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城外,低矮的房子鋪開,許多都是新建的房子,建得卻是整齊。
家家戶戶都在屋頂做了煙囪,這說明都裝了火炕,用來做飯、取暖,可以讓人安然度過冬天。
蔡家所住的精舍倒是不遠,相當大的一片地方。
精舍就是書院,在先秦之前就叫學宮,這一年就叫精舍、精廬,而且因為兵亂,大多數都是口授的方式講課,沒有什麽教材講義。
林楚的馬車駛入院子裡,蔡邕帶著一群人在迎接了。
下車時,一行人行禮,林楚回禮。
精舍之中,一行人坐下,蔡琰坐在蔡邕的身邊,佔了首位。
這是屬於蔡邕的主場,林楚就沒和他搶主位,坐在他的下首處,荀攸坐在他的身邊。
下方坐的人很多,有幾個名字引來了林楚的注意,有一個叫是儀似乎有些耳熟。
凡是能讓林楚覺得耳熟的,一定是不簡單的人物,他的原則是一定要留下。
還有一個管寧,這可是真正的名士,所以他坐在了蔡邕下面第一個位置。
蔡邕輕輕道:“邕來渤海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在各縣之中遊歷,到昨日才結束,邕覺得,渤海的治理足以成為當前的天下諸郡之首了。
百姓安居樂業,流民有其屋,還有每月發放的糧食,這一切都是因為郡守治理有方,若是能推及到整個天下就好了。
無論如何,郡守是有大才的,長於治世,這世間的名士,長於育人比長於治世還是要差了幾分,相比起來,郡守才是真正的名士。”
說到這裡,他起身行了一禮,其他人也都起身行禮,包括荀攸。
林楚微微一笑,也起身回了一禮,心裡卻是覺得,這禮真是多了一些,但卻也是招攬文人的手段。
“郡守,在下青州管寧,這一次渤海之行,隨著蔡中郎走過了許多地方,感受和蔡中郎是一樣的,郡守是大才。”
管寧輕輕道,接著認真道:“寧覺得,治世除了推仁行,善待百姓之外,還要重教化,郡守覺得呢?”
“我認同先生之言,所以我準備在渤海設學宮,每縣至少要有一個學宮,推行教化,凡是適齡學子皆可免費入學。
不過我覺得口授的方式終究是慢了一些,所以準備推行教材,希望先生能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
林楚認真道,管寧連忙道:“是不是之前蔡中郎所說的《千字文》?”
“的確是《千字文》。”林楚笑笑。
管寧認真行了一個大禮:“寧願留下來教授學子,只是郡守能否將《千字文》全文給寧先看看。”
看著他一臉渴求的樣子,林楚心中笑了笑。
能讓這些名士感興趣的也就只有這樣的東西了,想必蔡邕也是極有興趣的。
好在這段時間他還是把千字文寫了出來,就用鵝毛筆,寫在一張紙上,還讓人抄了好幾張。
正要說話時,一側傳來男子的聲音:“郡守,老夫想問一個問題,不知可否?”
“今日雅集,隻為治世與文學,自然是暢所欲言。”林楚應道。
剛才說話的是一名老者,一臉威肅,剛才有人介紹他似乎是來自於洛陽的一位名士,叫鄭經,應當是個正經人。
鄭經揚聲道:“郡守,若是有一天,有人跪在你的面前求你施舍,你給了他五萬錢,他收下錢之後,卻是幫著你的對手討伐你,你會責怪他嗎?”
“不會!”林楚應道,臉上一片平靜。
四周所有人都怔了怔,顯然很意外這個回答。
蔡邕和管寧也都是有些詫異,蔡琰則有些著急,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小臉上戴滿了擔心的神情。
和前段時間相比,她似乎長開了一些,在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和她長得極為相似的女子,年紀比她還要小上兩三歲。
鄭經揚了揚眉,聲音變得大了起來:“為何?郡守是不是有一些假仁仁義?”
四周一片嘩然,很多人的目光落在林楚身上,內有疑惑。
“那是伱以為的我,我施舍了他,並不是因為我同情他,而是那一刻我動了善念而已,是我個人的行為,與他無關。
換句話來說,我施舍他的目的,是因為我的善念,所以他之後幫著我的對手攻伐我,也只是他的個人行為,與我先前的行為無關。
他從來沒有忠於過我,所以攻伐我,我不會怪他,但我會殺了他!這是我的反抗,我不會因為我施舍過他就由著他凌辱。
我們看待一個問題,或者說是處理一件事情,考慮的問題是比較多的,剛才你說的那件事情算是兩個問題。
也就是說,第一個問題,我該不該幫他,第二個問題,我該不該怪他,我的處理意見也已經回答了。
第一個問題,我幫他,因為我心有善念,第二個問題,我會殺了他,因為他成了我的敵人,就這麽簡單。”
林楚揚聲道,接著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灼灼道:“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假仁假義嗎?”
“郡守之言當真是令人茅塞頓開!”是儀起身道,一臉飛揚:“善是為了展現仁義,殺是為了心無遺憾, 這才是真正的大才。”
林楚看了是儀一眼,微微一笑,心中卻是覺得,鄭經應當是故意過來找事的,想要敗壞他的名聲。
從這一點看,或許他是張讓的人。
荀攸揚聲道:“雅集論道,隻為治世與學問,無端攻擊郡守,那就是別有用心,不是正經人。”
這直接就點出了鄭經的名字,他臉色很不好看,直接起身離開,頭也沒回,名士風骨蕩然無存。
鄭經離開之後,氣氛漸漸活躍了起來,林楚沒再說話。
蔡琰身旁的那名少女時不時看林楚一眼,有些好奇。
從治世討論到了文學,又討論到了詩,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又說到了曲藝。
“聽聞郡守在曲藝方面極有才華,曾在洛陽彈奏過一曲,技驚四座,不知能否請郡守再來一首新曲?”
管寧看著林楚微微笑道,蔡琰的目光頓時變得很亮。
林楚想了想,還沒說話時,蔡琰已經把古琴抱了過來,擺放在他的面前。
“那就彈一曲吧,這一曲之後,我就先走了,諸位隨意。”林楚揚聲道。
他會的曲子還真是不多,除了《滄海一聲笑》之外,也就只是會一兩首曲子,畢竟當初為了考級,就學了幾首而已。
不管怎麽說,興趣終究只是興趣,他並不是學這個專業的。
這一次的曲子,他彈的是《慨古》,這是一首懷古的曲子。
從古至今,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霸,幾興幾廢,所謂一世之雄而今安在?
這樣的意境,符合當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