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通忙乎。
道人身上的火勢終於滅了,他渾身焦黑的躺倒在地,看著身上趴著的書生,聲音嘶啞開口問道,“你既然要殺我,又為何要救我?”
唐棣擦了擦頭上的大汗,心有余悸的從他身上爬起,回道,“我沒有要殺你……我只是想要救人……”
然後他步伐踉蹌的再度走回白色棺材邊,單膝跪在地上,叩指敲了敲棺材板,對他說道,“你若叫她,再不開門,你的寶貝女兒可能真的就要英年早逝了……”
話音剛落,只見道人還沒有開口求情,白棺上那盞引魂燈的藍色火焰,突的熄滅了,就連廟內僅剩的一根紅燭也突然隨風熄滅,整個土地廟內頓時陷入一片黑寂。
下一刻,“砰”的一聲。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搖晃聲響,棺材猛然從內炸開。唐棣只見兩道黑影衝棺而出,一道黑影掠起地上的赤衣道人便衝出土地廟內,回頭朝他淒厲大叫。
“啊!!!!!————”
那叫聲劃破黑夜,如同惡鬼索命。黑影的聲音尖銳而刺耳,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唐棣頓感毛骨悚然,寒意從脊梁骨上湧起。
“唐棣,你個臭書生!!”
“今日我白英英記住你了!!”
白英英的咆哮在夜空中不斷回蕩,唐棣的心跳不禁加速,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惹上這樣的麻煩。這聲音更是讓他毛骨悚然,黑暗中,唐棣仿佛能看到那枯瘦如柴的黑影,雙目中燃燒著一團滔天怒火,朝他賭咒道:“來日,且莫要我再遇到你,定要你拿命來還!!——”
白英的最後一句話如同詛咒一般,深深烙印在唐棣的心中,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黑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心中不知為何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等他回神想要衝出門去追這對父女,還有那個和尚時,可是另一頭破棺而出的春嬌被憋的幾近氣絕,甫一從內衝出,便揚起玉指便一把抓住唯一還能站立的唐棣破口大罵。
“你個書生,是想活活憋死我不成?”
唐棣也不管她罵的凶狠,三步並作兩步,一把上前扶住因為聲嘶力竭大罵幾近再度暈倒的春嬌,握住她的手腕,摸了摸她的脈象,才松了一口氣,“好了,沒有大礙,留著些力氣,好好坐下休息。”
祝春嬌被他氣的胸口波濤洶湧,全身更加無力軟倒在他懷裡,狠狠瞪著他,眼波微橫,“你你你!……”
有時候,她真是打在一團棉花上,有氣無處撒。
唐棣此時卻沒有多余時間與她鬥嘴,只是扶她靠牆坐下,自己起身又抄起雨傘,獨自一頭扎進大雨中,往外跑去。
春嬌看著他一人突然跑了出去,再看著堂上擺著的那口差點要了她命的棺材,許久不禁害怕道,“喂!你個臭書生,我不過罵你兩句,你不會想要丟下我吧?……”
唐棣沒有回答她,只是撐傘走進雨中,再沒回頭。
“喂!”
“你個臭唐生!”
“不會真這麽無情無義吧?”
“我好歹救過你的命……你怎麽能把救命恩人丟在這荒郊野外的破廟裡……要是再來一個什麽孤魂野鬼,把我一個女子捉走了怎麽辦?”
說到最後,許是今晚的事太過驚心動魄,以至於讓她勾起小時候的一些不好的記憶,看著黑漆漆的土地廟,還有門外黑漆漆的森林,一記“轟隆隆”的雷聲在頭頂再度炸響,春嬌嚇得害怕,突然抱頭大聲哭喊起來。
“啊!!!”
“不要丟下我!!!”
“阿爺!阿娘!!!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大師都說了你就是那個喪門星,掃把星!你的保證有何用?自從生了你,我們家甚至整個鎮子,就沒有一天安生過!!!”
“如今連你弟弟也被你害死了!!!”
“你還有臉活著?”
那天,他們走了很久,當她漸漸感到疲憊不堪時,父母二人將她帶到一處山頂,雙雙將她一把從山頂推下,“去死吧!別再來禍害我們家了!”
“不要!!”
一聲尖叫中。
她的整個身體沿著山崖快速墜落下去。
幸而一棵歪脖子樹接住了她。
落在大樹上的春嬌,哭喊的抱著粗大的樹乾,“嗚嗚,為什麽所有人都要丟下我?為什麽?……”
小小的春嬌一個人孤獨地徘徊在大樹上,試圖大聲呼喊著家人的名字,但回應她的只有寂靜和風聲。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森林裡漸漸變得越來越陰森恐怖,黑暗中似乎隱藏著無數的危險。她又餓又渴,看著夜色撩人中,各種蛇蟲鼠蟻在樹乾上爬過,忍不住舔了舔小嘴,但是她知道除了看看,緊緊抱著求生的樹乾,她什麽也做不了,心中甚至充滿了絕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至此以後,每當夜幕降臨,漆黑無人的山林都讓她感覺異常可怕,各種野獸的嚎叫聲此起彼伏,在小小的春嬌心中種下了一個個可怕而無法安眠的夜晚。
……
想到這些……
春嬌再也不管不顧的爬起來,就埋頭往外跑,不行,她不能再待在這黑漆漆的土地廟,她不要再遇到那些黑暗裡的髒東西,她也不要再被人拋棄。
可是她還沒有跑出門,便一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只聽唐棣皺眉道,“不是叫你休息嗎?怎麽跑出來了?”
春嬌聞言抬頭,不知為何,眼淚從眼眶裡瞬間奪眶而出,她一拳用力錘在他的胸口,“你跑哪去了?”
唐棣抓著藥瓶的右手捂住胸口。
悶哼一聲:“我……”
想到自己出去追那個淨土宗的法師,在暗黑的森林中找了半天卻一無所獲,連帶那對父女還有八個抬棺金剛也消失無蹤,唐棣一時語滯。他看著眼前之人,心中不禁微微愧疚,為了不讓春嬌擔心,他改口說道:“我看你被關在棺材裡許久,便想回車上去給你拿些湯藥來……”
大雨將唐棣的衣衫從頭到腳澆的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寒冷的夜風呼嘯著,吹得他們瑟瑟發抖。春嬌落在他冰冷的懷抱裡,心底卻無端端升起一絲熱,她凝眉拉扯著他的衣襟支支吾吾道:“你!你!天底下怎麽有你這樣的書癡!……”
然後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藥瓶,氣的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你多說一句會死啊?”
話落,轉身。
她胡亂擦乾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