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嚇到我了……我還以為,你得了腦膜炎,之類的病……把腦子,搞壞了……”
吳虞一臉慶幸地說著,他現在已經能勉強把話說連貫了。
何溪皺了皺眉,她好像並不滿意自己的“治療效果”,甚至有些後悔——還是當初那個啞巴喪屍更可愛一些。
“所以,我說話,不利索……真的是心理,問題?”
“當然,人類有很多的疾病,看似是生理疾病,實則是心理障礙,包括但不限於失明、失聰、間歇性癱瘓和神經痛等等。甚至有些嚴重心理問題,會在你沒有任何生理創傷的情況下,導致你的死亡。”
吳虞點了點頭,何溪的言論,他以前倒是在網上看過。有一種叫作“過呼吸症”的病,就是由焦慮情緒引發,嚴重時可能導致病人喪命。
“昨天替你治療外傷時,我檢查過你的身體,連同你的聲帶在內,你全身的絕大部分肌肉和軟組織還保持著活性,而且你的脖子也沒受過外傷。據此,我才判斷,你無法正常說話大概率是心理問題。”
“所以,你就搞了,這麽一出,什麽靶、靶——”
“靶向治療法。”
“對,靶向治療法。你也不跟我,商量!”
說到這裡,吳虞有些激動,有些委屈,他之前是真的急了,生怕自己要失去什麽。
“嘻嘻!說了就沒效果了,你不懂心理學,精神治療最重要的是患者自己突破心理障礙,必須在完全自然的狀態下進行,治療師只能引導和暗示。”
何溪美美地笑了,一臉的得意。
吳虞則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開始回憶起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兩天……
從剛開始穿越後的混亂期,滿腦子胡思亂想,到後來的冷靜期,悲觀期,再到後來與何溪建立起獨特溝通機制後的茫然期,他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習慣喪屍的行為方式。
不願意多說話,不願意像人類一樣活動,最近甚至有點躲著何溪。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他對於自己究竟是人還是喪屍的認知混亂。
他不說話,也是由於潛意識裡根深蒂固的自我暗示——喪屍是不會說話的。
或許,沒有何溪的治療,再過幾天,吳虞作為人類的意識,就真的會泯滅在這具僵硬的肉體裡了吧。
哎!這麽看來,又欠了她一個人情呢……
…………
“好啦!該做正經事啦,先得把你骨頭都接上再說。”
何溪推著吳虞的敞篷車開始往銀行金庫方向走。
“話說,你真的,要用這個,靶向治療,救那個女殺手嗎?”
想起剛剛何溪跟自己講述的“計劃”,吳虞還是擔心地皺了皺眉頭。
“救?你想多了。我之前就說過,我可不是什麽聖母。把這個方法用在她身上,只是我很好奇她的症狀,想做個實驗。成功了當然好,我們將有一枚重要的棋子,若是失敗了,也無所謂,再殺了她不遲。”
聽到何溪的話,吳虞感到了更深的憂慮。
棋子麽……看來,何溪已經有向這個幕後黑手反擊的打算了啊。
也對,對方已經下殺手了,他們不能坐以待斃。
他與何溪,已經深陷某種陰謀布局當中。
先是吳虞發生了奇怪的變異,然後公寓樓被喪屍侵襲,再是這個神秘的殺手突然現身……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著,被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吳虞甚至隱隱覺得,自己的穿越,或許也與這場肆虐藍星的滅世危機有關。
無論是眼下吳虞他們想要邁出的第一步——弄清他成為變異喪屍的真正原因,還是未來他們打算好好活下去的計劃,都需要去揭開這背後的帷幕。
他們無法不明不白地活在陰影裡。
而這個女殺手,確實就是他們撕開陰影最好的突破口!
想到這裡,吳虞不禁感慨,何溪居然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籌謀這麽深遠的計劃,而且還順帶打開了自己的心結。
女博士,真是種可怕的生物,更何況眼前這個還是四合一的超進化體!
“不過,發自內心地說,我還是希望她能夠被治好,畢竟,她也只是個可憐的孩子。”
吳虞的思緒被何溪拉回,只聽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可憐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就算死,也是罪有應得吧!你別忘了,她可是殺了公寓樓的幸存者!”
說到來氣的事,吳虞果然完全不磕巴了。
何溪搖了搖頭,苦笑道:
“還記得我跟你說,關於這件事情,她撒謊了嗎?”
“記得。但你也不能斷定她撒謊吧?你的微表情觀察,也不是100%準確的啊!”
“不是通過觀察,而是分析。我問你,公寓樓裡的幸存者,至少還有50人吧?”
“嗯……差不多吧。”
“而且大部分都是男的,還有武器,對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那些人膽小怕事,戰鬥力極弱,她乾掉那些人,完全不在話下。”
“是不在話下,其實你也可以單方面屠殺他們,但我問你,你如果真的要把他們全殺掉,需要多長時間?”
“有武器的話,殺起來倒不是太費勁,至多不過20分鍾吧。不過,那三層樓加起來也有不少秘密逃生通道,他們逃竄起來會比較麻煩……而且人死之前多少還是會有點反抗,場面——”
吳虞突然愣住了。
他嘴裡剩下的半句話是“場面會比較難看”。
何溪見他領悟到了關鍵,輕輕地點了點頭。
吳虞沉默了,那個紅發女孩,真的撒謊了。
如果殺人的話,在沒有重型槍械的情況下,吳虞這種健壯體格,傾向於用大砍刀。
但作為一個以隱秘機的敏捷型刺客,是不可能攜帶或使用這種武器的。
她慣用的是手弩和刺匕,標準的暗殺者裝備。
如果以這兩種武器來殺公寓裡那些人,無論遠程還是近戰,效率都極低,弩箭數量也完全不夠。
如果她有重型槍械,她應該早就用來對付吳虞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昨天夜裡她出現的時候,她用來耍酷的風衣與面具看上去都一塵不染,光潔如新,這絕不可能是進行一場大屠殺後還能保持的狀態。
她總不能殺完人,先去換一身行頭再來追擊吳虞他們吧?那也太智障了……
“我懂了,就聽你的吧,你到底需要我怎麽做?”
吳虞也歎了口氣,他如今已經完全信任何溪的判斷了。
“心理治療,告訴你就不靈啦,你接下來的真實反應也是重要的一環。總之,你就無條件相信我,行嗎?”
“這……好吧。”
…………
“嘩!”
一盆涼水澆在了那個紅發女殺手臉上。
她從昏睡中蘇醒了過來。
被捆在這裡接近一天一夜,她的身體開始有點虛弱,臉色蠟黃。
她抬頭看了看來人,是何溪,她又咧嘴笑了,十足的嘲笑,玩味的恥笑。
吳虞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知道,何溪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靶向治療第一步:豎立標靶,形成對立。
吳虞認知障礙所阻隔的負面情緒來源,是無條件、無底線的人性本源之善,也就是“聖母情結”。
吳虞極端地恐懼它、排斥它,為了逃避它,吳虞在潛意識裡建立了高牆,甚至連同其他正常的人性善意都一起屏蔽。
何溪為他扮演了一個典型的“聖母”,將他不願意面對的恐懼之源豎立在眼前,讓他不得不面對,不得不重新建立認知。
同理,這個紅發女孩,她的認知障礙是為了阻隔有關“女人”的成長經歷,為了逃避這段經歷,她甚至不惜將自身都異化剝離。
何溪為她扮演了一個典型的“女人”,愚蠢、弱小、感情用事、婦人之仁,讓她每次見到,都從內心裡面厭惡和鄙夷。
然後,再把這個“女人”豎立在她面前,讓她不得不面對……
“你醒了?”
何溪眼神冰冷地看著紅發女孩,雙眼紅腫,像是哭過。
代號“灰狼”的女殺手滿意地欣賞這個女人的臉,她剛想說些什麽挖苦的話。
突然。
何溪一刀捅進了她的肚子!
吳虞靜靜地看著,眉頭皺了起來。
靶向治療第二步:拆除障礙,直面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