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為先，工作為先！咱先不談這事了，成不?”

　　一聽沈淑這個名字，許亞林頓時掏出了“工作”這個擋箭牌，連連擺手拒絕。

　　即便是拋開沈淑的性格不談，這“雙飛”家庭，一開始就不在許亞林的考慮范圍之內。但她又是同事，與其把話說得太直白，或是態度表達得太不明確，以後搞得難堪，不如一開始就把態度表明。

　　而且，說到工作，許亞林也的確有活要乾。

　　用力收杆，將一尾鯽魚收起，丟進網兜。許亞林開始準備收拾東西撤了:“機長，我一會先回去了。就把那個小翼的事情，延申一下，單獨補充個材料，明兒和報告一塊交上去。”

　　“中午不吃點再走?”

　　一聽許亞林是要回去辦“正事”，徐機長也不阻攔。只是眼瞅著馬上就到中午油庫炊事班開飯的點了，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算了，上午沒怎好好釣過魚。就這麽一條兩斤的鯽魚，去了骨頭都不夠半個班的人分呢。我這哪還好意思去蹭人家的窩頭?”

　　按照以往的慣例，來了油庫這邊釣魚。午飯自然也是在油庫解決，雖然油庫的供給上沒有這些個飛行員的定額，但拿兩條魚，找人家炊事班，用一盆鮮美的魚湯換幾個戰士們湊出來的窩窩頭，大家夥一塊吃一頓，這事還是不難辦的。

　　戰士們少吃兩口主糧，卻能多些葷腥;飛行員們也不用再費力下廚，端的是兩全其美，彼此都對這種物資交換感到滿意。

　　可今兒一上午，先是“洗衣大軍”攪得魚兒都不敢靠近，後來等她們離開了，又在那和徐機長兩人掰扯婚嫁問題，屬實沒把精力放在釣魚上的許亞林看著手裡孤零零的一條魚。

　　這就拎一條魚去油庫蹭飯，那就令人害臊了呀。

　　“那你就這麽拎回去?小八十裡路呢！等你拎回去，這魚早死半道上了。”

　　“去趟金盞那邊，給人趙姑娘送去唄。別多想，我是有聯系聯系的心思，但這也算是給上午的事，賠個禮。至於以後，這搞對象都得接觸接觸，看看性格合不合適呢，我這話都沒說過，對吧?”

　　眼看著徐機長有變臉的意思，許亞林趕緊解釋著:“以後還不一定怎樣呢，說不定我去一趟，發現和她沒話講，以後自然心思就淡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就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行吧行吧，你去吧！”

　　“嘿嘿，那啥，實踐出真知嘛。成不成的，你總得讓我實踐一下嘛...那我先去了啊！”

　　嬉皮笑臉地扛起魚竿，再拎上網兜，許亞林生怕徐機長反悔似的。一路小跑，連機場都沒靠近，便直奔金盞公社而去。

　　經過幾番打聽，許亞林找到趙姑娘家，並道明了來意。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沒事，你也沒有撞疼我。這魚...你帶回去吧！”

　　瞥了一眼眼巴巴望著魚的妹妹，趙姑娘有些猶豫，卻還是咬著銀牙拒絕道。不用想，定然是因為，擔心收了這條魚，又會讓村裡傳出什麽不好聽的風聲。

　　“不管有沒有撞疼你，我撞了人，總是不對的。這魚呢，我剛釣上來，現在還鮮活。要是我帶走的話，還不等我進城，這魚就死了，也不好吃了。”

　　心裡明白趙姑娘在糾結什麽的許亞林也不磨嘰，直接將網兜裡的魚倒在趙姑娘家廚房裡的案板上。上午十一點左右，本就是農家準備生火做飯的時辰，見面地點就在廚房，這下倒是方便了許亞林的行動。

　　丟下魚後，許亞林也沒多說，直接轉身就走。

　　接著在金盞公社外的路邊，等來一輛回城的59路公交車，坐著車回了東直門。

　　大約中午十二點半左右，許亞林回到家中。

　　吃了兩口糕點，收斂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許亞林坐到了桌案邊，開始特意為翼尖小翼這個結構部件寫起了更加深入的報告。

　　當然，由於缺乏實驗的緣故，許亞林倒是沒辦法給出一個成熟的改裝方案。

　　只能將自己為何會想到翼尖小翼可能影響翼尖渦流的過程，給詳細寫了寫。並以猜測的名義，大略畫了一份空氣流向圖:

　　至於這個小翼的傾斜角度，小翼上方的傾斜角度，乃至小翼表面的曲度應該設計成多少度，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包括這小翼的改裝，如何與原本平直型機翼進行適配，這些問題那就是航空工程師們需要思考的領域了。

　　如果上面覺得這個發現有用，有參考價值。那麽需要自己配合進行實驗，許亞林責無旁貸，但指望自己從無到有地去設計一套可以適配伊爾-18的翼尖小翼，以便完成試航高高原、試航LS的目標。

　　那這可就太為難許亞林了:偏科了不是?

　　同樣也是因為，不需要實驗、不需要各種理論數據支持，僅僅是寫一個“猜想”。這份補充材料，許亞林寫得飛快...

　　轉眼，時間便來到了四月。

　　與剛剛過去的三月相比，四月的生活，除了可以讓許亞林完全脫掉厚重的冬季款飛行皮服外，一切似乎都和三月沒有兩樣。

　　上交的報告，宛如石沉大海一般，了無音信;飛行上，許亞林現在也只能接手巡航階段的飛行操縱。關鍵的起降，還是由徐機長，或是資深副駕駛顏思錫負責。

　　按照徐機長提前透露的話，四月，他將會嘗試在一些複雜天氣裡的巡航操縱，交給許亞林負責。如果順利無誤的話，下個月開始，將會尋找合適的天氣，讓許亞林嘗試起飛。

　　除此以外，唯一的變化，便是首都-太原-西安-重慶，這條航線。西安西關機場因跑道升級擴建的緣故，暫時停航至五月中旬，停航期間，民航班機轉飛戶縣機場落地。

　　這戶縣機場，位於後世西安的鄠邑區，是西安地界上非常有歷史的一座軍用機場。距離西關機場足有60裡路，距離許亞林幾人心心念念的肉夾饃店更是有接近70裡路的距離。

　　毫無意外的，肉夾饃是吃不成了。這後世的機場烤肉，這會顯然也不具備出現的條件。

　　生活，突然間就變得平淡了起來。

　　經停時不需要亂跑，飛行中又按部就班的學習，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

　　就連許亞林心心念念的趙姑娘，自送魚的初見後，許亞林也未曾見過。因為，四月第一周的周日，他得回家...

　　一直到四月的第二周周六，也就是4月11日時，值得一提的變數，終於出現了。

　　由於民航局小樓場地狹小的限制，例會的召開地點依舊在交通部的禮堂裡。

　　烏泱泱的飛行員再次齊聚一堂，在陳處長例行通報完本周的航行情況後，話題，轉到了關於“中巴通航”的報告上。

　　“這兩周時間，各位同志們的報告陸陸續續也都交全了。首先點名表揚一下一大隊的同志們，他們響應號召的速度是最快的，亦是第一個全數交齊的大隊。”

　　“這幾天，我們機務處，還有首都管理處的同志們將這些報告都看了一遍。其中，路恆傑、裴經文、董茂忠三位同志的思政報告，有深度，也有獨到的觀點。處裡已經轉呈《交通周刊》編輯部，讓我們為以上三位同志，鼓掌慶賀！”

　　熱烈的掌聲響徹禮堂，在人群中，許亞林甚至還能看到幾個面紅耳赤的家夥，正被身邊的人不停“攪擾”著。現場氣氛，一時熱烈非凡。

　　可陳處長的下一句話，頓時就讓原本熱烈的現場，陡然為之一靜。

　　“但是呢，除了這些優秀的報告以外，我們還有一位同志，提交的報告...嗯...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眾所周知，在這種大會上被單拎出來的報告，通常都不太會是什麽正面典型。於是乎，一股人人自危的情緒，開始在禮堂中蔓延。

　　反觀台上，陳處長的話音並未受台下氣氛迥異的影響，依舊是那麽的不疾不徐:“咱們這位同志的想法很好啊，在咱們大家都在寫這中巴通航的意義時，這位同志卻在報告裡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麽， 咱們不能飛過去?非得等著別人飛進來?”

　　咯噔?！

　　一聽這話，許亞林頓時心臟一抽。

　　你乾脆報我身份證號得了唄?

　　哪怕已經猜到了陳處長點名的這份報告，就是出自自己之手，可眼下，許亞林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好。

　　“然後，這位同志就提出了他的想法:他認為啊，我們應該嘗試進行高高原的試航，試飛工作。很詳細啊！這位同志都替我們考慮到了這個工作該怎麽做，比如！”

　　陳處長的目光忽然掃向台下的許亞林，接著又快速收回，繼續念到:“試航時間應該盡量挑選在除5月中旬到9月中旬的非雨季時間;再比如，航線選擇可以從廣漢機場起飛、然後走玉樹巴塘，最後到達LS當雄;或者從成都雙流起飛，走玉樹到LS...再比如，試航機型可以選擇伊爾-18，因為這位同志說，伊爾-18裝備的渦槳發動機，動力更大，能夠更好的對抗高原地區惡劣的氣象條件...”

　　聽著陳處長的話語，許亞林一邊聽，一邊在腦海裡分析著:沒錯啊！

　　自己這報告上的內容，的確是按照當下現有的條件，規劃出的可行性最高的方案了...

　　這有什麽問題嗎?

　　沉浸在思考中的許亞林絲毫沒有察覺到，全場飛行員們，臉上那越來越怪異的表情...

　　直到，陳處長再次開口:

　　“來，讓我們掌聲有請，61年時，試航LS的張處長，來評價一下這份報告。”

　　張處長?試航LS?！

　　還特麽6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