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很煩惱,相當煩惱。
作為一個頓河哥薩克的小頭目,他的團夥最近收入嚴重下降。
自己地盤裡的牧民、農民越來越少,保護費已經完全不夠吃了。
原來還夠吃來著,可是鄰居團夥不講究,經常仗著人多,來自己地盤加收保護費,自己還打不過他們,不敢管。
農民、牧民們不堪忍受土匪們的多重盤剝,乾脆黑麥也不種了,羊也不放了,成批加入其他團夥,搖身一變,也成了哥薩克。
現在整個頓河下遊流域,面臨著匪多民少的局面,大家互相黑吃黑,大股的強者才能生存,自己這個小團隊眼看要活不下去了。
為了搞點吃的,伊萬冒險領著手下,靠近了亞速城奧斯曼人的地盤,上帝保佑,果然發現了一個來自東方的旅行隊伍。
這顯然是個小貴族出行,遠遠看去,那個貌似羅馬人的小貴族,東方隨從只有十一個,大多數身材瘦弱,只有領頭的侍衛長看上去彪悍一些。
戰鬥力弱,衣飾整潔,馬非常好,肯定有錢,這麽好的打劫目標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伊萬一揮軍刀,領著兄弟們就衝了上去。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留下你們的財貨,饒爾等性命,放你們過去。”
東西方的土匪打劫,基本都是一個路子。
誰知對方看上去身體孱弱的隨從膽子一點不小,從肋下拔出明軍製式柳葉戰刀,迅速組成了戰鬥隊形。
那個彪悍的侍衛長拿了把東方彎刀,在小小的鋒矢陣尖上,眼看就要發起衝鋒。
伊萬的手下們是烏合之眾,伊萬作為首領可不缺見識。
他本人在波蘭當過有編制的正規哥薩克,只是後來不打仗,編制被裁撤了,才流落到這裡落草。
對手的反應速度,隊形整齊程度,士兵們冷漠的眼神,這一看就是百戰精銳,自己的部下雖然人多,但完全不可能打過。
糟糕,惹了帶正規軍出行的低調大貴族了。
伊萬頭腦迅速旋轉,突然下馬,右手持軍刀,左手食指朝那個侍衛長勾了勾,口中高呼,“是勇士的,敢不敢跟我單挑?”
群毆打不過咱們單挑,要是乾掉了那個彪悍的領頭的,對方沒準就慫了。
對方顯然不懂俄語,不過那個貴族懂,跟那個侍衛長說了幾句拗口的東方話。
而且,自己比的手勢世界通用,對方顯然明白了。
令人欣喜的局面出現了,那個侍衛長居然下馬,放棄了群毆優勢,持東方彎刀跟自己對峙了。
得意的伊萬見敵人居然遵守什麽傻乎乎的武士精神答應單挑,他自己可一點不講什麽騎士精神,對方還沒站穩,一刀就劈了過去。
對手那麽大的坨,居然反應也是奇快,幾乎同時一刀劈了過來。
兩刀相交,期待中的兵刃相擊之聲沒有出現,對方的彎刀輕松斬斷了自己的軍刀,直奔自己的脖子而來。
伊萬一眼瞥見了對方彎刀上面的絲狀紋路,內心大呼不公平。
你居然用昂貴到堪比大馬士革刀的折花鋼百煉刀斬我的普通軍刀,有錢人真是太欺負人了。
伊萬沒有機會展示他對兵器的淵博知識了,忽然發覺自己飛上了天空,看到的最後畫面,是自己的身體被對方白練一樣的刀光,快速分解成了非常標準的醫學標本。
陳醫生仗著村雨寶刀的鋒利,單挑輕松拿下哥薩克首領,持刀而立,十分得意。
這下這幫土匪肯定一哄而散,不用雙方對衝了。
群毆打起來刀槍無眼,郎奇老大寶貴的親衛死了一個,自己回去都不好交代。
對方剩下的十九個土匪果然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互相看了幾眼,居然沒有一哄而散,忽然集體下馬,朝陳醫生單膝跪倒,口中一起驚呼。
俄語陳醫生不懂,不過哥薩克的構成很複雜,裡面不光是老毛子,其中有兩個韃靼人,說的蒙語陳醫生聽懂了,“開膛手!”
陳醫生十分得意,自己在葉爾羌城闖出的威名已經傳到這裡了麽?
他用手指著其中一個韃靼人,“你說話,老毛子不準出聲。單挑都敗了,你們不逃走還賴在這裡幹什麽?”
“老大,我們十分敬仰您開膛手的威名,願意追隨您,以後跟著您幹了。”
啊?陳醫生沒想到開膛手這種惡名,在哥薩克這裡,起到的居然是正面效果,連連擺手。
“不收!我可是正經的土默特百戶,擱明國都是正六品了,當個土匪頭子也太掉價了。”
土匪們跪著不起來,說什麽也要投奔陳醫生。
他們凶殘有本領的老大伊萬死了,以後飯轍都沒了。
讓乾慣土匪的哥薩克回去種地放羊,給人當農奴,比要他們命還難。
投別的匪幫,後去的肯定被欺負,衝鋒在前,分錢最少,再說哪個土匪能有名傳萬裡的開膛手老大牛逼啊。
克魯羅笑眯眯走了過來,拍拍陳醫生的肩膀,“陳百戶,我建議你收了他們。
東歐這一片地面不靖,土匪遍地,以後難免還要遇到。
光靠百戶你和老板這十個親衛,即使能打贏,也難免有損傷。
反正咱們也不差養幾十個兵的錢。臨時雇傭他們,碰到土匪讓他們打頭陣,親衛們避免折損,還能有機會點火繩開槍,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克魯羅的話還是要聽的,陳醫生無奈揮手,收了這十九個土匪。
土匪們一起歡呼,紛紛捶胸口表示效忠。
陳醫生對他們的效忠是半點都不相信,你們此前肯定也是對地上那一堆零件這麽效忠的。
要治這幫土匪,靠效忠沒用,或者讓他們有繳獲,或者比土匪更凶殘,陳醫生滿足後面一個條件。
土匪們讓陳醫生稍等,回去拿好老巢的家當,就來入夥,以後就跟著陳老大幹了。
十九人縱馬而去,兩刻鍾就回來了,馬背上多了點行囊而已,沒什麽其他資產——有資產誰當土匪啊。
可是——為什麽多了三十多人給自己行禮,其中還有十個是背了火槍的?
“老大,這是我們鄰居團夥的,聽說我們投奔了您這個大人物,仰慕您的威名,一定要跟來入夥。”
好吧,虱子多了不咬,陳醫生大手一揮,統統收下,克魯羅的隊伍迅速壯大到了六十多人。
隊伍前行不到二十裡,一聲呼哨,前面又有七十多哥薩克擋住了去路,這次人家有三十多杆槍,眼看不能善了。
陳醫生正準備布置作戰,後投靠的一個背火槍的高級土匪主動縱馬向前,跟對方匪幫裡的認識人交涉了起來。
然後——這七十多土匪一起下馬,過來給陳醫生單膝跪倒,投了。
陳醫生光榮升級為哥薩克百夫長,飄飄然,我這開膛手的威名也太好使了。
到天黑宿營,哥薩克們毫不客氣地把小隊馱馬上的食物拿下來,敞開肚皮狂吃,好像很久沒吃過飯一樣。
陳醫生若有所思,“克魯羅老大,我覺得他們慕我的威名是假的,跟著我絕對是為了混咱們的飯吃。”
“這不正好?咱們缺這一百多人的飯錢麽?安全可有保證了。”
第二天上路,以後的旅程可就安全多了。
一百多人的隊伍,五十多條槍,已經沒有土匪敢來捋虎須,離遠了看見都繞道走。
五天后,隊伍到了卡吉貝伊,這是個韃靼人的貿易定居點,後世叫敖德薩。
克魯羅在這裡的商棧裡,給一百二十多名哥薩克換上了整齊的新裝,還配齊了火槍,一共也才花了三百兩銀子而已。
又給土匪們每人開了一兩銀子的軍餉。
克魯羅眼裡四百多兩銀子不算什麽大錢,只是這次旅途的零花,雇傭安保人員的小額花銷。
真正帶的辦事的重金都在親衛們的行囊裡,是黃金。
哥薩克們卻一個個欣喜若狂。自己這幫貧困的土匪跟對了人,護衛的大貴族聽說是東方一位國王的特使。
自己的直屬上司開膛手老大,那也是在召城有封地的男爵大人。
召城在哪裡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經不是土匪了,升級為了貴族的開餉侍從。
我們現在是貴族侍從了知道嗎?高等人了,要文明起來——拿了銀子就去吉普賽大篷車窯子那裡花光了的土匪們如是說。
我們說得不對麽?我們是高等人,逛窯子給錢了。
全騎兵有備用馬,沿途可以購買物資,不用帶後勤的小隊伍,速度僅次於斥候,不能跟軍隊行軍比較,日行三百裡輕輕松松。
八天后,陳醫生跟著克魯羅,來到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大城市。
多瑙河冬天也沒有結冰,靜靜繞城流過。
這座城市有著七座山丘,十一座堡壘和一條壕溝護衛,這是陳醫生目前踏足的最西點——維也納。
克魯羅讓陳醫生帶著哥薩克保鏢們在城外駐扎,拂掉了身上的征塵,整了整領口,胸前佩了潔白的手帕,隻帶了十名親衛,走進了這座浮華的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