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煢煢捏著步話機和對面聊了沒兩句,就遞給了秦昊。
“秦昊閣下,您好。我是聖域的教長莎朵黛思·蜜斯特莉。今天本該我親自接待您,但恰逢銀月女士的聖日,我要主持今晚的夜歌和奔跑儀式,不可分身。請您先去酒店休息,沈煢煢會通知前台,免除您的一應食宿費用。”
聽著對面以溫和的語氣做出的安排,秦昊想了想,捏下通話鍵:“感謝您的安排。不過,比起在酒店裡無所事事地睡覺,我更想了解貴族的聖日儀式。不知可否允許我觀禮?”
“當然沒有問題。”對面很愉快地接受了,“銀月女士鼓勵我們用語言、幽默、歌曲和歡笑升華心靈,當然也包括招待每一位希望加入盛宴的客人。”
“期待稍後與您見面。”
秦昊很有禮貌地結束了這場對話,把步話機還給沈煢煢。
“您要上山?”
沈煢煢突然問了一句廢話。
“當然,你應該聽到了。”
“嗯,我聽得很清楚,祝您愉快。”
白皮半妖精面無表情地收起步話機,轉身就走。
——怎麽感覺這小丫頭很失望,還有點生氣。
“你不參加嗎?”
“我不參加。”
“為什麽?我記得沒錯的話,銀月女士也是半妖精的保護神。”
沈煢煢的腳步一頓,重新扭頭看了眼秦昊。
“看來您對本地的信仰並不是一無所知。”
“好歹我也是要在聖域乾上至少三年的,這種程度的預習是基本功。”
“您是位務實的人,但我們不是銀月女士的信徒。”
——我們?
秦昊略感詫異。
這白皮半妖精蘿莉是口誤還是話裡有話。
就在他準備追上去問個清楚時,對方已經轉過街角,從視野中消失了。
就她那小身板短腿兒怎麽能溜這麽快!
之前怎麽沒覺得?
秦昊甩開自己的大長腿,趕到對方拐彎的地方。
人未到,先聽到了篤篤篤的腳步聲。
其聲清脆如鼓點,但並不急促,仿佛一隻小鹿在蹦蹦跳跳的前進。
充分體現出主人的歡樂心情。
從腳步敲擊地面引發的震蕩反饋力度倒推體重,對方體重應該在六十公斤左右。
不是沈煢煢,應該是另一位女性。
秦昊迅速煞車,還往後退了一步,以免與來人撞個滿懷。
考慮到對方可能反應沒自己這麽快,還抬手做好了按住來人肩膀的準備。
一秒鍾後,一名樣貌可愛的女生躍入眼簾。
他猜對了。
但也有三點他沒猜到的。
首先,對方不是黑妖精或半妖精。
其次,看模樣應該是來旅遊的女高中生,但不是秦人的穿著打扮,而是一身海老茶袴。
那是櫻州特色的學生服,由男子的馬乘袴改造而成,有裙子,而且長裙一直拉到胸部以下腰部以上,長至腳踝,腰兩側有三角形的空洞,露出了腰帶。
再加上漂亮的女士小皮靴。
一股高歌青春的蓬勃朝氣撲面而來。
但青春的朝氣,有時候也等同於冒失。
快步拐過街角的女孩子,在察覺到對面有人,而且還是個男人的時候。
已經來不及收腳。
她下意識地向前伸出手去,想要擋一下,以免一頭撞進對方的懷裡。
然後被早有準備的秦昊抓住了手腕。
後者並沒有打算佔女孩的便宜,在消弭了衝力後,就開始放松手掌。
就在這時,第三個秦昊沒有猜到的意外發生了。
劈哩一聲。
仿佛靜電一樣,他與櫻花妹肌膚相接的部位生出輕微的麻刺感。
他沒覺得有什麽,對方的俏臉卻在一瞬間變得通紅,兩眼水汪汪的,然後又變得煞白,繼而瞳孔渙散,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秦昊趕緊重新五指一緊,手臂抬高,把她拎在半空,免得弄髒了衣服。
但衣服還是髒了。
淺淺的水跡,在色彩鮮豔的長裙上洇開。
靈敏的嗅覺,也讓秦昊捕捉到了不合時宜的春の氣息。
不是吧,這麽抓一下,你就如錢塘潮夜澎湃了?
甚至斷片?
要不要這麽誇張?
你這是什麽本子體質……
嗯?
內心正在瘋狂吐槽的秦昊,兩眼一眯。
常人或許看不到,但他看見了,昏倒的少女口鼻間散溢出幾縷似有若無的陰寒氣息。
是妖氣!
不是說少女是妖怪,而是她撞了邪,妖氣入體,這已經超過了路過陰地,不小心沾染上負能量的程度。
這是有針對性的滲透。
她被什麽邪祟給盯上了。
秦昊遲疑一下,抬頭確認已經找不著沈煢煢的身影。
那就還是先顧眼前吧。
他彎腰抄起櫻花妹的腿彎,一個公主抱帶她離開了現場。
另一邊。
和秦昊分開的沈煢煢七彎八繞,最後來到了位於聖域邊角,商業街最冷清的盡頭處。
那裡有一座相對孤立的小院落。
它是聖域和商業街的一部分,但又恰好有一條小溪將小院與所有的道路隔開。
溪上沒有架橋,沈煢煢熟練地踩著幾塊未經打磨的石塊跳到對岸,連繡花鞋的腳尖都沒打濕。
再穿過青竹形成的天然圍牆,一座橡木樹屋出現在眼前。
樹屋分上下兩層,下層大門被兩張巨大的八卦簾擋住,簾幕左右兩邊,還繡著兩行金絲大字。
左邊是五個漢字——
大安事事昌。
右邊卻是曲裡拐彎的異國文字,如有識得埃爾夫文的,那解讀出來也是五個字——
空亡事不長。
看到這裡,懂行的就會知道了,這是一家佔卜店。
對聯上的兩句話,分別代表吉簽和凶簽。
不過,店主人用漢字顯書吉簽,埃爾夫隱晦凶簽,是有講究的。
畢竟來聖域參觀遊玩的人大多隻認識漢字,這樣既可以照拂顧客的心情,又不失警世之意。
除此之外,還另有一層含義在內。
不過,都是往事了。
如今華美的簾幕被蟲蛀鼠齧,加上風化,已經破朽不堪。
從外觀上看, www.uukanshu.net 這家佔卜店仿佛已經倒閉了一樣。
但路面上有兩條明顯屬於女子的腳印,一進一出。
沈煢煢望了眼店門,張了張嘴,又重新闔攏,正準備加快腳步去爬樓梯上二樓,就聽見一個幽幽的男聲從簾幕後滲出。
“進來。”
她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地轉進店內。
就見一名披頭散發,形容枯槁的男人,披著一身破破爛爛偏又洗得乾乾淨淨的道袍,戴著儺面端坐在卦桌後方。
“爹,您今天開張了?”
取下儺面,露出僵屍一樣臉孔的道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裂嘴一笑:“煢煢,今晚就能見到你娘了。你開不開心啊?”
半妖精蘿莉眼瞳一縮,藏在袖子裡的小拳頭握緊。
“是今晚嗎?”
“就是今晚,就在今夜。”
僵屍道人深凹的眼珠放射出狂熱的光芒,腥紅如血。
沈煢煢的小臉瞬間緊繃,仿佛在目睹一顆曾經死寂的恆星突然回光返照,轉化成了紅巨星,然而最終它仍將走向消亡。
但是,這顆恆星絕不肯孤獨地毀滅。
它的垂死掙扎會帶走她的靈魂和生命。
這種深深的恐懼讓她心跳加速,忍不住想要轉身奪路而逃。
但最後,她只是垂下手臂,放松拳頭,輕輕福了一禮。
“恭喜爹爹。”
女孩的聲音微弱而顫抖。
“好孩子、好孩子,煢煢你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哈哈哈~”
對面的僵屍道人發出了一陣狂笑,聲音中充滿了喜悅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