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蘇淳風決然不想去面對面地和一位很可能返璞成就地仙的高人談話。因為這種人對於有著重生絕密的他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重生那年,他從趙山剛的口中得知了鐵卦仙程瞎子被逼無奈不得不無償卜卦,讓趙山剛守株待兔七個夜晚,等待有緣高人出現拯救他那瘋娘時,蘇淳風就曾擔心過,是不是程瞎子推算出了什麽。事後自然是虛驚一場——程瞎子卜算出的,本應該是王啟民救趙山剛的母親,卻被重生的蘇淳風恰好撞見。
再之後,蘇淳風與鐵卦仙有過幾次接觸,倒也沒覺得這位號稱堪稱卦算人心無遺漏的鐵卦仙有多麽了得。
程瞎子給他帶來的麻煩,無非是那句“上蒼不允,無力卦算。”或者再加上一句“天生仙靈奇相,隱有雙魂合體之態。”
這都沒什麽。
可程瞎子畢竟是玄學五術中的卜門中人,而且其卜算修為雖然高深,但也僅是早些年邁入了煉氣中期之境,怎比得那個活過了百歲年齡已然滄桑到妖,而且修為莫測很可能成就了地仙之實的老乞丐?況且平心而論,卜門涉及到的術法分門別類極為龐雜,奇門遁甲、太乙六壬等等,其中另延伸出武術、戰陣、姓名、測字、祈福、佔卜之類,其中奇門遁甲降妖除魔抑或鬥法類的術法,更是成就了整個奇門江湖。而同列玄學五術之中的命門,則要單純的多,單一而精,以時間、空間的磁場變化、規律、形勢,來判、斷人的命運,其中有佔星術、乾支術、五行八卦及六十四卦推衍術等等,涉及到極為磅礴複雜的時空自然理論的推算和窮究,其所涉人物事時間長、久、遠、廣。
玄學五術之中,包括脫離紅塵世間的山之一門,修行命算一術的術士,最少。
因為命算之術最難修成,而且在修為境界不足時,又最是看到不前途,也無法在鬥法中展現出多麽強大的殺傷力。
可命算之術修出正果者,無人敢小覷。
如果說程瞎子能以卜算之術一筆定乾坤,落卦如判官可奪命,那老乞丐就能以命算之術口出讖言改天換地掌命勢,神鬼皆驚。
如此神仙人物,實在是莫測非凡啊。
可既然撞上了,蘇淳風別無選擇,隻得硬著頭皮去見招拆招。
他心裡暗暗狠,如若老乞丐真的覺察到了自己是重生者的絕密,又心懷叵測地想做什麽不利於自己的事情,或者只是讓自己感覺到危險了,那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不得不……下毒手了。
殺地仙!
換做尋常術士,恐怕連想都不敢想。
可蘇淳風到底是重生而來,帶著前世醒神境的強心神再到這世上走一遭的異類,莫說在心裡琢磨下迫不得已時殺地仙,前世在奇門江湖上巔峰時期的他甚至想過,就算破天荒地出現一位數百年難遇,踏入歸真境的天人,也照樣敢和那所謂還未羽化的天人過過招。
一入醒神,隻手敢擎天!
上樓時,蘇淳風不禁打了個哆嗦——老乞丐可別真是個歸了真的世間天人啊。
按響門鈴。
開門的是陳獻,見到蘇淳風他第一句就說:“你姥姥去賞燈了,我沒讓她回來。”
“哦。”蘇淳風點點頭,面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一邊換了拖鞋往裡面走,一邊說道:“那位老神仙呢?”
“在書房。”陳獻真以為蘇淳風迫切想要拜見高人呢。
蘇淳風推門而入,只見書房旁側的單人沙上,坐著那個依然穿著破爛形象邋遢不堪的老乞丐,只是比前兩次見面時,臉上洗得乾淨了些,頭也沒那麽又長又亂又蓬松像個雞窩般,而是稍顯整齊地往後背著——恁娘,這老妖怪絕對是故意這麽打扮,才能讓陳獻數十年後再偶遇時一眼認出他來。
蘇淳風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驚訝地打量了老乞丐兩眼,才臉色泛紅激動不已地說道:“您老,您老就是……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兩次得遇高人竟然給錯過了。老神仙,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眼拙,您多見諒啊。”
老乞丐沒有察覺出蘇淳風比影帝還要高的表演全然是假象,他放下手裡端著的茶杯,神情和藹地說道:“兩次考驗,讓我確定,你是個好孩子,大善人。”
“不敢不敢。”蘇淳風有些不好意思,手足無措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跟在後面進來的陳獻一邊關上書房的門,一邊詫異-地問道:“老先生,您和我外孫……認識?”
老乞丐微笑點頭。
蘇淳風激動萬分地把兩次與老神仙偶遇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陳獻毫不懷疑地連連點頭,作為東道主的他,示意蘇淳風坐到與老乞丐隔著茶幾並排的另一張單人沙上,自己則是把書桌後面的椅子拖出來,坐下。他心裡卻是在想著,之前打電話時,蘇淳風的口氣似乎並沒有顯露得如此激動萬分,反而很平靜地說出了要來拜見老神仙的決定。
極為了解蘇淳風心性和常早熟城府的陳獻,不禁懷疑這個絕對是人中龍鳳的天才外孫,是不是另有什麽打算?
不過,陳獻這隻老狐狸的表演天賦也非常了得。
他心裡的疑惑並沒有在表面上流露出來,至少,老乞丐如此非凡人物,看樣子根本沒有察覺出他的內心異動。
這爺孫倆哦……
老乞丐輕輕抬手擺了擺,一點兒客人樣子都沒有地對陳獻說道:“你先回避下,我有話要和淳風這孩子單獨談。”
“哦,好的,好的。”陳獻毫不猶豫地恭敬應道,起身走了出去。
老乞丐看著臉色潮紅激動之色未褪的蘇淳風,微笑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本以為一個小時前你就應該到了。”
蘇淳風好似竭力平複了一下激動難安的情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老神仙妙算,晚輩也不敢瞞著您,剛才和我姥爺打完電話之後,我就恨不得飛過來拜見您,可今晚恰好我和朋友約好賞燈,嗯,是,是女朋友,所以就,就讓您老久等了。”
“唔。”老乞丐溫和地點了點頭,道:“倒是我攪擾了你,不妨告訴你,其實前兩次你我偶遇,是我刻意而為之。”
“嗯?”蘇淳風面露疑惑:“您老……認識我?”
“平陽有子蘇淳風,不懼鎖江之猛龍;俠肝義膽江湖行,衝冠一怒誅連勝。”老乞丐笑眯眯地吟誦了一當今奇門江湖上流傳著的打油詩,道:“如今在奇門江湖上,你蘇淳風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我豈能沒聽說過?”
蘇淳風頓時臉紅道:“老神仙折煞晚輩了,那兩件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誰曾想就鬧出了些名聲,實非我所願啊。”
老乞丐道:“錯不在你,且能揚名江湖,你運氣不錯。”
“樹大招風,我可不想入奇門江湖。”
“為何?”
“一是不懂江湖,二是膽小害怕,反正我覺得,好好過日子才對。”
“那你何不自廢修為,做個普通人?”老乞丐淡然說道,這句話聽著好似打趣玩笑,可老乞丐的語氣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蘇淳風赫然,神色間似乎有些生氣,終不敢與老乞丐這尊神仙般傳說中的人物計較,隻得撓撓頭老老實實說道:“不敢有瞞老神仙,晚輩自從到京城求學,才知道了自己在修行方面天資不俗,連續經歷了幾番鬥法之後,難得衝關突破桎梏,邁入了煉氣之境,晚輩有自知之明,卻也不至於妄自菲薄,更舍不得廢掉這一身難得的修為,而且有了如今在奇門江湖上的名聲,晚輩日日勤奮專注修行,恨不得邁入更高境界,不奢求將來能達到窺伺天機得長生的歸真天人境,可也萬萬不敢放棄修為做普通人,因為沒有了自保的能力,豈不是要任憑奇門中人宰割嗎?”
老乞丐點了點頭,道:“身為詭術傳承者,你的隱忍力,不夠啊。”
“嗯?”蘇淳風豁然抬頭,神情驚愕,好一陣才說道:“老神仙,您,您也相信江湖上的那些傳言,認為我是,是詭術傳承者?”
“你瞞得過天下,卻瞞不過我。”老乞丐神情淡然,雖然衣衫襤褸形象不堪,可說出這句話時,卻有著說不出的寫意風流之姿,仿若高高在上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天人,俯瞰芸芸眾生,翻雲覆雨一切盡在其掌控。
蘇淳風此刻內心裡已經高度緊張,他不知道這個老乞丐的話是真是假。
但有著醒神心境的他,還是沉著地決定繼續演下去。
他雙眼中流露出迷茫困惑,還有不甘之色,長長地歎了口氣,似乎放棄了掙扎和糾結,坦然道:“老神仙,晚輩不敢在您面前有絲毫隱瞞,其實,這也是我今晚聽說您老數十年後再次出現時,迫不得已趕緊來拜見您的原因……”
“讓我幫你?還是救你?”
“是的,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您這樣的隱世仙人,能夠為我解惑。”
“什麽惑?”
“早些年我修行術法時,只是聽聞師父大致講述過江湖,還有玄學五術的概要,也癡迷其中修行。”蘇淳風面露苦澀和陷入回憶中, 道:“可是我並不知道,自己修行的術法,到底是哪一門哪一派。後來在京大求學,我才聽聞了奇門江湖的歷史上有詭術這種術法,也有詭術傳承者的傳說……去年殺了遲一正,奇門江湖上開始傳言我是詭術傳承者,我知道後心中驚訝萬分,同時也不禁懷疑害怕,自己難得真的是詭術傳承者?”
老乞丐神情不變,眸子裡更是靜如止水,淡淡地說道:“你是說,你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詭術傳承者?”
“現在,好像知道了。”蘇淳風神情糾結,痛苦。
“哦?”
“我相信老神仙您無所不知,既然您說我是詭術傳承者,那我一定就是了。”蘇淳風似乎充滿了無奈,甚至還有些絕望,但他還是希冀著,神情真摯,眸中含淚地懇求道:“既然您找到了我,還望您務必幫助我,告訴奇門江湖眾人,我是無辜的。也求您幫我,找到我的師父,我想問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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