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

　　頭頂的烏雲早已散去，此時皓月當空，漁夫牽過她的馬，害怕的看著今夜不平靜的臨渭湖，上前提議道:“要不我們結伴同行，彼此有個照應。”

　　“也好。”

　　想了想，祝春嬌答應漁夫的請求，二人結伴回家，路過暈倒在佛陀石像邊上的僧人，漁夫道，“仙姑，那這和尚怎麽辦?”

　　“就丟在這麽?”

　　黑暗的湖面上，不時響起幾聲奇怪的咕噥聲，似司機潛伏的野獸鬼怪，準備上岸捕食，身為女冠的春嬌見此，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笑。

　　“放心，他的佛祖會保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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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所有人走後很久。

　　一眾身披犄角獅子頭山文甲的兵將，趕到一片狼藉的臨渭湖邊，圍著一株近二十丈高倒地的參天古樹，道，“中護軍，應該就是這裡了。”

　　中護軍踩著犀牛皮靴，手持犀牛鞭，翻身下馬，上前，犀牛鞭點著古樹被切出來的橫切面，碗口處有二人合抱之粗，可是切口面整齊光滑，沒有一絲挫痕，絕對是被人以利器，一刀齊平斬斷。

　　他的目光不禁一沉。

　　有神策軍好奇道，“中護軍，這是什麽兵器乾的?”

　　“普通的刀斧，劈砍，做不到多面一次切割成形。”中護軍收回鞭子，寒聲道。

　　“中護軍，樹上還有打鬥留下的血跡。”有斥候一眼發現樹乾上的血跡，沾了一點，湊近一聞，捂鼻道，“好臭！看樣子不是人血，而是獸血。”

　　中護軍命道，“仔細勘察，看看還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是。”

　　許久，斥候認真翻查現場痕跡回道，“這裡還有馬蹄印，和車轍痕跡，看樣子這夥人不止一人。”

　　眾兵將疑惑道，“難道偷了大都督家的不止一個賊嗎?”

　　中護軍目光森寒的看著太乙山道，“也許他們不是我們要抓的人。但是，寧可錯殺一千，絕不可放過一個。”

　　話落，他折身返回汗血寶馬。

　　利落翻身上馬。

　　“對，否則不僅大都督死後要背上一個謀逆的罪名，我們神策軍將永遠只能被流放在外了。”一隊三十騎的神策軍，動作劃一，齊齊上馬，提韁跟上，如一頭暗夜裡的黑蟒，馬蹄咆哮，再次竄入暗黑的太乙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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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祝春嬌一路送回家中的漁夫千恩萬謝道，“蓋仙姑慈悲，否則老朽怕是今日葬身湖底，喂了魚腹。”

　　“福生無量天尊。”

　　“助人者，天助之。”

　　話落，祝春嬌屈指含笑回禮告別。

　　可待祝春嬌一人好不容易快馬加鞭，翻山越嶺，撥開雲霧，登上一處山巔，只見淡霧繚繞的山巔上，原本靈氣逼人，生機盎然，遍種百草的仙家福地，此時方圓之內，毫無生氣，人煙絕跡，更是枯木落葉滿地，還有蜘蛛結網，爬來爬去。

　　所有中，唯一不變的只有高高在上的太乙殿，依舊朱牆壁瓦，金頂輝煌，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祝春嬌舉著火折子，扒開蜘蛛網，上前看了看，整個太乙殿前前後後都掛著一副大鐵鏈子，還有大銅鎖，四周甚至設了嚇唬人的陣法，門上還貼著一張筆跡熟悉的雞爪字告示:“本殿，由於經營不善，久無香火供奉，徒弟相繼出走，決定即日起，閉殿謝客，另謀生路。落款:殿主，李天然。日期:會昌三年十二月冬。”

　　“！！！！！！”

　　“！！！！！！”

　　“！！！！！！”

　　晴天霹靂，莫過於此。

　　祝春嬌怔怔站在“家”門前。

　　看著大門緊閉，舉著火折子。

　　難道她今夜只能重操舊業，翻牆入院，才有地方歇息?

　　“……”

　　繞到殿後方一棵歪脖子樹旁，祝春嬌熟門熟路，幾步一蹬，攀上樹乾，騎上馬頭牆，看了看烏漆麻黑，真的一個人都沒有的太乙殿，不禁有些感傷。

　　“莫道我道門衰微，修在這等人跡罕至的鬼地方，大殿修的再金碧輝煌，哪來香客供奉香火?還浪費官府年年撥的百姓稅錢。學學人家佛門寺廟，開在市井之中，早就賺的盆滿缽滿。”

　　月夜中，祝春嬌騎在牆頭，一聲歎息，悔不當初，年紀小，經受不住誘惑，被人一根糖葫蘆騙上山做了道姑，原以為未來衣食無憂，沒想到……

　　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月色下金頂碧瓦的道觀，也曾是她遮風擋雨之地，如今卻落得閉殿關門收場。

　　唉……

　　怎一個淒慘了得。

　　她腳蹬銀仙繡花鞋，一腳跨過牆頭，翻身翩翩落地，如小偷小摸，又一腳踢開正殿大門。

　　走近正殿中擺著的功德箱，祝春嬌對著正上方的祖師爺逍遙子，又拜了拜，正告道:“祖師爺，不肖徒孫祝春嬌，回山特來拜見……今因在外出了一點小狀況……特借功德錢一用，待日後手頭寬裕了，定如數歸還。”

　　話畢，她彎腰摸出藏在供桌下的備用鑰匙，摸開功德箱後面的暗門，可手伸進去，黑布隆冬的功德箱裡摸了半天，只是摸出一張留書告知信。

　　“不幸告知小友，殿中已無余財，也無余糧，只剩一尊祖師爺的木塑雕像，一文不值，還請高抬貴手，若要借宿一晚，後院廂房，盡情自便。落款:李天然。”

　　最下面還附有一行貼心的小字:“小友，若是看過此信，煩請放回原處，以便二徒回來，不明緣由。”

　　“啊！！！！！！”

　　“啊！！！！！！”

　　“啊！！！！！！”

　　“難道因為今日正月初九，我沒有拜天公，所以天要亡我?”

　　半夜三更的太乙山，終於響起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響徹殿外殿內，各類借住的蛇蟲鼠蟻聞聲嚇得窸窸窣窣慌忙出走，逃難，直呼，太乙殿的女魔徒又回來了。

　　思前想後，權衡利弊，為了吃飯生計著想，收拾了一點不值錢的舊物，祝春嬌最終只能選擇趁夜下山，尋一農家借住，臨走前，她從殿匾後面，順手順走了太乙殿所剩無幾值錢的家當，珍瓏棋盤。

　　再度下山。

　　祝春嬌牽著她的蓮花馬疾馳下山，她還順路去看了一眼隔壁的建元寺，可惜建元寺的命運也和太乙殿一樣坎坷，因為這些年戰亂不休，土匪出沒，香客減少，不僅破敗無人，就連佛像上貼的金箔都被人刮了下來，寺中能搜羅走的值錢東西全搜走了，只剩一些不能吃用的死物件，散落一地。

　　見此，祝春嬌唏噓一聲，“不管是人，是神，最終命運都是殊途同歸，人走茶涼。”

　　偷摸走進以前他借住過的禪房，祝春嬌決定將那玉佩物歸原主，放在他曾睡過的石枕下，還用席子壓好，以作悼亡這段早戀。

　　最後回望了一眼埋葬了她大半個個青春的太乙山，還有那些道觀，寺廟，祝春嬌騎馬沿著太乙河東岸下山，走了許久，終於找到臨近驛道的一處記憶中的小山村，是真的小山村，只有三四處小院，稀稀拉拉，比鄰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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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騰半夜，已近子時。

　　附近人家都是一片漆黑， www.uukanshu.net 只有一家半夜還有燈火，且是個不小的人家。

　　祝春嬌看著這太乙山上突然圈出來的一塊大院子，嘀咕道，“不過兩三年，這又哪來的富貴閑人，跑到終南山上結廬而居?”

　　拴好馬，她上前禮節性敲門。

　　許久有一老婦出來開門，她施禮道，“老人家，貧道祝春嬌有禮了，我半夜途徑此地，不知能否化一些齋飯飽腹。”

　　那老婦人見了她，門也不關，就坐在院中磨刀謔謔，聽她說話，頭也不抬，話也不回，看著怪嚇人的。

　　祝春嬌眉頭微蹙，又問了幾句話，也不見對方反應，忍不住心生怯意，蓮步後移，“老人家?……你可還有吃食?……要是沒有，我就走了?”

　　婦人似耳聾，半天不見反應。

　　只是繼續守在門上磨刀。

　　“茲嘎——茲噶——”的聲響，有節奏的在無人的山野裡回蕩。

　　“那叨擾了！小女先告辭了。”

　　祝春嬌見此，立即退出門外，準備原路速速返回，就在此時，一漢子聽到動靜，從堂屋中奔出，見了她這般水靈的女子，頓時嚇了一跳，一妙齡女子怎會孤身半夜出現在他們這荒山野嶺的小村落，莫非狐仙不成?

　　不禁脫口而出，“小娘子，是仙，是妖?”

　　“為何出現在此?”

　　祝春嬌看著一身狼狽的自己，此時自稱仙子估計也沒人相信，看著那院中磨的“噌亮”的柴刀，不禁垂首淒淒然一笑，“我若是妖，這位大哥難道要拿刀趕我不成?”

　　漢子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