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小路就不是路,只是野獸穿行的通道,刺棘遍地。一路走,一路砍。沿著石壁,順著繩索,費了老勁,才下到谷底。谷底又有溪流,順著溪流往上遊走。山上看不清谷底,谷底看不清山上。隊伍已基本喪失方向,邊走邊找。
孫鏜也著急,李克被扔哪兒去了?
“快看,有人!”找到了!
眾人一起跑過去,正是李克。李克正好仰面掉在一塊大石頭上,四周的血跡已被雨水衝刷乾淨。金緹把李克翻動了一下,李克的後背立即滲出血水來。李克的後腦杓有致命傷,脊椎好像也斷了。
孫鏜的人互相張望,確定李克死了。
金緹往山上看,又往崖璧看,李克的屍身距離崖璧有一丈多遠;臉上也沒去樹木劃傷的劃痕,衣物也比較完整,鞋子都在。要說是失足,不太像。金緹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但他不敢去驗證。
“大人,怎麽辦?”
金緹說:“抬回去!”
孫鏜說:“開什麽玩笑?你不要命,我們還要!活人下來都難,你還要抬死人回去?再損失了弟兄,你拿命賠?”
“大人,還是算了吧。李監正因公殉職,我們就地掩了。等天晴了,再找個黃道吉日,多帶些人手,再把李監正請回去。”隨行的馬倌兒都勸,不要費力。
金緹長歎一口氣,拱手長揖,“李克兄弟,對不住了!我金緹有生之年,一定帶你回去。如果不能帶你回去,你就做了這山神,幫兄弟們守護湯山馬場!”
金緹在懸崖邊選了一處內陷的崖璧,大家一起挖了三尺深的坑,將李克放進去。回填後,外面又壘了很多七八十斤的大石頭,防止野獸亂挖。
金緹和馬場的人,又長揖一躬,從谷底撤離。
在湯山馬場留守的黃盛,翹首以盼,一身泥水,衣衫破爛的金緹終於回來了。“金大兄弟,怎麽樣?”
金緹說:“找到了!”說完,就奔營房去了。
黃盛把隊伍前後看了一遍,也不見李克,拉住一個人就問:“找到了。李監正,人呢?”
這個馬倌兒憂傷地說:“李監正死了,我們把他埋在山谷裡面……”
“哎……”黃盛雖然能料想到這個結果,但誰又願意接受呢?
隊伍最後面是孫鏜他們,衣衫也刮破了,渾身濕透,又累又乏。“侯爺,你的人剛回來?都在營房裡等您呢?”
孫鏜問:“我的人,什麽人?”
“就是那天夜裡,幫忙找馬的那些兄弟啊。說是在山裡迷了路,費了好大勁才尋回來,還帶回來五匹馬!都是好樣兒的!”
孫鏜這才回過神,去馬市賣馬的手下,回來了。“哦,應該的,應該的!”
孫鏜回到自己的營房,兩個小頭領正等著他。“侯爺!”兩個人站起來。
“都出手了?”
“還有五匹,沒人要,我們牽回來了。”
“賣了多少?”
“一共三千八百兩!都在這兒了!”小頭領掏出好幾張銀票和碎銀子,擺在桌子上。
“才這麽點兒?”
“買主看出來我們著急出手,故意壓價,我們也沒辦法。少賺七八百……”
“還有件事,你們得辦?”
“侯爺請吩咐!”
“你看我這一身泥,一身水,是隨他們進山去找李克了。我們那個墜崖的兄弟,也得找到。不然,夜長夢多。”
“侯爺,這怎麽找?夜那麽黑,從哪兒下去的,我們都不知道。這人生地不熟的,憑我們自己,也沒法兒去找啊。要不,讓他們給幫幫忙?”
“說什麽胡話!”孫鏜和手下正說著,外面吵吵起來。孫鏜示意手下,把銀兩收起來。原來是走失馬匹的馬戶,又把新來的監正金緹圍住了,孫鏜站在門口觀望。
“侯爺,李克找到沒有?”
孫鏜淡淡地說:“找到了,人都埋了!”
“那就好,那就好!”
十家馬戶圍住金緹,請金緹幫忙找馬。“監正大人,那可是我們的身家性命,您不能不管啊!”
“大人,我們合計了一番,那天夜裡,就不是狼,一定是賊人偷馬。報官,報給順天府。你要是不報,我們就告到京城去。”
金緹累了一天,都煩死了。“諸位,諸位,我到山裡看過了,馬場的馬,你們的馬,都應該還在。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能找到。”
“官家烙馬的侯爺就在馬場等著呢,交不了馬,我就死在你馬場!”
“對,找不到馬,我們只能去死!”
金緹大聲說:“諸位,在沒有烙印之前,你們的馬,歸你們自己管!如此逼迫於我, www.uukanshu.net 沒有道理啊!”
“怎麽沒有道理?我們的馬送到馬場,你們就應該保障我們的安全。馬在你馬場丟了,你們馬場就應該負責!”
金緹太累了,不想再說話。馬場的馬倌兒和馬戶吵起來,“一沒烙印,二沒入棚,三沒造冊入帳,我們為什麽要負責?要找,自己找去!”
“你們馬棚出來的馬群,驚了我們的馬,不是你們的責任嗎?”
“對!就是因為他們的馬受驚亂跑,我們的馬才會脫韁,找他們賠!”
“給你賠個鏟鏟!我們的馬都還沒找到呢,都給我滾遠一點!”幾個馬倌兒都動手,驅趕這些馬戶,很快,扭打到一起。
“好了!都住手!住手!”金緹大喊一聲。“我知道馬在哪兒!”
都不說話,等著監正大人揭曉答案。
金緹說:“我本來不想說,但這也是明擺著的事。眼下,是各個馬場烙馬的日子,那些走失的馬匹,只要不是被狼叼了,一定會出現在馬市。馬場也會買,馬戶也會買,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對,馬不回來,就是進了馬市。監正大人說得對!”
“大人,那我們去馬市找啊!”
金緹說:“那就明天一早,我們去馬市找馬!”
“好好好……”馬戶們仿佛看到了希望。
金緹他們要去馬市,孫鏜的人就慌了。“侯爺,我們怎麽辦?他們去了馬市,我們的事兒就要泄了。”
“慌什麽?都是沒烙過的馬,能有什麽憑證?明天,我們一起去!看他們能找到個馬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