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戰告捷的消息很快傳到皇宮大殿之中。
朱祁鈺在聽到勝報傳來之後,這才送了一口氣。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也先的第一波攻勢沒有取得效果的話,那麽大概率這場戰爭的結局已算是定下了。
當然,這場戰爭的後續還是需要賈瑄繼續操持。
只是現在自己卻是再無惶惶之感,心裡瞬間輕松不少。
群臣此時亦是喜出望外,歌功頌德,敬謝天恩。
朱祁鈺正是喜氣洋洋,被吹捧地飄飄乎不知其所以然之時,禮部左侍郎楊善直接站了出來,向著朱祁鈺的頭上潑了一瓢冷水。
“啟稟陛下,我大明雷霆天威頃刻而下,小小瓦剌便不堪一擊。陛下何不如趁機前去主動議和,接回上皇。以示陛下寬廣雄闊之心,我漢家文明禮儀之邦,我大明天威教化之恩。如此一來,四海邦民無不威服,陛下亦可與上皇共享天倫之樂,豈不美哉!”
大殿之內本是喜氣洋洋,歡聲笑語。
聽得這話一出之後,瞬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時間眾人心中的算盤已經是打的啪啪作響。
群臣中有幾人面面相覷之後,竟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麽短的時間內,便是想好了所有問題,達成了共識。
而朱祁鈺本是以為楊善站出來不過也就說些陳詞濫調的彩虹屁。前一句還聽得舒心,突然間急轉之下,竟是提起要接回朱祁鎮的話題來。
朱祁鈺這臉上的表情和心底裡的舒心亦是隨之急轉而下。
若不是身份在持,朱祁鈺恨不得立馬下去給楊善這老東西一腳踹死。
自己這舒服位子剛剛做得安穩,未來美好日子有點苗頭,就被楊善活生生的掐死。
這朱祁鎮若是接回來,對群臣好,畢竟是群臣的老上司;對太后好,畢竟是太后的親兒子……
對每個人都好,唯獨對自己不好。
朱祁鈺越想心中越是來氣,更氣憤的是現在還要做足表情管理,臉上不能透漏出一絲不情不願。
原是這天下之主,也有不得自由的時候,也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朱祁鈺一臉哀傷苦笑道:“愛卿言之有理,只是如今也先剛剛慘敗,必覺有失臉面,豈可輕易答應放回皇兄?”
楊善義正言辭回道:“也先所求,不過金銀。上皇之軀尊貴,便是金山銀山亦無可與之相抵。如今吾等不過損些錢財,便可換得上皇安然回歸,其利足矣!更何況,也先如喪家之犬一般,如今聞腥舔骨,豈有不受之理!”
“陛下,如今以財求得天倫,求得社稷,如此良機,便是上天所授。天若予之而不受,此非道義也!”
“陛下……”
……
眾人紛紛請言要接回朱祁鎮。
朱祁鈺聽得頭皮發麻。
如今便是想要駁斥,已然落入了下風。
這些群臣背後舉著的是千百年來世俗規矩形成的大義。
如此龐然大物,豈是朱祁鈺這等小小的身軀能抵擋住的。
如今朱祁鈺亦是被架了起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看著眾人大義凜然,強詞奪理。
隻得好言相對:“愛卿所言皆在理。朕對於皇兄之事亦是殫精竭慮,茶飯不思。日夜念想,唯恐皇兄不歸。只是如今戰事剛起,若是輕言議和,豈不是墮了大明威風。再者也先此賊,反覆難養。若是議和中途變卦,皇兄豈不是又陷入危機……”
朱祁鈺說完看了看群臣反應。
見眾人議論紛紛,便繼續開口說道:“若是因一時不慎,而陷皇兄於萬劫不複。朕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面對天下百姓、面對江山社稷?不若待此次戰事過後,朕親自下令,風風光光迎回皇兄。如此即可保得大明神威,亦可保得皇兄安然歸來。”
說完便是嚎啕大哭起來。
如今之計,只能施展一手“拖”字決。
人是不能接的,禮是不能丟的,悠悠之口是必須堵得……
群臣見朱祁鈺此時竟然情至深處,嚎啕大哭。
又細細想了想,遲一些早一些也沒什麽問題,只要最後能接回來就行。
博弈,所表露出來的目的永遠不是主要目的。
眾人於是也沒了逼迫心思,跟著朱祁鈺又假惺惺的掉了掉眼淚。
這才罷了。
朱祁鈺見事情糊弄過去了,這才舒了一口氣,卻是眉頭又添煩憂。
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只是這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想至此,朱祁鈺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
若是朱祁鎮死了便也罷了,如今活著真可謂是個禍害。
一時間,賈瑄所帶來的勝利喜悅被眾人這一鬧,也衝擊地一絲不剩了。
……
朝廷之內的紛爭,賈瑄自是不知。
賈瑄此時已然將城西、城南的兵力重新調動部署,叫各部互相援護。並且在城內重要巷口埋伏好了火炮火槍。
而也先在複盤今日德勝門之戰後,發現明軍主要兵力全部聚集城北。對於城南防禦較為薄弱。
於是至第二日,集結大軍進攻神京城外西南方向的彰義門。
彰義門作為神京金中都時期的十三座城門之一,早在宋代便被蒙古軍夷為平地。
其如今並不屬於都城九門之一,只是作為明軍設在城外的一個前途據點。
而瓦剌兵力在彰義門至西直門一字排開,頗有威脅。
所以賈瑄早早派人在此駐兵,又防瓦剌進行全軍突擊,要西直門,西便門、阜成門相互應援。
此時天清氣朗。
也先率領騎兵大肆進攻彰義門。
賈瑄命令王通,武興前去應戰。
按照賈瑄布置,對付騎兵兩翼街巷埋伏有火炮火槍,部隊前側亦是壓有火槍,部隊中間設有弓弩手,最後以騎兵壓陣,防止隊伍被瓦剌騎兵衝散。
如此三層保險,瓦剌騎兵竟是如同韭菜一般,一茬一茬的倒下,根本就壓不上來。
也先此時心灰意冷,看著自己部隊如同送死一般前赴後繼,仰天長歎起來:“賈瑄此賊,難不成是吾命裡克星乎?”
自己從小到大, 順風順水。自從在土木堡遇到賈瑄之後,處處受製。
如今便是舉北元之力,來進攻神京,居然也被賈瑄攔了下來。
見如今彰義門久攻不下,損失慘重。
終是歎了口氣,悻悻下令。
“全軍撤退!”
也先將令發出之後,各統領便開始收縮回撤部隊。
而明軍殿後的騎兵中有一位監軍太監,此時見瓦剌撤兵,一時間更是著急。
連忙對著武興說道:“大人還不趕快追擊!吾等如今寸功未立,豈容敵軍撤退。”
武興聽此卻是直接搖頭拒絕道:“公公,吾等自有安排,萬不可輕軍而上。萬一敵方為誘敵之計,吾等豈不是自投羅網。況且大人有令,退敵即可,不可深追。”
自己來之前,賈瑄已是再三叮囑,自己哪裡還敢違抗賈瑄之令。
而監軍太監卻是跳腳大罵:“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形勢隨機而變,爾等如何死守軍令,貽誤戰機?”
武興聽此卻是嗤笑,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太監跑來和自己論兵法。
更何況瓦剌軍隊是撤退,而不是敗退。
人家久攻不下,巴不得你自己送上來。
主動追擊,有死無生。
笑道:“公公亦知時機?瓦剌軍隊撤退嚴整有序,並無追擊之時機。吾等還是靜待敵軍撤退便是!”
這太監哪裡能忍受得了眼前的功勞即將退走,竟是直接站了出來,發號施令。
“所有騎兵,聽我號令,全軍出擊,追殺敵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