興建碼頭成為困難;河西岸則地勢低矮,周期性地被洪水淹沒,但卻適宜興建碼頭,後世阿根廷巴拉那河段的大部分港口城市也正是位於西岸。
由於西班牙人在巴拉那河西岸設有不少城市,他們也理所當然地拒絕讓東岸人將煤水站建在西岸,因此東岸這邊只能自己想辦法,在巴拉那河東岸選取一些難得的地勢低矮處修建煤水補給站(比如康斯坦薩港就是如此)。而在大段大段的崖壁河段,就沒辦法了,只能想辦法在一些河中小島上修建煤水站,以給過往船隻提供補給,雖然這在汛期可能不太安全,但這時也沒別的好辦法了,只能這麽做。
“在這裡設一個補給站吧,也可以遷移一部分民眾過來種菜種糧,嗯,按照政務院提供給我的命名名單庫,這裡就叫保義港吧。”說到這裡,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孫子孫女的王大力也難得頑皮地笑了笑,道:“我有這個權力,地圖開疆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哦。”
此時河面上吹來了一陣帶著腥氣的風,穿著皮靴的王大力在松軟的草地上走了兩圈,然後對學生們說道:“這裡是典型的巴拉那河三角洲地帶,西班牙人疏於開發——或者說無力開發——我們可不能落下了。我聽說國家開拓總局那方面,已經聽從了農業部的建議,打算在巴拉那河三角洲一帶設立多個墾殖點,鼓勵國內居民移居過來佔地,為將來我們華夏東岸共和國全面吞並這大片肥美的土地做好準備。”
王大力說的巴拉那河三角洲上起迪亞曼特城附近,在那裡巴拉那河面寬達七公裡,主流的東側多寬闊島嶼和濕地,西側在科龍達湖以南為低窪地區。巴拉那河在這裡分汊極多,形成了很多的汊流,如巴拉那帕馮河、巴拉那伊比奎河、巴拉那德羅河、巴拉那德帕爾馬斯河、巴拉那瓜蘇河、巴拉那米尼河、巴拉那布拉沃河等等,所有的這些河流河床都很深,因此航運業很便利地就能發展起來,這對越境墾殖的東岸居民來說應該是一個不小的利好。
而為了不過分刺激西班牙新設立沒幾年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檢審法院區(這意味著拉普拉塔、巴拉圭從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轄下獨立了出來),東岸人沒有選擇在巴拉那德帕爾馬斯河一帶殖民,而是將越境墾殖的重點放在了巴拉那瓜蘇河畔,反正那裡直通烏江之濱的靖江港,交通也是方便得很。
巴拉那河三角洲地勢平坦,北面是恩特雷裡奧斯省丘陵,南面是波狀潘帕高地,自然特性與兩邊截然不同。後世三角洲南部毗連潘帕斯的地區,人口就很稠密,已經足以說明這裡是如何繁盛了,是東岸人在河間南部地區越境墾殖的首選目標。
東岸國家開拓總局前陣子就遷移了一千多名本土出生的二代國民,來到巴拉那河三角洲一帶拓荒定居。雖然這裡地勢較西岸為高,但他們與一些轉正的非國民勞務工們依然在政府官員的督促下——與河間北部疏於管教不同,河間南部政府的影響力很高,這大概和交通條件及對岸就是富饒的烏江地區有關——開始修建許多鬃崗地形,並慢慢開始了圍墾種植。
墾荒早期自然是極為艱苦的,惡劣的自然環境、殘存土著的襲擊、工作的辛苦以及懸在頭頂的洪水威脅(雖然洪水大部分時候在西岸泛濫),無一不在折磨著每一個墾荒者那可憐而又脆弱的神經。不過好在東岸人經阿拉特裡斯特上尉介紹,搞定了河間南部的一些西班牙雇傭軍軍官,因此外部環境倒還不錯,至少沒不長眼的西班牙官員過來搗蛋。
據王大力了解,目前東岸人已在後世的巴拉那西托鎮設了保平鄉、在賽巴斯(Ceibas)小鎮附近設了光化鄉,未來三個定居點(含即將設立的保義港)會呈一個正三角形排列,將各有數百至一千不等的居民。在這其中,北邊的光華鄉還好,位於河邊的保義港和保平鄉的定居者們在建設時恐怕就不得不考慮防洪的問題——目前已經有一千余人定居的保平鄉那邊,沿河地帶的建築就是清一色的“水上人家”,即居民們認為修建起來的鬃崗即便借助地勢也只能抵禦一般程度的洪水,但還是不能擺脫巴拉那河最大洪水所帶來的危害可能。因此,人們便在政府官員的組織下,就地取材,建起了大量架在木樁上的水上住宅,恰好當地有非常豐富的木材資源,這給居民們提供了廉價的、主要的建築材料,非常不錯。
“老師,巴拉那河三角洲的經濟以後要怎麽發展呢?這地方,森林密布、河汊縱橫,動植物是夠多了,但也足夠荒涼了。好在交通條件還不錯吧,巴拉那河的各條汊流都能通航吃水深的大船,與本土聯系不會弱,這大概是唯一的優勢了吧?除此之外我實在找不到別的什麽亮點。”有一起跟來的學生看了看周圍蠻荒的景色,出言發問道。
“呵呵,那是農業部的事情,我們地質部門管那麽多幹嘛?”折了一根柳枝在手頭晃悠著玩的王大力白了學生一眼,哈哈一笑,說道:“不過也不是不能和你們說一說,這巴拉那河三角洲的經濟啊,以後還是得以專門化的農業為主。首先,這裡的氣候和土壤是有利於農業生產的(雖然有洪水危害的可能);其次,盡管三角洲地處溫帶緯度,然而這裡的氣候卻很適宜亞熱帶果樹的生長,因為彌漫的濕氣驅逐了——至少是極大緩和了——在該緯度位置上容易出現的霜凍災害。另外,巴拉那河從上遊熱帶地區帶來的巨大水流也造成了這種氣象上的製約現象,特別是在果樹的開花時期,影響更甚——當然是正面的積極影響了。”
“因此,我曾經給農業部的人支了這麽一個招,即在巴拉那河三角洲上大力開發果園和蔬菜種植業——嗯,種植范圍僅限於改造過的鬃崗地形上——過往的船只和人員對這些商品的需求應該會不小。而且一旦有了基礎的防洪設施,比如鬃崗,每逢汛期,不發洪水則罷,就算發了,只要不是太過分,溢流過來的洪水也可流入鬃崗內的窪地沼澤內,並在那裡滯留一段時間,這也是一筆可資利用的資源。”王大力繼續笑著說道:“而且我還建議,要大力種植柑橘類水果,這與南錐地區要發展的水果種類也不衝突,多好!現在我們國家有一百多萬人口了,人民的消費能力也不算低,也是時候多生產一些肉、魚、蛋、奶、水果、糖煙酒茶等商品愉悅我們的人民了,巴拉那河三角洲一帶發展這些專門化農業,準錯不了。如今就看農業部那幫官僚們有沒有接受我的意見了,希望他們腦袋能清醒點吧,畢竟拓荒者也不容易,給他們提高收入也能鼓勵更多的人移居過來不是。”
其實,在白水澱地區取得了大量沼澤、濕地區農業生產的經驗後,如今的東岸共和國農技人員們對於如何克服汛期洪澇災害,最大程度地利用改造的鬃崗地形已經頗有心得。比如,白水澱一帶的農民就在汛期的鬃崗窪地內(有大量洪水流入,一般要在裡面停滯好幾個星期乃至兩個月才能被蒸發掉)種植了許多水生作物,然後出售到城市裡,獲取了不菲的收益。
此外,不得不提到很多時候巴拉那河流域不但不發洪水,也會產生一些乾旱天氣。這個時候,鬃崗內的淡水資源就能保證農家飼養的牲畜的飲水不受限制。白水澱地區的經驗已經確切地表明,如果建造起像聯合省那樣的堤壩圍海式的保護工程,那麽當地能開發出的土地面積完全可以呈指數級上漲——後世阿根廷人就在巴拉那河三角洲的很多島嶼(如馬薩盧卡島、萊齊瓜納島等)上面,開創了此類農業模式並廣獲成功,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1662年11月24日,王大力等人抵達了後世孔斯蒂圖西翁鎮對面的陸地沙洲上,然後在此埋了塊石牌,表示這裡將會修建一處碼頭,以給來往船隻提供加煤服務。王大力這次又發揚了自己的惡趣味,將其命名為保塞港(後面需到東岸和布宜諾斯艾利斯兩方去登記備案,西班牙官員也將來查看煤水站的面積、型製有沒有超標),盡享地圖開疆的樂趣。
而到了這個地方,巴拉那河對岸其實已經有了許多西班牙村莊或城鎮了。與巴拉那河三角洲那邊差不多,這兒的交通往來幾乎均以河運方式進行。無論是運送旅客、水果、木材還是其他什麽東西,都是靠著大量往返穿梭在河道中的船隻來完成的,船幾乎就是這裡居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當然這話可能有些誇張),所有居民都擁有或大或小的船隻、木筏以應付運輸的需要,由此可見一斑。
接下來一段時間,王大力等人又分別在後世迪亞曼特港、埃斯基納港附近插了兩塊石碑,表示這裡以後都將是煤水站將要建立的地點,並分別將其命名為威戎港和鎮戎港——不知道西班牙人在知道這些名稱的實際意義後,會不會為之抓狂怒罵。
1662年12月2日,幾艘船抵達了後世貝拉維斯塔城附近,王大力等人照舊在這裡埋了塊石碑,並將其命名為武信港。從這裡開始,巴拉那河就進入到了科連特斯航段,這個航段河道可以分成截然不同的三段,上段是一長條形沼澤,佔據流程的相當部分;中段有大小兩個河床,大河床是個很開闊的谷地,河水在小河床裡流動,且一般只有在漲水季節時,才會漫出小河床;下段比較短,但河床深邃,利於航行。
12月2日後,幾艘船隻繼續北上、東行,並進入了上巴拉那河流域。王大力等人繼續地圖開疆,又在後世Itati小鎮附近設立了個煤水站,並將之命名為武平港。而從武平港再到更上遊的合興港(這是一個真正的定居點,與前面那些只有“一炮之地”大小的煤水站有本質區別)也就兩三天的航程了,至此,從拉普拉塔河口至伊瓜蘇港這一千多海裡的航段就全部串聯起來了。
有了這些遍布巴拉那河左岸的一系列煤水站、定居點的補給,東岸船隻再不用攜帶大量燃料或運煤船隨行了,運輸能力大大提升(安全性方面同樣也提升很大),這對於開發上巴拉那河一帶的新佔土地意義極為重大。而且,在某些“心理陰暗”的人看來,有了這一連串的據點之後,東岸人差不多也將河間地區這塊肥沃的“美索不達米亞之地”隱隱與拉普拉塔其余大部分地區割裂了開來,收入自己囊中的趨勢相當明顯——頂多以後再隨意打發西班牙叫花子幾個錢聊做補償嘛,相信他們不會拒絕的。
可想而知,一旦東岸人依托這些據點向內陸擴散——幾乎是必然的事情——然後當西班牙王國與華夏東岸共和國爆發武裝衝突時,駐守在河間的地區的那些拖欠軍餉快一年的雇傭軍再一倒戈,西班牙人基本上可以在一夜之間與河間地區永遠地說拜拜了,這可不是聳人聽聞的惡劣玩笑,而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