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應你,北進,尋找白波軍主力決戰。”
崔祺攥了攥手中的馬鞭,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衝動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給種邵留下口實。
現在自己的實力還很弱小,做事還要冷靜一些。
聽了崔祺這話,種邵也跟著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崔宜之,我不是有意為難與你,只是你若想擔得起名望,必然要經得起質疑。”
“在下明白。”
崔祺感覺,種邵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但讓自己主動尋敵作戰,根本就違背軍事常識。
敵強我弱,情況不明之下,貿然北進,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但若是依了種邵的話,把徐晃交出去,徐晃不死也要剝層皮。
這個時期,朝廷對自身的實力還很自信,認為可以碾壓農民起義軍。
皇甫嵩、朱雋等將領,平定黃巾起義時進行了大規模屠殺,很多義軍即使投降,也難免一死。
按照崔祺的想法,既然自己招降了徐晃,就有責任保證他的安全,絕不能讓他死於牢獄之中。
種邵站起身,對崔祺一拱手:“崔都尉,自今日起,在下在你帳下聽命,參讚軍務,大小機宜,還望都尉不要隱瞞。”
崔祺目光冷然:“既然如此,還望種大夫遵守軍規。”
種邵笑了笑:“那是自然。”
崔祺知道,自今日起,自己就算被種邵監視了,所有的軍務也要向他公開,對於種邵,自己也會留心,防止他暗中有什麽動作。
事情說定,廳堂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解。
此時,劉節來到都尉部,一問衛兵才知道崔祺剛剛和種邵爭吵。
“什麽?尋找白波軍主力再打一仗?”
“剛剛聽都尉是這麽許諾的,否則就得把降將徐晃交出去。”
崔祺和種邵當堂對峙,也沒有屏退左右,兩人爭執的內容,已經傳開了。
“郎君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
劉節邁開腳步,甩著空蕩蕩的袖子,快步來到廳堂。
“都尉。”
種邵已經讓出了主位,讓崔祺坐下,這會兒坐在下首旁聽。
“有什麽軍務要上報,不必避諱。”
劉節看了一眼種邵,手捂胸口道:“剛剛接到探報,長子城方向,有大批白波軍。”
種邵聞言,半坐而起:“你說什麽?長子城也有白波軍嗎?”
長子城是上黨郡治,也是連接雒陽和太原的節點,如果落入白波軍手中,太原和雒陽之間的道路將很難打通。
“根據探報所言,長子城很可能已經被白波軍攻下。”
種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白波軍只不過是小股流賊,攻擊縣城還有可能,攻打郡治簡直不敢想象。
“軍中無戲言,你不要亂說,白波軍才幾個人?打郡城?”
“上官恐怕不知道吧,白波軍已經不下十萬人眾,而且他們和南匈奴叛軍已經結盟,北邊又有黑山軍策應,試問這並州的州郡,哪個能抗衡這許多叛軍?”
聽劉節這麽說,種邵一臉鐵青。
“並……並州的郡縣兵馬呢?”
“伱問我?你是朝廷使者,不知道並州的郡縣兵在哪兒嗎?”
這一句話,把種邵問得啞口無言,並州軍到底在哪兒,在朝廷中樞為官的他,也一時說不上來。
“這,要是知道並州是這番景象,朝廷該如何震動?陛下該如何震驚?”
崔祺看種邵面露懼色,心忖可以借機嚇嚇他,讓他打消督促自己進兵的想法。
“劉節,種大夫要看看咱們的戰力,你組織一下兵馬,即刻北征,尋找白波軍主力決戰,種大夫要隨軍,你安排一下護衛。”
劉節急道:“都尉,現在不是出兵的時候,咱們的士兵都分散下去了,新招的士兵還沒有訓練好。”
“不,現在正是時候!”
種邵冷冷一笑,冷眼看著崔祺和劉節,心忖這主仆二人演的一手好戲,所有的軍情都是他們說的,自己有可能完全被蒙在鼓裡。
“長子城如果真的落入了白波軍手中,我們更應該出兵奪回,否則打通到太原的道路,不就成了一句空談。”
按照種邵的想法,長子城或許根本沒有白波軍,自己跟隨大軍北進,自然能戳破謊言。
崔祺歎了一口氣,感覺還是打一仗給這個欽差看看吧,只要籌謀好了,打一場小勝仗還是不難的。
“劉節,將鄒方、徐晃、趙雲、崔勇、崔廣叫來,準備北進。”
劉節猶豫了一下,看崔祺目光堅定,拱手道:“諾!”
種邵看著劉節遠去的背影,回想他剛剛行禮的姿勢,身體猛然一繃。
“這是個匈奴人?可信嗎?”
崔祺不耐煩道:“看他的胳膊,是給朝廷平亂時丟掉的,你說他可不可信?”
種邵看崔祺有些不高興,也不再多說了。
在種邵這種中原士族的固有印象中,崔祺是邊將,邊將的特點就是反覆難養。
況且崔祺對於暗殺他的刺客,下手十分毒辣。
據說王芬莫名其妙自殺,跟他也有關系。
在種邵眼中,崔祺是個凶險之人,他不能確定,把崔祺逼急了,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
不多時,眾將齊聚正廳。
這次崔祺要動用兩個步兵百人隊,兩個騎兵隊,共計二百六十人參與作戰。
崔勇、趙雲,分別統領遊騎隊和突騎隊,每隊三十人。
崔廣、徐晃,統領兩個步兵隊,分別是一支長槍隊和一支弩隊。
這些兵力,向北進攻,屬實有些單薄,但崔祺決定穩扎穩打,步步為營,不求速勝,只求遭遇賊兵時,有些戰果。
本身這仗也是打給種邵看的。
……
“並州的核心地帶在太行山脈之中,主要區域被山脈隔成四個小平原,分別以高都、長子、太原、定襄為核心,並州的人口主要集中在這四個區域。”
“咱們佔領了高都,實際上已經手握四分之一的並州核心區,形勢其實不算太差。”
崔祺對著簡易的地圖指揮道。
“下一步,我們要進攻長子城,增加我們的控制區,這樣我們就能獲得更多的資源。”
雖然知道這次進攻未必成功,但還是要鼓舞一下士氣,告訴將領戰略目的,而不是為了打仗而打仗。
“諸位各自回去整兵,明日出戰,前進三十裡。”
種邵不太懂行軍,只能聽個大概,總感覺三十裡太少了。
“能不能再往前一些。”
隨即,種邵迎上了眾人奇奇怪怪的目光,有冷視,有鄙夷。
大家夥兒好像在說。
不懂就閉嘴。
步兵一日行軍三十裡,算是正常的速度,即便是騎兵,一天的行軍速度也只有六十裡。
很簡單,人要吃飯,馬要吃料,行軍中還要探路、安營,速度不可能快。
種邵拱手:“好吧,一切聽都尉的就是了。”
崔祺繼續吩咐道。
“崔勇、趙雲。”
“在。”
“你二人領騎兵隊,護衛軍陣兩翼,每位騎兵攜帶一面漢軍旗幟,平時藏在身上,遇到敵軍時,包抄至其後方展開旗幟。”
“諾。”
“崔廣。”
“在。”
“你領槍兵前出,逢敵不可冒進,原地擺下拒馬陣,待敵軍進攻就好。”
“諾。”
“徐晃。”
“在。”
“你領弩兵在後,注意和槍兵配合。”
“諾。”
“這次出兵,總指揮還是劉節,戰場上一應事務,劉節全權處置。”
劉節手捂胸口:“諾!”
“種邵。”
種邵愣了一下,平日裡直呼姓名算是不敬,自己名字很少被這麽叫出來。
這會兒剛剛反應過來,自己在軍中聽令,要直呼姓名。
“你跟隨劉節,負責記錄軍功,記住,多看,少說話,若犯軍法,劉節可斬你。”
“你!”
種邵想說點什麽,但跟隨軍隊出戰是自己提出來的,如今也不好多說。
“諾。”
種邵滿臉不情願地一拱手。
“鄒方。”
“在。”
“你負責督運糧草。”
“諾。”
“各自回去準備吧。”
眾將齊聲:“諾!”
眾將正要離開,被種邵叫住。
“慢!”
“崔都尉,我們都作戰,你幹什麽?”
崔祺冷眼看著種邵:“這話你就不該問!若有遲疑者,斬!”
眾將再次唱喏,按劍離開。
再回頭時,崔祺也不見了蹤影。
種邵氣呼呼地站在廳堂中,想發怒也不知道該找誰發。
正巧,一個侍從自門外匆匆走來。
“主人,在下有要事相報。”
看這侍從神色怪異,種邵把耳朵貼了過去,聽完那侍從說話,種邵的眼睛瞪得溜圓。
“你可查清楚了,他真的是真定人?”
“這還有假。”
種邵一拍手:“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這句話出自周易,果然是太平道余孽,都說他所向披靡,原來是作假!”
種邵微微一笑。
五年前黃巾之亂,起始於一場太平道遊行。
按照張角所宣揚的,這場遊行起於鄴城,目的地為真定,寓意“大業真定。”
幸虧太平道弟子唐周向朝廷舉報,戳破了這層寓意,朝廷立即派兵鎮壓。
張角未來得及等徒眾集合,便在巨鹿起事。
彼時,太平教眾分布在八州之地,被朝廷各個擊破。
真定作為太平道人心中的聖地,自那裡來的人,是什麽信仰,值得商榷。
崔祺竟敢容留此等人,還作為先鋒武將,可見其居心叵測。
“咱們的人能不能抓住趙雲,若是從他口中審得實證,我即刻向朝廷奏報,查辦崔祺,也省得麻煩。”
侍從搖了搖頭:“咱們的人故意找茬,試了他的身手,根本進不了身,還被他拿了,送進了大牢,等著主人撈呢。”
“廢物!”
種邵怒罵一句。
“主人教訓的是,要不要給雒陽送信,調一些精乾護衛。”
“算了,估計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崔祺的監視之下,書信往來,也瞞不過他。”
“這個崔祺,真是越想越不對勁!”
……
月上中天,星辰閃爍。
馬廄中,戰馬發出陣陣低鳴。
趙雲扛著一帶粟米,來到馬廄,明日要出戰,得給戰馬喂一些精飼料。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子龍果然在行。”
趙雲一回頭,見崔祺來了。
“都尉。”
今天一直被種劭纏著,崔祺剛剛知道。
白天種劭的侍從曾秘密抓捕趙雲,還好有驚無險。
崔祺看了看趙雲:“今日,街上有人故意尋釁,說你是太平道余孽,還出手抓你,沒傷到你吧?”
“沒有。”
崔祺抿了一下嘴:“和你起衝突的那幾個人都招了,他們是種邵的侍從,和你衝突,是想暗中拿你問話。”
“問什麽話?”
趙雲依舊淡定地喂馬,只是表情有了一絲絲變化。
“你和太平道,有沒有關系。”
趙雲動作一停滯。
“能有什麽關系呢?”
崔祺笑了笑:“沒有關系就好,名字裡有道家典故很正常,我有三個兄長,也和你一樣。”
“是嗎?”
趙雲的表情顯得輕松了一些。
“我大兄劉備劉玄德,www.uukanshu.net 道德經中有言,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為玄德。”
“二兄關羽關雲長,本字長生,有羽化長生之意。”
“至於三兄,張飛張翼德。”
趙雲急問道:“他的名字裡也有道家典故嗎?”
“他姓‘張’啊,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趙雲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種表情,在他總是冷峻的面容上,很少見到。
“確實有不少人跟隨大賢良師,改姓張。”
崔祺笑道:“這種質疑,根本沒必要理會,不過是掌握話語權之人,借故打壓罷了。”
趙雲眼睛裡有些閃光的東西,又瞬間消失了。
“當年,家家信奉太平道,包括朝廷官員也不例外,太平道的初衷是輔佐天下,為帝王師,誰知道一夜之間,竟然成了亂黨,我有好多親朋,也是無端死於屠戮……”
趙雲說的是實情,太平道一直被朝廷推崇,而中平元年,三月五日,忽然被列為亂黨。
很多百姓在不知情下,突然成了反賊,家業被掠奪,首級成了軍功。
各地豪族武裝,殺戮的所謂黃巾軍,不下數十萬。
而這些所謂的黃巾軍很多沒有武器,也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
……
崔祺忽然想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子龍,讓種邵跟著你的突騎行動吧。”
趙雲搖了搖頭:“不行,他的騎術我不放心。”
“你可以把他綁在你的身後啊,讓他跟隨你體驗一下,什麽是飛一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