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終於平安無事地抵達東極山脈腳下。猛迅獸殺手滿心敬畏地仰望那些高山，然後又向上望向光神之眼。它們依然高高懸掛在大山上方，公然挑戰蛋星強大的引力。

　　猛迅獸殺手讓部隊進入宿營狀態。首先派出長距離崗哨，在距離營地相當遠的地方放哨。這以後，她才允許士兵放下武器。一列大兵走到一大片從來沒有星拉涉足的地殼碎屑中間，踐踏出一塊圓形凹陷。大家把龍牙和短劍堆在這裡，免得被從不停歇的風吹跑。路上吃剩的莢子和肉干儲存在凹陷中央。長時間負重行軍的星拉終於又可以無憂無慮地嬉戲了。大兵們成雙成對，組成小規模的打獵隊伍，懷著輕松的心情出發，去看地平線背後都有什麽。對於猛迅獸殺手而言，這是很重要的時刻。

　　她把天文學家聚到一起，為試驗做準備。首先她拿了一面平的照照鏡，把它按一定角度擺放在一堆碎石上，讓她能從一段距離之外、從鏡子中央看見光神之眼。

　　懸崖眺望者的眼睛掃過空中那七個聚成一團的光點，他評論道:“光神之眼變大了，離我們也更近，似乎還更亮了些。”

　　“不然的話，我們這一路的力氣豈不都白費了。”猛迅獸殺手心情煩躁，因為她想把弧面的擴大器插在滿是碎屑的地殼上，此刻正拚命想掏一個洞出來。

　　懸崖眺望者若有所思:“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光神要把他的眼睛送來東極。我們本來就在光神天堂啊。”

　　“也許光神見不得我們太好過，因為我們都那麽邪惡。”猛迅獸殺手氣惱地說，“給，拿著，我要用瞄準孔對齊。”

　　猛迅獸殺手把弧面的擴大器豎直立在地殼上。懸崖眺望者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把它包住，讓它保持直立。這時它的高度幾乎與懸崖眺望者的頂部相當。他心裡十分後怕，幸虧這一路不是由他把這東西裝在囊袋裡。

　　懸崖眺望者將身體從擴大器中央挪開，猛迅獸殺手則往後退，透過板子上的小洞往外瞅。猛迅獸殺手移動一隻眼睛，直到自己能從洞裡看見照照鏡的中心。光神之眼在平面鏡的中央閃閃發光。現在她必須把擴大器傾斜，直到她眼睛映在擴大器背面的圖像被那個小洞吞沒，這樣一來她就知道擴大器指向照照鏡，而照照鏡又朝上指著光神之眼。

　　“再往上一點，”她說，“停！”她迅速移動，很快便用一堆地殼碎片替下了懸崖眺望者。

　　他們早就寫好了要發送的信息，隨時可以傳給內眼裡那些棍子一樣的生物。對方曾經傳來粗糙的圖像:長方形加上縱橫排列的數字。那麽，如果相同的格式被發射回去，他們自然也能認得。只不過，這次長方形內的圖像是新的了。首先是光神內眼在東極上方的圖，並有一根龍牙指向光神天堂。接下來的圖會顯示光神內眼懸掛在光神天堂上空，同時清晰標記出東極山脈從地平線上探出頭來。每幅圖都被轉化為複合結繩，隨時可供讀取。猛迅獸殺手將佔星師召集起來，他們開始重新發送在內眼研究所未能獲得成功的信息。

　　“長亮、閃、閃、閃、短線、閃……”猛迅獸殺手用一組卷須順著結繩往下摸，邊摸邊念。負責拿發光棒和控制莢子汁的小組穩步操作，一道又一道光從發光棒盡頭亮起，被擴大器的弧形表面變成一道筆直的光束，射到照照鏡上，然後又反射向天空中的那一簇光點。每發射幾行，發光棒小組就要更換新的發光棒，猛迅獸殺手也趁此機會再看一眼瞄準孔，以確保光束發射的方向沒有偏差。

　　第一張圖發送完畢，猛迅獸殺手去找負責觀察“測暗劑”的佔星師。得知測暗劑並未變暗，她稍微有些失望。但她還是下定決心，要把剩下的圖全部發完。

　　過了一打轉，他們發送了不止兩打圖片。猛迅獸殺手終於承認，或許信息仍然沒能傳給對方。

　　見猛迅獸殺手攤開在地上，懸崖眺望者也攤薄了自己的身體，用揉捏幫猛迅獸殺手減輕憂慮。他說:“內眼在這裡看上去仍然很黯淡。我們的光線那麽微弱，等它穿過髒兮兮的大氣層，你可以想象該有多暗了。”

　　猛迅獸殺手在懸崖眺望者輕柔的服務下放松了身體，她感到曾經屬於懸崖眺望者的小滴體液緩緩經過她的身體、往她的卵巢去了。她的身體在休息，但腦海中卻情緒翻湧。

　　“如果他們還是看不見我們，那我們就得再靠近些。”她說，“我要往山上爬，去大氣更乾淨的地方。”懸崖眺望者停下揉捏的動作，他責備道:“那要花好久好久呢！”

　　“也許吧。”猛迅獸殺手道。她從懸崖眺望者身下滑出來，迅速恢復了比較正常的形態。她撿起之前丟在地上的工具、武器和零碎東西，“但我們還是要去。”

　　他們著手安放光束發射裝置。平面的照照鏡斜倚在附近的峭壁上，弧面的擴大器放在離它稍遠的地方。有猛迅獸殺手統籌安排，工作進展十分順利。北風拿起發光棒，將它們盡量放置在猛迅獸殺手和懸崖眺望者確定的那個點上。懸崖眺望者用自己最精細的卷須操作莢汁瓶上控制流量的閥門。猛迅獸殺手不斷檢查設備各部分有沒有對準，同時照固定節奏念出結繩的標識。

　　“長亮、閃、閃、閃、短線、閃……”猛迅獸殺手緩緩念誦。懸崖眺望者集中精神擰動莢汁容器的閥門，北風則小心翼翼地把發光棒固定在正確的位置。

　　信息很無趣，因為它只是一張圖，上頭還有許多空白。不過上次嘗試往內眼發送信息時北風和懸崖眺望者也有參與，所以他們早就知道這活兒有多無聊。短促的閃光代表空白，它們與代表點的短線和代表一行開始的長亮同樣重要。稍有遺漏就可能讓圖像大為扭曲，他們想發送的信息也會扭曲。

　　猛迅獸殺手早就決定準確性比速度更重要，甚至比恆速更重要。畢竟內眼裡的奇怪生物在發圖像時也是很慢的——簡直就好像他們腦子太慢，快不起來似的。

　　他們慢慢弄完了第一幅圖。猛迅獸殺手喊了停，看測暗劑有沒有變暗——變暗就說明有信息傳回來。猛迅獸殺手拿起那一小瓶測暗劑，往裡張望，“還是沒反應。”

　　次級飛船上的廣角X光/紫外線掃描儀在東極的山區探測到了相對較強的脈衝發射信號。幾秒鍾之前的上一次掃描時都還沒有。特征提取程序自動將該地區標記出來，優先的“搜索與識別”被指派給窄角掃描儀。後者在一毫秒之後就鎖定了閃爍的光源，開始記錄，並對脈衝進行詳盡分析。

　　東極偶爾會出現高溫熱輻射，這並不奇怪。流星物質在接近中子星時經常被中子星的重力拉下來，接著被極強的重力場和磁場撕裂，化作一團電離等離子體。這團滾燙的氣體會以接近相對論速度的極高速沿著磁場線撞上地表，釋放出燦爛的光和熱。

　　但眼下這些脈衝卻並非墜落的流星造成的激烈爆炸。脈衝信號的規律性觸發了更高優先級的線路，使得窄角掃描儀一直鎖定在脈衝上，直到幾毫秒之後脈衝消失為止。低等級的判斷線路評估了這種周期性的意義， 並賦予它相對高的優先級。窄角掃描儀會在不斷變化路線的常規掃描期間時常回到這一區域，但目前那裡並沒有什麽令人類感興趣的東西。

　　幾分之一秒過後，脈衝傳輸再度開始。這一次，窄角掃描儀在傳輸早期就發現了它。半自動的搜索與識別線路要求掃描儀集中注意脈衝，頻率分析線路中的特征提取程序則啟動了一個相關性程序。傳輸的脈衝圖案與林澤陽試圖與星彈聯絡時選擇的長方形圖案非常相似。

　　新發現的相關性足以觸發一組行動線路。結果就是，一毫秒之後，情況被告知給了他們。

　　周期性X光-紫外光傳輸——東極。

　　“顯示！”碧依姍命令道。轉瞬間，窄角的X光-紫外光掃描結果回放到她的屏幕上。她望著東極山區中部那點規律的閃光，然後抬頭一瞟，發現計算機已經替她把速度降低了很多。

　　1/100 000實時

　　碧依姍接著命令計算機:“分析！”

　　圖像保留在屏幕上，與此同時，計算機不斷打印出分析結果。

　　位置:天球赤道坐標系西經0.1，北緯2.0

　　光譜修正熱度:15 000K

　　調製類似星彈的通訊圖

　　未發現自然來源

　　碧依姍快速往下看，然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幾秒鍾之內，猛迅獸殺手的第二條訊息就在她的屏幕上組建起來。

　　“林澤陽！森明喆！”她招呼跟她處在神經接收器裡的林澤陽，同時還有在控制台旁的森明喆，“有回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