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單膝下跪的兩個暗衛，吳世璠心中大為欣慰:還是有不怕死的。

　　這樣，或許還有機會改變吧。

　　待吳世璠示意二人起身後問道:

　　“兩位，怎麽稱呼?”

　　“卑職余從龍、吳成鼇，見過殿下。”

　　聽到“余從龍、吳成鼇”這兩個名字，吳世璠忽然捏緊了拳頭、氣血瞬時賁張。

　　但不一會，拳頭就松了下去，心中只是默默歎了口氣。

　　是啊，當時的昆明已成孤城，城中業已糧盡，人相食。

　　人家給自己找條活路，哪裡又不對呢?

　　上無能，何以苛責下?

　　想到這裡，吳世璠收了收心神，對二人言道:

　　“兩位將軍，都是哪裡人呢?”

　　“回殿下，卑職二人，都是福建人。”

　　“福建人?莫不是延平郡王帳下?”

　　二人有些不好意思，點頭稱是。

　　永歷十七年、康熙二年(1663)十月，荷蘭軍統帥博特(Balthasar Bort)第二次從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率領荷蘭軍來到泉州。

　　為了奪回被“海賊”所“搶走”的台灣，博特與時任的閩浙總督李率泰、靖南王耿繼茂提出協議。

　　提出清荷兩軍合作，在擊敗明鄭軍後，把台灣移交給荷蘭。

　　耿、李二人為了拉攏荷軍，答應了荷蘭條件，代表清廷在協議書上簽章，清荷聯軍成立。

　　十一月，明鄭軍與清荷聯軍大戰於漳州，明鄭軍大敗。

　　明鄭軍被迫放棄金門、廈門二島，退守銅山(今福建東山縣)。

　　清兵佔金、廈，屠二島。

　　次年(1644年)，清軍調滿漢水陸入漳州，覷銅山。因明鄭軍傷亡過大，船艦破敗且沿海無船可征。

　　鄭經留下周全斌、黃延於銅山斷後，自己率部返回台灣。

　　鄭經走後，周全斌、黃廷率部屬三萬余人，前往雲霄降清。

　　延平舊部，從此成為墾田兵。

　　從表面上看，清廷待明鄭“投誠”水師不薄，實則顧忌重重，將部隊拆零北上安置，一路“武裝押送，雷厲風行地執行”墾田政策。

　　數萬鄭軍，被分駐於“浙江、江南、江西、湖廣、河南、山東、山西、四川”八省開墾荒地。(注:《靖海志》)

　　除了墾田，還被清廷要求要“永備提調”。

　　余從龍和吳成鼇，就是被“拆零北上”、四處提調的閩兵。

　　也正因為“無依無靠”的閩兵，才被踢來當吳世璠的暗衛。

　　……

　　吳世璠聽聞他們二人的來歷，一陣唏噓後，直入主題:

　　“兩位都是英雄，我就直說了。”

　　“我需要你們兩人替我送信，一個是往東，一個是往北，需要經過清廷那裡。”

　　二人對視一眼，似乎二人早已做了打算，余從龍言道:

　　“卑職願往北。”

　　“卑職吳成鼇往東。”

　　看著二人眼神中的決絕，吳世璠點了點頭:

　　“好，余將軍先在門口等待，吳將軍留下。”

　　待余從龍走出書房，隻留下吳成鼇與吳世璠時，吳世璠從抽屜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份漆封信，還有二千兩的銀票。

　　“吳將軍，這裡有兩份信。”

　　“一封先送到吉安，找到吉安將軍高大節，把這書信送給他。”

　　“今日是二月初五，將軍必須在二十日內送達。”

　　“二十日?殿下，此處距離吉安有3000裡……”

　　吳成鼇擔心吳世璠不清楚吉安有多遠，趕緊提醒一下。

　　吳世璠卻擺了擺手說。

　　“我知道，我給你準備了三匹馬、半個月的乾糧肉脯、甲胄，武器將軍在武庫自選，還有王府的手令。”

　　“在雲貴湘，將軍代表王府，暢行無阻。”

　　“高大節他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有高人為世孫指點’”

　　“若是問你還要去哪，你就直接說，你要送信去耿藩，具體何事，你也不知道。”

　　吳成鼇見吳世璠胸有成竹的樣子，行禮領命。

　　“第二封信，是你到了吉安後，繼續往東走，到蒲城，一定要在三月底前送給耿精忠。”

　　“送到之後，耿王若是問起我是如何知道。”

　　“你就說，江北之地有忠貞義士來報氣候異常，結合年鑒即可推演而出，此時千真萬確。”

　　“若是問起汀州之事，將軍則言‘我吳世璠寧信耿王，不信朱錦。’”

　　頓了一頓後，吳世璠又說“你為我口頭給耿王帶去一句話”。

　　“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分茅裂土，耿氏王江南。”

　　吳世璠連同兩封信，還有2000兩的銀票，交給了吳成鼇。

　　“這兩千兩銀子，是給你的盤纏，若能完成任務回來，我給你晉升三級。”

　　“若將軍不幸罹難，我也給你晉三級，蔭一子侄。”

　　“將軍可敢?”

　　吳成鼇看著眼前二千兩銀票和三級晉升。

　　稍一權衡，就應允下來。

　　畢竟，只是時間緊些，危險似乎也不算大，此事做得。

　　吳世璠點點頭，交代吳成鼇回去準備，明日就必須得出發。

　　吳成鼇行禮離開，與余從龍擦身而過。

　　剛把書房門關上，吳世璠直言不諱對余從龍說道:

　　“余將軍，你的任務比吳將軍的更難，如若有困難，將軍可直言。”

　　余從龍聽到吳世璠如此直白，也是微微一怔。

　　但他本身敢來吳世璠這裡，就是有著一分賭徒心理，於是躬身行禮道:

　　“殿下請吩咐。”

　　“好！”

　　說罷，吳世璠拿出兩封信，對余從龍說道。

　　“這一封信你送過江，送到隕陽，找到湖北巡撫楊來嘉。”

　　“這一封，你送給楊來嘉後，往東走，到南陽。”

　　“把他交給清廷的慕義伯黃廷。”

　　余從龍聽到“黃廷”二字，有些驚訝:

　　“黃帥?”

　　“對，當年永歷皇帝封他為永安伯，該叫他什麽，你自己把握。”

　　同為閩人的余從龍，聞言後點頭稱諾。黃廷是許多閩人的老帥，自然認識。

　　可余成龍從吳世璠手上取過信函時，見信函上的漆封已被破壞，頓時愣住了。

　　余從龍以為是吳世璠不小心弄壞的，於是提醒他:

　　“殿下，這……”

　　“我故意的，這是為了給你保命。”

　　“記住，一旦你落入清廷手裡，你就說你是來給黃爵爺送回信的。並且在送回信期間，你偷看信函，發現黃爵爺與吳逆密謀不軌，特準備將送信給大清。 ”

　　“卑職不敢！”

　　余從龍聞言，立即跪地叩首。

　　“余將軍請起，你深入清廷，雖是九死一生，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吳世璠苦笑地看著余從龍道。

　　聽到高高在上的世孫殿下，竟如此重視自己這樣一個低賤之人的性命，余從龍心中不由湧出一番感動。

　　重重地承諾“殿下！卑職誓死完成任務！”

　　“誒，別總說死。接下來我的話，你必須記在心裡。”

　　“你找到黃廷後，你就這樣說:”

　　“‘黃泛奪淮，江北已成澤鄉，民變四起;”

　　“延平王已攻下舟山，正欲攻打南京。清廷嚴鎖消息，四處征糧征兵。”

　　“周王截獲偽清郡王勒爾錦與燕京信函，信中稱‘黃廷乃海賊舊部，駐扎南陽，荊州糧道如咽在哽，欲將永安伯及標下諸營，調往川陝。’”

　　“故特遣我潛入南陽，告知將軍。”

　　“請將軍為了標下將士，三思。”

　　隨後，吳世璠拿出四千兩的銀票，對余從龍說道:

　　“如果你能活著留在河南的話，可以拿這個錢在河南囤積糧食。”

　　“然後，派人過來告訴我，我會再遣人和你聯系。”

　　“事成之後，我給你升三級。”

　　“若將軍不幸罹難，升你三級，蔭一子侄。”

　　“汝妻兒，吾養之。”

　　余從龍怔怔地看著吳世璠信口開河的樣子，一臉的震驚。

　　心中暗暗罵道:貴人們真是毫無廉恥，張口就騙，這是讓我去當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