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禁軍軍營。
蕭瑟的秋風襲來,吹動殷紅的旌旗。
在劉備這裡住了一日,崔祺要回上黨了。
臨走時,崔祺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目前的領地,大多是山地,耕地只有六分之一不到,又收容了不少人口,來日肯定缺糧。
正好河內剛剛秋收,可以讓劉備幫忙籌些糧食。
當然也不是白要。
高都、壺關兩縣盛產金屬礦和煤炭,高都又有官營織造,可以出些布匹、絹帛。
兩邊做些貿易,互惠互利,再好不過了。
高都和河內的資源互補。
隨著今後貿易路線的恢復,官道兩側的村聚都能富裕起來。
崔祺要啟程,劉備相送,一直走了幾十裡。
“兄長,你那個紅顏知己呢?”
“她說回雒陽處理一些事情,短則數月,多則一年,就回來找我,以後長相廝守。”
崔祺笑了笑:“這女子還挺會撩撥人的。”
“讓宜之笑話了。”
“再送就到天井關了。”
崔祺下車拱手。
“兄長,告辭!”
“宜之慢走!”
進了天井關,崔祺巡視了一下關口。
自從拿下高都後,天井關的作用已經不大了,但崔祺依舊在這裡保留兩百人的軍力,讓他們好好操練。
畢竟面前的威脅很容易看見,來自背後的威脅,不容易察覺。
崔祺對於“背刺”有著莫名的恐懼感,寧可多做防備,也不能有絲毫放松。
馬車行進,崔祺意外的發現,官道旁邊有一個棚子,破破爛爛的,乍一看,有些妨礙觀瞻。
“過去看看。”
馬車停下,崔祺下車,鄒方、趙雲一起跟上,後面還有一隊親兵。
棚子裡飄來一陣陣蔥香。
伴隨而來的是一聲吆喝,一個中年男子走出棚子。
男子看見崔祺一行,笑容戛然而止,急忙往後退了一步。
“老哥,別緊張,我們是過路的。”
男子拱手:“貴人,小人在路邊搭棚子賣點面食,不妨礙吧。”
崔祺揮手:“不妨礙。”
“店裡都有什麽吃的?”
男子掰了掰手指:“有麥飯、豆飯、胡餅、豆粥。”
“給我們弄一些,每人一份麥飯,一碗粥。”
“好嘞!”
鄒方提醒道:“府君,你不怕有人下毒嗎?”
崔祺笑道:“你可以先吃啊。”
“我!”
崔祺看到,棚子周圍的樹樁下,有一些飯菜殘渣,還有錯亂的腳印,這裡顯然是人來人往之處,下毒的可能性不大。
況且就算要下毒,也不會在路邊攤動手腳,誰會猜到府君會吃路邊攤呢。
不多時,飯菜上來。
小店也沒有像樣的坐席,只能坐在木樁上飲食。
麥飯類似於炒蒸菜,加了蔥花和雞蛋碎,口感還不錯。
“老哥,怎麽想到在這裡開店的?”
店主嘿嘿一笑。
“這裡靠著大路,不遠處又有個挖渠的營地,這一波徭役有工錢,工人在營地吃不慣,會出來花錢吃點別的。”
崔祺感覺不錯,百姓有了錢,肯定想著改善生活,生活改善了,會想掙更多錢。
改善民生的同時,百姓積極性也調動起來了。
說起徭役發錢,崔祺回想道礦工們的慘狀。
回去得和高都令尚純商量一下,逐步贖買礦場,解放奴隸,改善工人的生活。
這樣礦場的產出一定能增加。
這些事之所以讓尚純來辦,主要是改革時,崔祺不好直接面對豪族,和尚純打配合最好。
上次處理疫病,尚純就乾的不錯。
這人可用。
吃完麥飯,崔祺付了錢,店主千恩萬謝,希望今後多來照顧生意。
來到縣府。
尚純領著屬官相迎。
崔祺和尚純進密室詳談,細說了一下贖買礦場之事。
“不瞞府君,在下早有此意,現在府庫錢財充足,可以開始贖買。”
“這事交給你辦,但是不能操之過急。”
“明白。”
尚純嘴角微不可查的揚了一下,拱手道:“府君,壺關縣也盛產礦產,那裡剛剛自賊兵手中奪回,不知礦場運營如何?”
“好,近日我去北邊看看戰況,正好去巡視一下。”
……
高都南,礦場。
如小型盆地一般的礦場,彌漫著苦難氣息。
礦主在舒適的營房中喝酒,一旁侍妾伺候。
酒足飯飽,礦主揉捏著侍妾的小手,說著一些讓人害羞的話。
侍妾被逗得兩頰通紅。
興致濃時,礦主正欲上下其手,忽然一個侍從跌跌撞撞趕來。
“什麽事?”
礦主松開侍妾,一臉怒氣。
“主人,縣府那邊傳來消息,縣令要贖買礦場,化為官營。”
“什麽?”
礦主倏然起身。
“這個縣令,早該做了他,簡直沒完沒了。”
縣令最近一直在弄大工程,還發錢給工人,弄得礦場招人困難,還不斷有奴隸逃跑。
更可氣的是,監工找到逃跑的奴隸,想抓回來,反而被縣府安了個擄掠人口的罪名。
這還不夠,現在縣令是要把自己連根拔起了。
實在不能忍。
“集合家中精乾護院,我有大事要吩咐。”
侍從趕緊說道:“礦主,咱們一家的力量,肯定不成的,不如聯合高都縣二十八家礦主,一起發難,讓縣令收回成命。”
“此話有理。”
……
次日。
礦主的豪宅中,在美豔歌姬的服侍下,兩位縣兵統領喝得酩酊。
“趙統領,李統領,你們都是本地人,也知道縣令尚純,自從平定白波軍後,一直打壓咱們,如今,他又要贖買礦場,實在是斷了咱們的財路。”
趙統領笑道:“斷你們財路,和我等有什麽關系,我們有軍糧吃。”
李統領也跟著說道:“縣令手握重兵,又有禁軍撐腰,伱們還能作亂不成?”
礦主幫忙添酒:“光靠我們是不行,但有了二位作為內應,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也沒用,手下一共才二百人。”
礦主笑道:“高都二十八家礦主,共有私兵三千余,奴仆兩萬,來日一舉攻入縣府,連結匈奴白波,自己當家,不比現在強?”
“我們為什麽要跟著你們謀反?”
“這件事不著急,你們可以先想想。”
礦主吩咐歌姬:“桃兒,杏兒,今晚一定服侍好兩位官長。”
“遵命。”
礦主退出廳堂,兩個統領擁著嬌媚的歌姬,往豪宅後院走去。
礦主往外走了兩步,侍從跟上。
“主人,咱們真的要謀反嗎?”
“那還有假?你怕了?”
“非也,只是縣中有兩千白波軍降兵,主人可以以黃天之名起兵,必能得到降兵響應,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計甚妙。”
……
待到相約之時。
高都縣二十八位礦主齊聚,各自穿著鎧甲,聚集私兵。
豪強以黃巾抹額,設黃天旗幟,相約一同殺入縣府。
縣兵統領送來書信,今夜子時,舉火為號,打開城門。
是夜。
眾人殺入縣府。
縣府街道一片昏暗。
只有街道邊,最大的酒樓燈火通明。
豪強感覺不對,正要撤出,街道兩側的房屋上,忽然出現了大量弩手。
街口火把亮起,縣令站在大街上,身旁綁著趙、李二位統領。
尚純拱手道:“諸位,有什麽事好商量,為何刀兵相見。”
領頭的礦主道:“縣公,既然被你察覺了,我們也就不裝了,礦場是我們吃飯的買賣,絕不會出售。”
尚純笑了笑,眼神裡多了一分殺意。
“誰給你們商量買賣了,你看你們的穿著和旗號,你們這是謀反!”
礦主被尚純的笑聲驚出一聲冷汗,看了看周圍的弩手。
“還請縣公網開一面,贖買之事好商量。”
“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們今日,是來取我首級的,而不是來找我商量的。”
“這!”
尚純歎了一口氣。
“黃巾再起,不好說也不好聽,縣裡沒有臉面,你們也要闔家被誅,這樣,我網開一面,你們自行去酒樓喝杯酒,我保證不追究你們的家人。”
“這……”
領兵的豪強知道今日跑不了,紛紛來到酒樓下,樓下滿是松香的味道,早已被乾樹枝圍好。
礦主來到縣令身前:“我們手裡不知有多少冤魂,死不足惜,只是家人,有勞縣公赦免。”
“去吧,一路走好。”
領兵的豪強陸續走進酒樓。
縣兵以火把點燃乾樹枝,頓時大火熊熊而起。
……
“尚純,這就是你贖買礦場的方式?”
郡府。
密室之中,崔祺面前擺著酒樓失火的案情簡報,對尚純問話。
“這些豪族深耕本地多年,縣府要收礦,最好殺了他們。”
崔祺揉了揉太陽穴,讓縣令坐下。
自己穿越而來,有時候做事,難免以現代人的思維考慮,而尚純是古人,他的想法做法,或許更適應這個時代。
“買通豪強侍從,唆使他們造反,再一網成擒,虧你想得出來,只是太弄險了。”
尚純拱手道:“府君,在下只是想讓你看看在下的能力,以後府君的路還長,在下希望追隨。”
崔祺道:“多謝伯簡看重。”
“府君的策略,在下明白,府君的目的是官山海,至於手段計謀,府君不方便出手,在下可以做。”
崔祺點了點頭,自己確實想增加官府產業,以充實府庫。
尚純繼續說道:“官山海,與民爭利,爭的是什麽?爭的是氣運!這種時候,該用刀則用刀,容不得遲疑。”
尚純這裡說的民,和現代人理解的民不一樣,這裡的民並不是平民,而是把控大宗商品的豪強。
礦產這種商品,即便是官府不經營,也落不到平民手裡。
尚純娓娓道來:“前漢武帝在位時,實行官山海,充盈府庫,霍光當政,為了廢除這一策略,不是一樣殺人如麻嗎?”
“霍光清算武帝舊臣後,氣運由皇家轉移到他霍家,他霍家長子霍禹,成了第一大商人,險些篡了大漢江山。”
“官府賑災、討賊、安民、扶助孤寡,一切都要建立在錢上,沒有錢則寸步難行。”
“這些礦場放入豪族之手,他們僅僅是為家族謀利,所獲之資用於享樂,又怎會有惠於百姓?”
“而這些礦場在官府手中則不一樣,礦產可以充實府庫,礦工可以動員為兵,府君的實力將進一步提升。”
崔祺輕輕喘了幾口氣。
“這件事情對外怎麽說?”
“礦主齊聚酒樓飲宴,酒樓意外失火。”
“知情之人呢?”
“先在大牢拘押,等事情淡忘了,放他們回家。”
崔祺審視著眼前這縣令,雖然他精通政務,但其酷吏本色也顯現了出來。
先用著吧,只不過要多加防備。
崔祺清了清嗓子:“贖買的礦場,所有礦工,脫去奴籍,再由礦場重新征召,讓他們以平民的身份勞作,按照采礦量,支付工錢。”
尚純拱手:“府君所言極是, www.uukanshu.net 蓄奴隱口,乃我朝一大弊病,應當及時革除,如此,百姓必將感恩。”
崔祺點頭,尚純對付豪強,手段酷烈,但對百姓還是不錯的。
“這件事,你辦的不錯。”
“謝府君誇讚。”
尚純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自己早已得罪了本地豪強,不如先下手為強。
而且官府的織造業越做越大,如果繼續任由豪強蓄奴隱口,再往後招工都是個問題。
釋放奴隸,讓人員流動起來,不僅是一項惠民策略,更能降低用人成本,增加官府收入。
再一個,大漢朝堂昏昧已久,好不容易出了崔祺這麽個人物,尚純也想輔佐一二。
這等拳拳之心,但願府君能知道。
崔祺想了想:“既然事情已經這樣,咱們繼續往前走吧,今後礦場不僅僅要采礦,還要發展冶煉,高都和壺關,有礦有煤炭,正好能用上。”
尚純點頭:“如此一來,縣府不僅能供應百姓日常使用的農具,兵器鎧甲也能自給自足,只是高都缺糧,最近已經有些顯現出來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糧食貿易我已經開始鋪排了,說什麽也不能讓百姓餓著。”
尚純繼續說道:“貿易是一個方面,還得盡快拿下長子平原,有了那裡的糧食供應,高都才能真的安穩。”
“我計劃,明年春季北伐,不光要打下長子平原,太原也在計劃之內。”
尚純頓時心潮澎湃。
“府君放心,純一定充實府庫,精修甲兵,為府君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