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悄然落盡,微風輕輕拂過斜街的小巷。
頂端鑲珠的骨頭針在眼皮上滑動,仿佛是輕柔的風,輕輕地、輕輕地,眼部緊張逐漸緩解,眼睛的乾澀、視力的模糊如同被這簡單而神奇的動作拂去。
在打眼過後,放睡的大幕緊跟著開啟:從頭頂到腰眼的按摩,更是許亞林這次體驗的高潮。剃頭匠的雙手仿若具有魔力,時而捏,時而捶,找準穴位,力道均勻,節奏感強烈。每一次的接觸都像是在向身體的疲憊和壓力宣戰,讓它們一點點消散。隨著按摩的進行,許亞林的身心都仿佛獲得了重生,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安寧。
一直到漫天的繁星高掛夜空之時,許亞林這才微微睜開眼睛。
“服了!師傅,你這手藝真是這個。”
衝著理發館裡的師傅們挑起大拇指,許亞林心悅誠服:作為一個挺愛按摩足浴的老司機,在歷經各大足療按摩店的洗禮後,等閑技師,別說能給自己按得舒服到睡著。很多技師,尤其是足療店的女技師,手上那個勁力,簡直和撓癢無異。
要不是盲人按摩之類的店越來越少,中醫院掛號排隊又慢,完全不適合只有幾小時外出假的自己。許亞林通常是不太喜歡足浴店的。
“哪兒的話,您這太客氣了。噢,對了,剛剛瞧您睡得沉,我們就沒叫你。正好這會你醒了,我們也該下班了。”
“好,我這就來付錢。”
基礎理發一毛,外加打眼和放睡,一共付出兩毛五後,許亞林心滿意足地走出理發館,同時暗暗將這個地點記下。
六十年代,除釣魚佬外的另一個休閑方式get!
出了理發店後,許亞林繼續向北溜達。不一會功夫,便來到了紫禁城後邊的什刹海公園。未來的後海公園,便是這什刹海公園的一部分。
順著湖邊的石板小路,伴著周圍一些茶攤打烊收拾的聲音,許亞林就這麽靜靜地散著步、賞著景。跨越時代的玩著city walk,除了缺少一個隨身聽,聽聽音樂外,一切都顯得那麽平淡,卻也愜意。
一直溜達到晚上接近七點,算著時間,院裡應該過了飯點後,許亞林這才折返回家。剛走到院子門口,便見到章華興,坐在一張搬來的凳子上,宛如門神似的守在前院的大門口。
“章大爺!您幹嘛呢這是?”
對這位街道主任特意介紹過,讓自己在院裡有事就找他的“大爺”。許亞林甚少接觸。
一方面是這大爺的工作單位,以這個年代的標準來說,屬實偏得有些離譜。首鋼園的位置,在西長安街的延長線盡頭,得把這長安街走到底才能到大紅門的首鋼園。那地方,在後世,屬於出了五環的石景山,比西郊機場的距離這四合院的位置還要遠。
為了保證不遲到,可以說,每天天不亮的,這章大爺,還有其他幾個首鋼的工人就得摸黑出門,中午也不會回來。而許亞林的工作,也是一個經常出差不著家的活。
這一來二去,兩人少有能碰面的機會。
這另一方面嘛,則是有些主觀上的原因。無論是這所謂的“大爺”敬稱,還是其八級鉗工的身份,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下,許亞林很難不將這人和那部影視劇裡的某些人物聯想到一塊。
在明知不好和主流價值觀對抗的同時,面對這些“老家夥”,許亞林一向是敬而遠之。碰著面了,該打招呼打招呼,尊老嘛。至於這打完招呼以後,那還是各乾各的好。
今兒,也不例外。
遇見門神似的章華興大爺,許亞林照例打了聲招呼。可這章大爺的回應,就有點超出常態了。
只見章大爺在見到許亞林的瞬間,忽得站起了身,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許亞林面前:“許亞林同志,今天我回來後,聽說你家早上遭了賊...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咱院裡人做的,我再等等。現在就林家的小子,張家的男人,還有中院常家的,沒回來了。”
“我就在這等著,如果是咱院裡人當了賊。我決不輕饒!”
合著您是在這抓賊呢?
許亞林眼珠一轉,倒是想明白了章華興的動作含義:偷盜糧票當場被抓,一個盜竊罪必定是跑不了的。就是從輕處理,最少也是拘留。今兒晚上肯定是回不來的...那麽,換句話說,只要看看今晚院裡有誰沒有歸家,那基本就能確定,是誰家的人,當了那個小偷。
“行,那我回去也搬個凳子,回頭陪您一塊守著。希望不是咱院裡人乾的吧!”
生活艱難,有些小狡猾,有些小刻薄,這些,許亞林都能理解。但偷盜,這已經是明確觸犯了法律的紅線。這種事,可就絕不是一兩句,生活困難就能推脫過去的。
上午雖是沒有追著人警察同志問那個賊的信息,但說到底,許亞林也很好奇,那個賊,到底是不是院裡人。
如果不是,那一切好說。
林家的八卦能在院裡傳開,自然也就能在外面傳開。在這個飛行員極度稀少,且信息流通也不發達的年月裡,就是有人傳自己天天大魚大肉,什麽一頓飯的標準頂普通人一個月工資之類的謠言,許亞林也不奇怪。
而這個謠言只要傳出去了,有些心術不正的人,惦記自己,從而挑個自己不在的時間上門偷盜,很合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便只能以後多加防范。
可要是院裡人偷的糧票,那這以後,可就不好再相處咯~
搬著一張椅子,順便拎了點茶水出來。許亞林自詡是個講究人,人章大爺一把年紀,在這“抓賊”,雖說這是他的“職責”之一,可終歸自己也是得益一方。
這種時候,許亞林慣不會小氣。
見著許亞林這大包小包的架勢,章大爺很難說個不是。心裡一暖的同時,面上也客氣著:“你搞這麽客氣幹嘛?”
“您這也算是為我抓賊了,我能乾看著您一老人家在這受凍不成?”
呵呵一笑後,許亞林自然地將茶水擺上:“您也知道,我孤家寡人一個。現在不吃點好的,等結了婚,有了孩子,那時候想吃都吃不著咯。”
“也不能這麽說,你不攢點家當,拿什麽結婚娶媳婦。這次就算了,老頭子沾你的光,甜甜嘴。下次不許了,有錢也存著!”
教訓了許亞林一句後,作為這院裡收入比許亞林還要高的人。章大爺也少有緊巴過日子的人的那種小氣,該吃吃,該喝喝。
吃了喝了,這話題,自然也就聊上了。考慮到許亞林的軍人身份,人老成精的章華興並沒有貿然找許亞林聊工作上的八卦,只是用生活中的話題,破起了兩人之間的冰晶:
“誒,許亞林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有瞧中的姑娘沒?”
“25了,姑娘...這還真沒有。”
“中院常家那丫頭,你看怎麽樣?除了沒工作,別的都知根知底...”
順著章大爺的話,許亞林的腦海裡下意識地冒出了一個麻花辮...好吧,這年頭的姑娘,幾乎一水麻花辮...
客觀地說,那叫常翠華的姑娘姿色算是上佳。雖然髮型簡單,穿著打扮在許亞林這個後世人眼裡也有點土裡土氣的,可根骨不錯。
換句話說就是,骨型好看,身材好。
如果實在沒得選,這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只是這人的性格上,多少也有點,讓許亞林不知道該怎麽評價的感覺:既有所謂的傳統女子,在那啥“三從四德”的觀念熏陶下的拘束,可又有些新式教育下,所謂“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潑辣。
整個人,就好像一根擰巴的麻花。
許亞林知道那姑娘可能對自己有意思, 比如偶爾在中院洗漱時,那姑娘就...
可能今天是躲在一旁,暗中注目;可能明天就大膽地跑到自己身邊,幫著遞條毛巾,然後又紅著臉跑開。
用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就是,許亞林感覺這姑娘有點“神經刀”。一會大膽、一會害羞、一會潑辣的,屬實不穩定。
“再看看吧,那姑娘有點顛顛的。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個啥想法...”
“你真不知道?可我怎麽聽賤內說,常家丫頭對你有意思呢?”
“可能有吧,我說我完全沒感覺到,那是騙人。只是,我嘗試過和她說話,結果最多說兩句,人調頭就跑。”
“那是人姑娘臉皮薄,害羞呢!”
“她有些動作,可一點不害羞。不然,老夫人怎知道她對我有意思的?”
“喲,有故事啊這是?”
“事故吧,每次都給我弄得尷尬得不行...”
順著常家丫頭的話題,一老一少就這麽聊了起來。
對感情問題,許亞林也不避諱。
既然來了這個時代,既然年紀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那再抗拒它也沒意義。甚至在感情問題上,許亞林也沒有什麽文青病,非得去整那什麽自由戀愛,得找個看對眼的才行。
進入社會工作後,人的社交面反而會比校園期間縮減許多。
民航局裡的工作,許亞林能接觸到的女性,也就是那少得可憐的空乘了。即便是拋開如今這些空乘小姐姐們,那一個比一個大的來頭不看,許亞林也沒有組建一個“雙飛家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