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天官大帝神誕。
一品九炁賜福天官曜靈元陽大帝,紫微帝君總真應見天尊,於是日,同下人間,校定罪福。
……
長安城外龍首渠上,一輪初升的太陽正冉冉升起,照亮無數鐵騎長隊自城東奔入丹鳳門,鐵蹄揚起的塵土直衝元夕之日。
會昌四年,元月十五,巳正。
長安城,大明宮,含元殿。
文武百官正舉行著元夕朝賀大典。
殿外一聲高宣響起,一個頭戴紗帽的宦官,風塵仆仆,解下披風,進殿叩頭。
“中使馬元貫覲見陛下。”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丹陛之上,一個與殿下中使馬元貫七八分像的宦官,站在羽扇前問道,“太原如今何等情況,速速報來!”
被當今聖人李瀍派往太原以觀察虛實的中使馬元貫,起身上前回道:“回稟聖上,元貫連日馬不停蹄前往太原,只見城內楊弁兵多將廣,列隊長達十五裡,盔甲刀戈,夾道歡迎我們,耀眼奪目,且物資充足,還有澤潞兵將也在隊中,雙方互道兄弟。”
一紫色袍衫,束金玉帶,腰纏十三銙,頭戴進賢冠的中年朝官,三步出列,目光如電看向馬元貫,上前對他指手問道:“馬元貫,那依你之言,太原可否進討?”
馬元貫微微遲疑,拱手回道:“稟相爺,元貫以為不可討伐,以朝廷如今情況,難以兩地作戰。”
“是嗎?”
被尊稱為“相爺”的紫袍官員,一聲詰問。
馬元貫重重點頭:“是的,李相。”
北風從門縫中陣陣吹入,吹的相爺的紫袍上下翻動,腰纏十三銙的金玉帶的紫袍宰相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似乎對眼前的局勢胸有成竹,托著手中的笏板轉身,對著丹陛之上的聖人,呈情道:“啟稟聖人,為了探清太原真實虛實,臣未免打草驚蛇,曾另派巡察使明察暗訪楊弁,遍訪太原澤潞二地,已盡得其詳細,並已查實中使馬元貫暗中收受楊弁賄賂1萬兩,回朝危言聳聽,大肆為楊弁虛張聲勢,欲使得我等不敢進討,實則城中楊弁只有1500兵將,佔據太原。”
李德裕明察善斷,手持笏板,當場詰問得馬元貫張口結舌,“本相說的是也不是?”
“這這這……馬元貫有罪。”
接受楊弁賄賂的中使馬元貫,沒有想到宰相早已防范於他,還另派巡察使遍訪太原,早已查明實情,當即跪地懇求天家寬恕,“請天家開恩,小的是豬油懵了心,才收了楊弁賄賂1萬兩。”
上面與他長相相似的宦官聞言,當即罵道:“你你你!天家對你何等厚待!你竟敢收受賄賂,欺君罔上,簡直該死!”
馬元貫膝行上前求道:“大哥救我!”
“不要求我!”
宦官拂袖怒道,恨不得當場與他割袍斷義:“我沒有你這等兄弟。”
可惜兄弟二人的拉扯,堂堂四品內侍省知事隻換來君上的一腳,當場踢落丹陛:“莫道宦官誤國!”
一個憤怒的聲音自丹陛之上的羽扇後響起,“這就是你推薦的好兄弟!馬元貫收受賄賂,意圖欺君,還想賺哄賢卿!”
“拖將出去。”
“斬立決!”
眼見兄弟馬元貫被兩個金甲神武軍拖了出去,片刻不到,殿外傳來一聲大喝“行刑”,滾落在地的宦官,聞聲簌簌發抖,跪地請罪:“陛下恕罪,元贄對此全然不知情,絕無半點欺瞞。”
李德裕聞言則上前一步奏道:“陛下,馬元貫雖該殺,但楊弁微賤,絕不可恕。如若國力不及,朝廷兩處用兵難以為繼,德裕寧舍澤潞劉稹,先斬這個妄圖欺君罔上之輩的楊弁。”
“劉稹!楊弁!”
丹陛之上,一對巨大的孔雀羽扇後面,一聲沉吟如龍吟響起,有人重重落掌於龍案,一道冷肅的聲音,道:“此二賊,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翰林承旨何在?”
話落,丹陛右下手,一赤衣官服的文臣,俯首應道:“臣在。”
“擬旨,罷元夕,進討楊弁,容後再討劉稹!”
“諾!”
話落,下右側,有翰林承旨聞言垂首,奮筆疾書,須臾,一篇進討檄文完成,雙手呈給倒地的司禮大宦官,宦官馬元贄趕忙從地上爬起,呈給丹陛之上的聖人一閱。
“陛下,請批示!”
許久,但見羽扇後的聖人下首微微一頷,“依此內詔,敕令進討。”
馬元贄立即手持翰林學士院內製詔書,上前兩步,展開,高聲宣道:
“會昌四年,聖人詔曰!”
“敕:楊弁率其眾剽掠城市,殺都頭梁季葉,驅逐節度使李石,自據軍府,釋放獄囚,並與澤潞劉稹約為兄弟,收買中使馬元寶。著宰相李德裕執令進討,以太原用兵,罷元夕。”
繼會昌四年春,正月乙酉朔,以澤潞用兵,罷元會後,當今聖人再度罷元夕,進討太原。
殿中,當先一紫色袍衫,束金玉帶,腰纏十三銙,頭戴進賢冠的中年朝官,三步出列,上前接旨:“臣,中書門下平章事李德裕接旨!”
然後轉身雙手高舉過內製詔諭,發號施令道:“河中節度使石雄上殿!”
話落,禦宣殿的鉚釘金漆大門驟然大開,殿外一隻猛禽盤旋在大明宮的上空,發出一聲尖嘯,一列漆黑的玄鐵重甲兵,緊隨其後轟然雷鳴。
兩列神武軍轟然分散。
密密麻麻的大朝會人群也跟著一分為二,為那入殿的金色明光鎧甲將軍讓開一條道路。
鎧甲顛簸的聲音重重彼此撞擊,發出“怦然”重響,耀眼的明光甲越來越近,每一片明光金甲都磨的如銅鏡一般,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站在正中的紫袍宰相李德裕,微微眯眼,看著為首的金甲將軍幾個大步,宛如神兵天將,登堂入殿。
眾臣抬手遮眼,只見金甲將軍,如同一隻猙獰的金獸,呼哧著熱氣,大步如山,行至宰相幾步開外,忽然勒住步子,重重單膝跪下。
“石雄到!”
李德裕見此頷首,高聲命道:“石雄,本相命你為太原進討使,即日返回河中,領外路軍,進討太原。”
“一月之內,可能拿下逆賊楊弁首級?”
話落,大朝會所有大大小小朝臣倒吸一口長氣:“一個月?”
“未免太短了吧?”
“澤潞都打了一年,如今太原澤潞二州互為兄弟藩鎮, 再加上戶部已無余錢……這這這……怕是難討啊。”
“還不如招安了楊弁,讓他反過來協助攻打澤潞……”
眾臣皆驚懼不定,想到一個澤潞打了快一年,把朝廷都快打窮了,戶部也打的快發不出俸祿,更有甚者,甚至逼的朝廷去年裁員減俸,各處捉襟見肘,怎麽說太原最少也得三個月,可是殿中身材高大的武將身披玄鐵重甲,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只是猶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矗立在金殿之上,他的眼神堅毅而果敢,手中的劍柄緊緊握著,仿佛隨時準備出征,高聲應到。
“石雄定不辱命,斬下逆臣首級。”
“請天官大帝校定其罪。”
“嗯,去吧!”
宰相李德裕頷首一揚。
丹陛之上的聖人隔著羽扇無法看清石雄的身影,只見他揮了揮手,綠色的孔雀羽扇層層打開,顯露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端坐在九龍禦座之上,在含元殿上的藻井斜射下來的陽光下顯得威嚴而莊重,他一身金色的龍袍,頭戴冕旒,冕旒上的珠簾輕輕晃動,遮擋住了他的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和威嚴不可侵犯的龍顏。
他高高端坐在九龍禦座之上,目送金甲將軍大步出殿,征伐太原,揚手道:“今將帥義而勇,罕雄比者!”
“乃我大唐百年難有之雄將!”
“唯石雄一人耳。”
“氣蓋三軍!”
“賞石雄父,黃金百兩,絲帛百匹,封其母、妻為郡夫人,以褒其家人。”
“諾!”
右下手,翰林承旨領命擬封。