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正房的大門,外屋擺了一張紅色的折疊桌和幾把折疊椅,桌上擺著的暖壺、茶杯之類的東西;這讓寧寅宵覺得,這四面透風的破屋子好歹還是能待人的。
裡屋掛著半高的門簾,聽到有人進屋,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問:“二丫頭回來啦?”
“姥姥!”陳青黛頓時歡快起來,掀起簾子就衝了進去。
沒過幾分鍾,陳青黛攙扶著一個矮胖的老太太,從裡屋走了出來,她媽媽一臉嚴肅地跟在身邊,扁著嘴,在臉上留下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哎呦,這大小夥子這麽棒,你就是寧寅宵啊?”老太太仰著頭,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寧寅宵身邊,跟他拉了拉手,說,“真是好小夥子,真結實!這大個子,太稀罕人了!”
寧寅宵笑了笑,禮貌地鞠躬道:“老太太您硬朗!”
“硬朗!硬朗!且死不了呢!我老婆子要是不想死,閻王都別想把我收走!哈哈!”
老太太轉過身,看到周惟志,又露出滿臉的笑容,大聲說:“這小夥子也真棒!你看滿臉通紅的樣子,還戴個眼鏡,看著就像上過初中、認識字的樣子!你就是周惟志吧?”
“是,我叫周惟志!老太太您好!”
“好!好!”老太太眯著眼睛,看周惟志背後馱著的巨大的行李包,好奇地問:“孩兒啊,你來就來吧,還帶這麽大的禮啊?”
陳青黛連忙打圓場說:“姥姥,周惟志背的都是科學儀器!不是給您送的禮物!”
老太太臉色一沉,說:“沒規矩!見老太太來,怎麽能不帶禮物來呢?”
“有禮物!怎麽能沒禮物呢?”陳青黛笑著示意寧寅宵。
寧寅宵心領神會,連忙掏出陳青黛交給自己的小盒子,雙手捧給老太太。
老太太打開來,眯著眼睛看著,精美的小盒子裡,是金光璀璨的一對兒金鐲子。
“哎喲!這可真漂亮,這老太太我哪兒消受得起啊,不敢要,不敢要!”老太太連聲推辭,寧寅宵熱情地一個勁兒塞給她,最終塞到老太太兜兒裡了。
陳青黛媽媽在一旁冷眼看著,從鼻子裡出氣,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老太太拉著寧寅宵,招呼其他人一起坐下,又讓陳青黛媽媽給大家倒上茶水,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嚴肅起來了。
寧寅宵見狀,明白要說正經事,也不敢輕浮,掏出隨身記事本,認真記錄。
老太太說:“事情我已經在電話裡給小鷹子說清楚了,咱們家這裡收了個中邪的病人,這人不是一般的邪,老太婆子我應付不了,只能請你們給看看。”
寧寅宵點頭,問:“具體是什麽情況?”
“是這麽個情況,”老太太慢慢地把事情講給寧寅宵幾人聽:
“紅象山村往南一百多裡地,有個叫孫家屯的村子,村子裡出了個大學生,從鄉裡一路考到省裡,最後以省高考狀元的身份考到首都去了。
這孩子簡直就是十裡八鄉最出息的了,哪個家長說起孩子的學習來,都拿他當榜樣。
後來,這孩子在哪個大學裡的什麽計算機學院讀博士,讀完博士又讀什麽博士後,讀來讀去一直都沒畢業,就在學校裡讀書。
他家裡人著急啊,想著給他介紹對象,說了好幾個,他也看不上。
為什麽呢?聽他自己說,原來是看上他導師的閨女了;他導師倒是挺支持,可是人家閨女不同意,這小子不死心,死纏爛打……”
“姥姥!”陳青黛打斷她說,“您說正經事,別聊這些八卦了。”
“二丫頭,這就是正經事!”老太太接著說,“你別打岔,聽我說。哎呀,說到哪兒了?”
“您說到,這孩子看上導師家的閨女了。”
“哦,對了,這孩子看上導師家的閨女了,不依不饒,天天蘑菇人家,非得讓人家跟他過。
他導師倒是很喜歡這小子,但人家閨女不喜歡他,怎麽都不答應。
據說有一天,這孩子給人家大閨女堵屋裡頭了,非得讓人答應他,這傻小子辦的這蠢事,簡直就是山神爺串門,虎到家了。
人家大閨女實在是被他擠兌得沒辦法,跟他說:‘我們家裡是南方人,少數民族,我們訂婚有我們的規矩。
光我爸不反對不行,這事我得跟我媽說,我媽同意了才行。’
這傻小子就問她:‘那你打個電話唄?’
人家大閨女說了:‘打電話不行,婚姻大事,得當面說,你得跟我回趟老家。’
於是,跟導師打了招呼,這傻小子跟著導師的閨女回了趟南方老家,據說是個佤族的寨子,見了那個大閨女她媽。
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不知道是這大閨女自己,還是她家裡人,給這傻小子下了個降頭!”
“啊?下了降頭?真厲害!”寧寅宵聽得津津有味,連連讚歎老太太的故事精彩,隨口問道,“仙兒姐,啥叫降頭?”
“不知道啥叫降頭?那你捧的哪門子哏啊,你個傻狗,倒是會聊天!”陳青黛解釋道,“
降頭術是東南亞地區流行的巫蠱之術,形式很多,但原理大抵都是利用毒蟲之類的東西,進行詛咒或操控。”
“二丫頭說得對,”姥姥接著講,“人家大閨女肯定是煩透了這傻小子了,給他下了個相當凶惡的降頭。
這小子在寨子裡的時候還沒感覺,等回到學校,就開始犯病了, 先是抽瘋說胡話,接著就是高燒不退。
送到醫院去吧,折騰了好幾個星期,什麽毛病也沒查出來,炎症啊寄生蟲啊中毒啊都沒有,最後醫院也沒招兒了,多少個專家會診,好歹把高燒給止住,這人卻瘋了。
他家裡人這通哭啊,他媽都要哭死了,好不容易把兒子養這麽大,結果出了這麽檔子糟心事。
他導師對這孩子不錯,答應治好了病再回來接著學,於是家裡人便把他接回孫家屯的老家了。
這孩子家裡人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了個本地的神婆給看了一眼。
沒看還不要急,這一看,把那個神婆給嚇抽抽了,當場口吐白沫,沒幾天那神婆反倒給嚇死了。
家裡人一看,這哪兒行啊?急壞了,東山拜廟,西山求佛,又折騰了好幾個月,哪路神仙也沒辦法,據說和尚道士折了好幾位,都沒能給他看好嘍。”
“這麽厲害?”寧寅宵瞪著倆大眼睛,聽得十分入迷。
“可不嘛。”姥姥說,“最後沒辦法,興林城城隍廟的陳老道把他給推到老太婆我這裡來了。可是老太婆我的法力啊,也罩不住!
這不,繞了一大圈,還得請你們這些首都的專家來處置。”
“人在哪兒呢?”寧寅宵問,“我們看看他去唄。”
“走,在後院呢。”姥姥拄著拐棍,在陳青黛的攙扶下站起身,說,“走,咱們看看這位孫小滿去。”
“誰?”聽到這個名字,寧寅宵大吃一驚,下意識地驚呼出口,“老太太,您叫他什麽?”
“孫小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